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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斓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十分亮堂,大约在正午的时间。
她躺在一张铺着棉褥的小床上,头顶是陌生的木头房梁,让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屋子里有个穿着长衫的男子,正在看着炉子,炉子上熬着一盅药。
见她醒来,那男子笑道:“你醒啦?”
说话的神态颇为斯文,和她昨夜见着的那些山匪,气质完全不同。
“你是……”
那男子随手拿起一把蒲扇,一边扇着炉火,一边对她自我介绍。
“我是这天悬峰上唯一的大夫,排行十三,大家都叫我十三大夫。”
沈风斓大概明白,他说的排行是什么。
就好像她昨夜见到的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一样,是在山寨里地位的排行。
这小小的山寨,竟然还有大夫。
“十三大夫,昨夜和我一起来的男子,他现在在哪里?”
十三大夫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不怕跟你说句老实话,昨夜我在忠义堂见着你的时候,就一种感觉。那就是,你相公死定了!”
沈风斓心中咯噔了一声。
只听十三大夫又道:“别说是他们了,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我们大当家,能做天悬峰的压寨夫人。所以我当时想,你相公是死定了。”
毕竟强娶了别人的妻子,那肯定不能把对方再留在山上。
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只要不予理睬不给饭食,死是必然的事。
“不过现在嘛……”
“现在如何?”
沈风斓紧盯着他的眼睛。
“现在你做不成压寨夫人了,我们把你们掳上来也不能吃亏不是?听二当家说你相公会些功夫,把他治好了说不定是山寨的一大助力。”
沈风斓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明白他说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当压寨夫人了?
不过她清楚地听到了,十三大夫说会把轩辕玦治好,这就足够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十三大夫把药炉子熄灭,用一块棉布把药罐子端了过来。
“快把这安胎药喝了吧,昨儿四娘那一手,差点没把你的孩子摔没了。”
他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昨夜四娘将沈风斓甩出去之后,沈风斓躺在地上就不动了。
四娘破开大骂,说她是故意装柔弱,骂了半天没见动静。
还是十三大夫起了疑心,给沈风斓把了把脉,这才发现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安胎药?”
沈风斓自己丝毫未查,没想到腹中又有了一个孩子。
“是啊,才两个月。算你命好,未满三个月的胎是最容易滑胎的。四娘那一手那么狠,你竟能保得住孩子,也算是福大命大。”
沈风斓算了算日子,眼下已经要过了五月,这孩子是在三月出服时有的。
倒真是凑巧。
“我们大当家今年还不到三十的年纪,还没娶过妻呢!总不能叫他头一回娶妻,就给别人养孩子吧?”
沈风斓心里略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否则不仅她难以脱身,轩辕玦更有生命危险。
十三大夫又碎碎念了好一会儿,在这山寨里他排行十三,地位也不算太低。
可就是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都嫌他文绉绉的,又啰嗦。
若不是医术好,谁肯服他这十三当家?
便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小喽啰,也比他能打些!
好不容易遇着沈风斓这么个人,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自然说得上话。
沈风斓便从他口中,了解了不少山寨的消息。
这天悬峰也是隶属于钦州灵山县,因为地处十万大山之中,山民难以靠耕种自力更生。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全民成匪的局面。
他们只能靠打劫过往的商队,还有押货的镖局,乃至是官家的货物来生存。
从前也有劫过往京城送的贡品,当时灵山县不得不派兵来剿匪,到了天悬峰下就只能望而兴叹。
剿匪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一直到如今,天悬峰已经换了好几波山匪。
本来是附近的山民占山为王,随着优胜劣汰,而今这一群人几乎都是慕名而来的好手。
他们可不像普通的山民一样,是拿性命来抢掠,过得一时算一时。
与之相比,他们更多了一些组织性和纪律性,几个为首的当家都很团结,天悬峰在十里八乡的名气也就打出来了。
沈风斓心中暗想,就光凭攀着藤蔓爬上山这种交通方式,身手不够好的,自然会被淘汰。
留下来的只能是精英了。
“十三大夫,我已经没事了。我相公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十三大夫好不容易找到人说话,见她心里只顾着去看轩辕玦,不免有些失望。
“好吧,不过得先把药喝了!”
沈风斓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等她出去之后,十三大夫才回身看见桌上的清粥。
“糟了,忘记叫她吃饭了……”
他喃喃自语。
沈风斓走出自己的屋子,顺着一排茅檐走过去,果然看见谢花卷给的那身衣裳晾在门外。
她走进屋子,正看见一个妇人坐在床边,认真地打量着床上的男子。
妇人微微躬着身,脸朝床上越凑越近,沈风斓忙轻咳了一声。
那妇人吓了一跳,转过脸来,才发现是沈风斓。
沈风斓也是这才发现,那个妇人不是旁人,正是昨夜将她摔在地上的四娘。
四娘忙从榻边起来,给她让了一个位置。
“放心吧,十三大夫给他上过药了。他年轻体健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说着嘴里嘀咕了一声,什么男人家皮肤也这么好之类的话。
沈风斓隐约听见了,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朝着她福了福身。
“有劳四娘照看。”
四娘原以为经过昨夜之事,这美貌的小娘子定要记恨自己了,没想到她还这般有礼。
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又从怀中摸出了那枚发钿。
“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吧。昨夜是我对不住了,不知道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沈风斓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四娘若是喜欢,就当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听说这山寨上只有四娘一个女子,还请你不要嫌弃。”
美人爱俏,像四娘这样年纪不小,还风韵犹存的女子,就更是爱打扮了。
果然,她一听沈风斓要把发钿送给她,面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这山上的确只有我一个女子,将来你要在这里生产,少不得还是得我帮你!”
她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似乎想拍一拍沈风斓的肩膀,那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差点忘了,她腹中还有个孩子。
这一拍孩子再出点什么事,那她可就真成了杀人凶手了。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我先出去了,粥在桌上,等他醒了你自己喂他好了。”
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沈风斓这才坐到了床边,见轩辕玦的面色好看了许多,不禁轻轻一笑。
忽然觉得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风斓一惊,忽然反应了过来。
“好啊,原来你早就醒了!”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嗔怪地打开了他的手。
轩辕玦无奈地蹙着眉头。
“也不算太早,就在四娘盯着我看,说男人家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的时候。”
以方才四娘盯着他的姿势,他要是睁开眼来,的确很尴尬。
轩辕玦的目光落向了她的腹部。
“她说你有身孕了,是真的吗?”
沈风斓想了想,上个月的月信的确没来,这个月她疲于奔命地寻找轩辕玦,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现在想想,的确是早有征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