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徐辛眼里,这却是他花尽生命中所有幸运而得到的生活,每一天都是上天赐予的。
颜许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告诉徐辛自己从小被父母遗弃,两人没什么不同吗?
正好此时景其琛和黄志安都回来了,两人手里什么都没拿,坐下之后身上也没有丝毫烟味。很显然他们并不是出去买烟的,黄志安的表情很轻松,似乎一只挂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在桌下握住了徐辛的手,还拍了拍徐辛的手背,似乎在让他安心。
这一切当然都逃不过景其琛的眼睛,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他从不过问别人的生活。
娇柔美丽的服务员端着餐盘,身材婀娜,踩着一双高跟鞋,把菜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响动,放菜的姿势也堪称优雅。
见所有人都没动,黄志安招呼道:“别愣着,都吃,都说这家味道不错,可别替我节约。”
直到黄志安吃下第一口菜,颜许和景其琛才拿起了筷子。
色香味俱全的菜色被慢慢地端上了桌,这些才散发着颜许闻起来觉得很奇异的香味,这种香味令颜许的嘴里的唾液激增,就好像孩子看到喜欢的零食一样嘴馋。
食物慢慢被咀嚼,滑向食道,颜许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好像泡在温泉里,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盈感觉。
颜许看向周围,发现景其琛他们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吃着平常饭菜。
于是颜许也只能认为这是因为食物烹调的美味。
不过颜许可没有忘记蛋蛋和小墩儿,蛋蛋吧唧着嘴巴,但是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记得粑粑告诉过他的餐桌礼仪。连终于胖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墩儿都很安静。
吃饱喝足之后,蛋蛋才伸出双手要粑粑抱抱,知道在外人面前不能暴露自己会说话,于是只能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无声的撒娇。
颜许把蛋蛋抱进自己的怀里,又给了蛋蛋一小块西瓜,西瓜是常温的,而且每一块的分量也不多。颜许倒是不担心蛋蛋会吃坏肚子。
“这家店真不错。”黄志安翻开手机,给了个满分好评,一边对景其琛说,“景哥,要不哪天我们切磋切磋?”
“切磋什么?”颜许忽然问道。
黄志安得意的笑了笑:“景哥说他会象棋,我可是得过小区象棋冠军的。”
几人嘻嘻哈哈,就连徐辛脸上都有了笑容。几人的关系似乎在慢慢拉近,黄志安趁着高兴还高歌了一曲——虽然没在调子上还忘了词,不过倒不影响他的兴奋。
“我那还有珍藏的白酒,有年头了,哪天带去和你们一起喝。”黄志安是真的高兴,虽然颜许不知道他究竟在高兴什么。
颜许坐上车的时候还在想今天的一切为什么都让自己觉得有些诡异,那奇怪的美味食物,和徐辛奇怪的态度,黄志安莫名其妙的兴奋,以及景其琛的不发一言。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但这平静底下却是颜许无法理解的怪异。
车慢慢驶出停车场,蛋蛋和小墩儿相偎着睡过去。车载空调让车内的气温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范畴内,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景先生。”颜许忽然说。
景其琛抿唇,他说道:“怎么了?”
颜许似乎在寻找措辞,最后他只能问:“我觉得很奇怪,但我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我知道。”景其琛说,但是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有些事你不用知道,知道的越多对你也没有好处。”
如果是别人听见了,肯定要刨根问底。
“是坏事吗?”颜许问。
景其琛摇摇头。
于是颜许便不再发问,只要不是坏事,不伤及他身边的人,那他也不需要知道。
而另一边,开车回家的徐辛看着一路都哼着曲子的黄志安,忍不住问道:“景哥怎么跟你说的?”
