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的背上流出了血,仍然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坚毅地望向大猫。
大猫看起来倒没事,不晓得为什么向后退了两步——
最后,大猫退出了她的视线之中。
赢了?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只小猫,受伤的分明是它,怎么大猫倒跑了呢?
正当此时,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把抓住小猫丢进了簸箕里头,“方才定是这死猫闹的,好好的砸了一个瓷缸。”
不好,叫她们捡去了,这小猫必活不了。
沈风斓忙出声,“你们过来。”
那两个婆子吓了一跳,细看才发现沈风斓这处半掩着窗户,想是里头传来的说话声。
她从榻上坐了起来,两个婆子透过半掩的窗户,只见一个美人儿散着头发,面带病容,好似西子捧心一般我见犹怜。
这必是沈侧妃了,她两个忙忙地请安,沈风斓笑道:“这大毒日头底下,难为你们还照管着院子了。只是这只猫我瞧着有些趣儿,就留在我这屋里吧。”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要一只野猫做什么,当着她的面也不敢胡说,只道:“既是侧妃娘娘要,我们就送进去。”
隔间里浣纱和浣葛已经听到了声音,到门外接了这只小野猫进来,浣纱又打赏了那两个婆子几百个钱。
“你打赏她们做什么?你不知方才她们在后院树底下说得多难听!”
浣葛一行走一行气愤道:“成日家不干活,还围在一起说咱们小姐是病秧子!要不是我拿一个卵石把大缸打破唬她们一跳,还不知道要说出多难听的话!”
浣纱道:“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打破了缸,那几个婆子还说是这小猫打的,真是它替你顶了缸!”
她两个的说话声都落在了沈风斓耳中,她道:“我看那猫都见血了,不知道养不养的好?”
浣纱拿了药品来给猫处理伤口,“定要养好了,浣葛也算赎罪了。”
浣葛脸上一红,看着那只猫乖乖让浣纱处理伤口的样子,倒像是有些灵性。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猫?”浣葛撅了嘴,“如今连院里的粗使婆子都敢在背后议论小姐了,再不整治整治,只怕明儿就要说到咱们跟前来了。”
沈风斓充耳不闻,只盯着那只小猫,小猫敷了药龇牙咧嘴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她。
浣纱笑道:“这猫聪明得很,上药的时候乖乖的,现在上好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话锋一转,“浣葛说的也没错,这几日院子里连杂草都生出来了,这些婆子也没个章法。”
浣葛道:“何止是这些婆子?红妆和绿翘仗着身份几乎是成日家躺在自己屋里,那四个小丫头没叫她们进来服侍,她们乐得玩去!那两个妈妈也不见人影,有事只能叫咱们沈府陪房的媳妇。”
“你们知道,它方才打败了多大的一只猫吗?”
沈风斓微微一笑,用手比划出一个弧形,“这么大!我原以为它死定了,谁想到它竟能反败为胜。”
浣葛一脸茫然,浣纱已经领会到了她话中深意,“小姐能这样想就好!你是太师府的嫡小姐,比这只小猫强了不知道多少,何必自暴自弃呢!”
小猫跟自家小姐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可比的?
浣葛一下子没跟上她们的思路。
沈风斓笑着点点头,她不能窝窝囊囊地活着,更不能让她的孩子也窝窝囊囊活着。
她该站起来,给那个淫贼一点颜色看看。
“去请两位妈妈,还有陪房的三个媳妇、红妆和绿翘,再把那四个小丫头叫进来。”
浣葛振奋了精神,她这回明白了,小姐这是要整治这些人了。
她笑着应了一声跑出去,沈风斓又让浣纱伺候着梳了头,换了一身品红色凤尾花红绫裙。
再点上些许脂粉掩盖病容,沈风斓高坐在上首气度雍华,一霎那底下的人都抬不起头来了。
她含笑柔声道:“自打我进门以来就病了这些日子,咱们这里连章法也没有,倘或我来一二个亲戚看了,着实不像样。”
那两个晋王府的妈妈听了心下一咯噔,沈侧妃的亲戚就是太师府的亲戚,那都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瞧这架势这沈侧妃是要整治底下人了,她们两自然是打头要遭殃的。
两个妈妈越发恭顺了起来,“原是侧妃娘娘病了这些日子,我们不敢打搅。胡乱定了规矩委屈了娘娘带来的人,那就不好了。”
这个理由找得不错,沈风斓一笑而过,“既如此,我少不得撑着病体来给你们立立规矩。错了,可是要罚的——”
她拿病做借口,哪有人敢不听?
不听岂不是有意要让她操劳而死?
