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宁王殿下不知道,云旗和龙婉为什么会这样吗?”
沈风斓目中带上些许不悦之意,宁王微微一怔。
他当然知道。
当然知道沈风斓在怀胎的时候,受过多少罪,吃过多少苦。
以她所承受的那些,换了寻常女子,早就保不住腹中的胎儿了。
云旗和龙婉有命出生,已是大幸。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旁的营帐之中,奶娘抱着云旗和龙婉走了出来。
沈风斓屈膝一福,“告辞了,殿下。”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宁王忽然觉得,面上红肿之处灼痛难忍。
他好像做错了。
云旗和龙婉是聪明是傻,与他什么相干?
他答应过沈风斓,绝不会算计到她和她的孩子身上的。
他不禁捏紧了拳头。
眼睁睁看着她的目光,从怜惜变为警惕。
那种感觉,像是一把冰箭穿过他心口,比他面上的掌痕更疼。
而后渐渐融化了去,看不出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元魁托着湿帕子走了出来,看见宁王呆呆地站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沈风斓离去。
奇怪,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为什么自家殿下现在的脸色,比方出贤妃营帐时更加难看……
沈风斓一早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福王的营帐那头,丫鬟连忙请她稍坐。
一面端上极好的新茶,一面命人进去请福王妃。
领头的丫鬟极有眼色,站在一旁恭敬又不失亲热地问候着。
“沈娘娘,不知道大公子和大小姐用过早膳没有?听皇长孙身边的妈妈说,他们喜欢喝南瓜粥?奴婢这就命人备一份上来。”
沈风斓微微一笑,谢过她的好意。
“不必麻烦了,我们都用过早膳了。今日前来,是为昨儿龙婉打伤皇长孙的事,特来赔礼的。”
福王府只有皇长孙一个独苗苗,福王妃疼爱他疼得跟什么似的。
将心比心,要是云旗出去玩回家来,顶着一个老大的青眼睛,她也非气死不可。
昨日事情太多,她一时顾不上这事,福王妃也没找她兴师问罪。
但是论情论理,她都该来赔礼道歉才是。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穿着单薄中衣,脚上趿拉着云纹小靴的少年飞奔进来,带来了一股账外的秋寒。
他身后紧跟着两个婆子,手上摊着外衣和小袄,急急地追在身后。
“皇长孙呦,您倒是把衣裳穿好再见客啊!”
轩辕福昀像是根本听不见她们的声音,眼睛里只有一个龙婉,急急地便赶了上来。
一见沈风斓在旁,他立马刹住了脚步。
而后他恭恭敬敬地站好,朝着沈风斓拱手行了一个礼。
等他抬起头来,只见昨儿眼上的乌青好了许多,变成薄薄的一层淡青色了。
沈风斓一面招手,让婆子们上来给他穿衣裳,一面同他说话。
“皇长孙的眼睛好了许多,想是昨儿敷的热鸡蛋有效果?”
他被婆子们摆布着手脚,好说歹说终于穿上了一件小袄。
再一看龙婉坐在奶娘的怀里,朝他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他立马羞红了脸。
龙婉这分明是嫌弃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当众衣衫不整!
他一下子夺过外衣和裤子,刺溜一声跑到屏风后头去,自己穿了起来。
帐子外头响起福王妃着急的声音。
“昀儿,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能不穿衣裳就跑出来了?”
她走进帐中,一见沈风斓在那,先朝她打了声招呼。
听着口气,不像有怪罪之意。
紧接着又朝四周看了一圈,沈风斓朝屏风后头使了个眼色,福王妃朝那头看去。
只听见屏风后头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她这才放了心,和煦地笑了笑。
“斓姐儿怎么来得这样早?云旗和龙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也这么早起来了。”
看见沈风斓愣了愣,她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听恒王妃也是这样叫你的,你不介意的话……我也这么叫你吧?”