这罪名没人敢当。
众人都齐齐称是,只听沈风斓道:“静清院中粗使的婆子有六人,这六个分成三班,守门的两个,灶房的两个,搬抬的两个,这些人归林妈妈管着,哪处不对就找哪处的两个人。”
她心中规划清明,说起话来清清楚楚毫不迟疑,“粗使的丫鬟九个,那个小衣我看着很好,让她到屋里来伺候。剩下的八个分成两班,侍弄庭院花草的和来往听吩咐的,这八个归朱妈妈管着。”
小衣就是她刚进门那日来通传轩辕玦喝醉了的那个丫鬟,看起来是个有规矩的,做粗使丫鬟可惜了。
两个妈妈听得灰了心,她们应该是这静清院中最有体面的底下人,怎么倒叫她们管粗使丫鬟婆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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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整治(二)
只听沈风斓又道:“二位妈妈都是体面人,小丫鬟们若有不好了自然还能说得,要紧的差事我还是要倚靠你们的。”
她倒像猜透了人的心思一般,两个妈妈有了这话便也自在了。
“三位嫂子,”接下来轮到她的三个陪房了,“廖随安家的,你男人通些文墨,只叫他管着我嫁妆里的田庄、铺子等帐目,你就替我在其中传话便是。”
“钱宝家的,你一向细心,就替我照管着我陪嫁的那些家伙吧。”
十里红妆不是说说而已,这些嫁妆里头的金银器皿、名贵木料和衣裳绸缎,都需要时时留心打理。
那两个都点头称是,沈风斓沉吟了片刻,“那周忠家的就一打总地照看着静清院吧,所有人都是你的事,你辛苦些。”
那两个媳妇都吃惊了起来,这是要让周忠家的做静清院管事的意思了,她是何时巴上二小姐的?
周忠家的也有些喜出望外,她到底是个老实人,喜过后规规矩矩地上前福身领命。
沈风斓点头微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而后看向红妆和绿翘。
她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不仅绿翘是被收用过的,红妆也是。
满府里轩辕玦就这两个通房丫头,居然都塞到了她这里!
“你们俩的身份原就不同于一般的丫鬟,”她笑得客气,“我也劝殿下把你们带回正房去,偏生殿下……”
这话一出众人都明白意思了,绿翘脸上羞红了起来,红妆倒是一副早就认命了的自在。
她早就明白,做晋王殿下的通房丫头捞不到什么好处,可怜正房那边还有不少的丫鬟在跃跃欲试。
她们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跟得上沈侧妃一个脚趾跟不上?
沈侧妃这副模样,殿下都冷冷淡淡的,况乎她们?
虽要压她们一压,也不能过了度,沈风斓点到为止,“……既如此,你们两就在外间伺候吧,我的寝室仍是浣纱和浣葛伺候就好。”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平时坐卧难免有不留心之处,让别人在寝室伺候难免会看出端倪,只能让浣纱她们两留着。
外间清闲,她们尽可以做自己的针线,没事发发呆,也累不着。
“至于你们四个……”沈风斓回想起那日芳姑姑的介绍,这四个小的好像叫梅兰竹菊,“你们就跟着浣纱学学规矩吧,到时候再安排。”
这是确定了浣纱在她身边头等的地位了。
叫梅儿的皮肤白,叫兰儿的体态纤纤,叫竹儿的个高清瘦,叫菊儿的有些发胖……沈风斓找到了她们身上与名字互通的点,一下子就记住了谁是谁。
梅兰竹菊齐齐福身应是。
她有条有理地将众人都分派妥当,原先看着她不老成的也都服气了起来,病中还能做出这般安排,可见在家中是学过如何掌管中馈的。
毕竟是沈太师的千金啊……
沈风斓站了起来,头上的点翠攒珠凤钗晃了她们的眼。
“我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性子,就算病得起不来了,有周忠家的和妈妈们,还有浣纱浣葛她们,个个瞧得分明。”
“我母亲去得早,留下的嫁妆都给了我一个人,便是吃上三四辈子也是吃不完的。”
她扶了扶鬓边的流苏,威吓完了就得给她们些甜头吃了,“钱财上我是最不吝啬的,诸位好好想想,是安心做事领赏,还是……”
她言尽于此,往内室里走去,“我就不多说了,都散了吧。”
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出去,低头小声议论着什么,林、朱两个妈妈凑到周忠家的跟前套近乎,“嫂子是哪里人?可是太师府的家生子么?”
周忠家的听两个大自己十来岁的妈妈叫嫂子,客气地推诿道:“二位嫂子客气了,我男人是沈府的家生子,我原是定国公府的。”
定国公府啊……
两个妈妈暗忖着,怪不得让她做管事,原来是沈侧妃外祖家的亲信。
三人边走边说彼此有了了解,朱妈妈又探听起来,“侧妃娘娘怎么今儿忽想起这事来了?若是身子好些了那是万幸,别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娘娘吧?”
周忠家的如何不解其意,只是笑笑道:“侧妃娘娘近日病着,我也没敢多往里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得罪了娘娘。”
林、朱两个妈妈听了皱起眉头,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暗指着的确有人得罪了沈风斓。
周忠家的不等她们再问,借口想起了一件要紧事,只对林妈妈道:“林嫂子那头的差事可比朱嫂子重啊,累你辛苦了。”
说罢就走了,留下两个妈妈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老婆子们人少,年纪又大了总比丫鬟们懂规矩,怎么倒说我的差事重?”林妈妈不解地问朱妈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我看沈侧妃今儿绝不是无缘无故想起这事的,”她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后院那口盛水的大瓷缸好好的就碎了,作孽哦,清闲了这两年,以后怕是有的忙了!”
大瓷缸……
林妈妈恍然大悟,“这些吃多了马粪的婆子,还真是不省心!”
换做从前她看都懒得看一眼,王府没有女主人,后院也没什么体统,大家乐得清闲。
芳姑姑虽是个严厉的,平时心都用在殿下身上,不叫那些嫂狐媚子把殿下带坏了就是,其余的人更加入不得她这个宫里尊贵人的眼。
可现如今,那位沈侧妃指名要她管着那些婆子,日后再闹出碎了大缸这等事,可就是她的责任了……
她眉头一皱,正好眼睛一溜看见了一个婆子拿着扫帚做样子,鬼鬼祟祟地想探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