沈风斓忽然想起,卫皇后的春宴之上,福王妃帮着她让那些东宫姬妾羞辱于她。
那个时候,福王妃还是太子妃。
细细想来,福王妃也是遵从卫皇后之命办事,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恶意。
她轻轻颔首,“不介意。风斓今日来得这样早,是来替龙婉给福王妃陪个不是的。昨儿龙婉淘气了,把皇长孙打成那个样子,实在是不应该。”
才听见话头,屏风后头的少年就跑了出来,浑身已经穿戴整齐。
只有头顶的束发还有些松,想来是他未曾替自己束过发,手生的缘故。
福王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别一口一个王妃了,叫我大嫂嫂就好。你瞧瞧,儿大不由娘。我还没说什么,他就生怕我责怪龙婉跑出来了。说真的,我也不怪龙婉。”
福王妃爱怜地看了龙婉一眼。
像是知道她目光中的善意,龙婉朝她咧嘴一笑,露出细如米珠的乳牙。
福王妃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她还这样小呢,哪里知道那些,打了福昀也不是故意的。何况……我还得感谢你和晋王殿下,肯让福昀同龙婉在一处玩。”
为了福昀日后能够正常地开口说话,这么不轻不重地挨一下,她也不会乱心疼。
沈风斓还是客气了一下,把龙婉从奶娘怀里抱过来,教着她说话。
“龙婉,你昨儿打了福昀哥哥,还没道歉,是不是?”
龙婉扁了扁嘴,像是鼓足了勇气,随后朝着福王妃张开了手。
一副要抱抱的可爱模样。
福王妃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好了好了,这么小的孩子,干嘛逼她道歉呢?”
她几乎是埋怨地看了沈风斓一眼,后者哭笑不得。
福王妃这个姿态,活像是极为宠溺孩子的祖辈一样,对沈风斓这个亲娘正统的教育方式提出挑战。
龙婉一见自己娘亲被埋怨了,小脸立马正色了起来。
“对不起,大伯母……”
福王妃先是一愣,想着龙婉怎么自己就会说话了,她才多大啊?
沈风斓忙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道:“哎呀,我方才在帐中教了她半天,教她说这一句话,她总是说不清楚。没想到一见了大嫂嫂,这就会说了!”
原来是沈风斓教她的。
福王妃喜道:“她才这么大点,能把你教的话重复一遍,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能学清楚呢!”
沈风斓傻笑着应和,福王妃显得比她还高兴。
妯娌两个就龙婉学舌这一件事,展开了热烈而亲切的讨论,反将孩子们撇到了一边。
正聊到行头上时,忽见丫鬟面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凑到福王妃耳边回禀着什么。
福王妃听过了之后,面色变了一变。
待要同沈风斓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帐门一掀,一个脆生生的嗓音传了过来。
“大表嫂,我来看你和昀儿了!”
一袭鲜红的骑马装映入眼帘,卫玉陵大剌剌地走进帐子,一见沈风斓母子,立刻变了脸。
福王妃连忙缓解尴尬,把卫玉陵拉到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她一面招呼丫鬟奉茶上来,一面笑着同卫玉陵说话。
“你今儿怎么来得这样早?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卫玉陵冷哼一声。
“原是我母亲听闻,昀儿会开口说话了,命我得空来看望一下。没想到我来得不巧了,大表嫂正和沈侧妃在这里亲亲蜜蜜,笑声都传到帐子外头去了。”
她话带讽刺,福王妃面上有些尴尬。
卫玉陵和沈风斓之间,早有嫌隙,别说是她了,满京城都知道沈风斓打过小郡主一巴掌。
为了争这个晋王妃的位置,卫玉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狠心要对云旗和龙婉下手。
今日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偏偏是在她福王妃的帐子里头相见,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强笑着道:“昀儿这几日能开口说话,全都是龙婉的功劳。所以这几日我们走动频繁了些,也好让他们堂兄妹多亲近亲近。”
福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卫玉陵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福王妃就更不必提了。
如今卫玉陵见她这副模样,越发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