黄志安笑道:“他告诉我,如果我们要变成人类除了禁法之外还有另一种办法,就是做九十九件天道认可的好事。”
“什么是天道认可的好事?”徐辛又问。
黄志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尝试。我们,我和你。”
徐辛似乎有别的忧虑:“但是你家里……”
黄志安看着徐辛的眼睛,似乎要向他表达自己的坚决:“我已经决定了,谁也别想改变。他们没把我当家人,只是把我当成可以利用和掌控的木偶而已。”
“对了。”黄志安转移话题,“今晚我们出去住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酒店,装修很好,还有主题房。”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如果不是话里传达出的意思,估计都没人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徐辛这次不仅是脸红,耳根子都红了,他小声说:“你上次声音太大,都有人投诉我们了。”
“我这次找的酒店号称隔音效果国内第一。我提早一个月预定的房间。”黄志安凑过头去吻了吻徐辛的耳垂。
徐辛开车的手一晃,方向盘不稳,他一个紧急刹车,但是还是晚了。
“撞到人了吗?”徐辛的手一阵发抖,他急忙截下安全带从驾驶座下车。车前没有人,但车的轮胎旁边却有一只已经奄奄一息的白猫,它的双腿被轮胎压过,血肉模糊。
徐辛捂住自己的嘴,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急忙去后备箱里翻找,总算找到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他把白猫小心的放到毛巾上,黄志安忙帮打开了车门。
“我来开车。”黄志安说道。
徐辛去后座照顾那只几乎被压断腿的白猫——或许已经被压断了,但是徐辛不敢去看,也不敢伸手去摸。
“坐稳。”黄志安踩下油门。
兽医救回了白猫的命,但救不回它的两条腿,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后半生只能拖着自己两只残废的腿活下去。虽然兽医说截肢会令它康复的更好,但与其让它用这样的身体活下去,不如安乐死来得好。
“不!不行!”徐辛气喘吁吁,他头一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他的声音嘶哑,呐呐自语:“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腿……腿还可以救好……”
兽医看着他的样子,跟旁边的助手感叹道:“这人对小动物真好,是个有爱心的。”
此时只有黄志安明白徐辛的感受,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站在徐辛旁边,等着他做出决定。
那是一只有些许杂毛的流浪白猫,本来就瞎了一只眼睛,全身都是污泥。只能从露出纯白毛色的间隙看出来它竟然是只白猫。太长的流浪生活让它的身上长满了跳蚤,原本就受过伤的前掌已经开始溃烂。
至少从外表来看,它并不可爱,甚至还没有大部分流浪猫来的干净。
徐辛和黄志安在宠物医院守了一宿。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辛现在在精神极度崩溃的时候,连黄志安也不敢和他说话,只能安静的守着。
——两条腿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
兽医实在尽力了,他摇摇头,对徐辛说:“与其让它活着受苦,不如……”
最后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徐辛目光坚定,经过一夜之后他的胡渣又长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颓然又憔悴,再加上白发白眉,就更显得诡异,“你救不好它就想让它去死?”
这句话让兽医哑口无言,等他反应过来后才说道:“你们自己把猫撞了,救不好就来骂我?什么人啊这是。”
刚刚出去买水的黄志安这时候才回来,见兽医和徐辛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立马过去跟兽医道歉,黄志安双手合适地赔笑:“我朋友就是有点急,没有真的怪你的意思。”
兽医态度明显不怎么好,不过也没说什么,看了黄志安两眼就走开了。
在兽医和助手离开后,黄志安坐在徐辛的身边,拍了拍徐辛的肩膀,他知道徐辛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刻在骨子里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抹去的。
“不会有事的。”黄志安跟徐辛保证道,“它会好起来的。”
徐辛没说话,他的目光闪烁,似乎情感上想要相信黄志安的话,但是理智又让他明白这样的伤势明显是不可能治愈的,除非……
早上八点,颜许吃完早饭过后去走廊转角处的垃圾桶处理厨余垃圾,正好迎面撞上了熬了一宿才刚刚回家的徐辛和黄志安。他看见徐辛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但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
直到他们两走到了跟前,颜许才看清楚徐辛捧着的是只猫,这只猫骨瘦嶙峋,即便毛发在兽医那洗过之后稍显蓬松才不能掩盖它奄奄一息地事实。
徐辛似乎没看见颜许,也或许是看见了也不想跟颜许打招呼,他现在整个人整颗心都扑在了这只猫的身上。
黄志安倒是和颜许打了个招呼,但也没说两句话便和徐辛回了自己的家。
不过颜许也没多想,他认为应该是徐辛出去奉献爱心了。徐辛一直如此,经常捡一些受过伤的猫猫狗狗回家,养好之后再给它们物色新主人。颜许跟他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这点还是知道的。
颜许感叹徐辛真是个有善心的人,喜欢小动物的人大多数心肠都软,不是什么坏人。
蛋蛋和小墩儿还在家里睡,孩子们小时候总是嗜睡的,一天要睡足十个小时。他们也没有烦恼,只要给点小零食,偶尔带出去玩,就满足的不行。
回到家的颜许迎来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客人。
石桥生打着领带,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颜许家的门口,颜许透过猫眼看了看。他只见过石桥生一面,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颜许打开了门,石桥生抹了把额头的汗,他小声说:“我……我有点事想和你说,打扰了。”
颜许没让他进家门,毕竟他和石桥生并不算朋友,连话也没说过,只知道这个人是安娇娇的丈夫,陈哥的好友。一个被带了绿帽子还死了老婆的可怜人。
但是不是个好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颜许就站在门口和石桥生聊了起来。
“有事吗?”颜许倚在门口,他不知道石桥生所来的目的,于是也不准备拐弯抹角。
石桥生似乎很踌躇,不过还是说:“我来找小墩儿。”
颜许愣了愣,他是真想不到石桥生来找小墩儿干什么。毕竟小墩儿的父亲给石桥生带了绿帽子,小墩儿的母亲又杀了石桥生的妻子。颜许的精神瞬间进入一级备战状态,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小墩儿干什么?他从不知道父母的事情。”
在陈哥陈嫂和安娇娇的事件中,大约最无辜且受害最深的,就是小墩儿和石桥生了。
石桥生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他的外表老实巴交,穿着不那么合身的西装西裤,走在街上都不会让人多看两眼。
“我知道,我不是……”石桥生似乎在准备措辞,想了半响后说道,“我没有孩子,他没有父母,我想,如果有可能,而且他自己愿意的话。我会把他当亲生孩子,如果小墩儿愿意跟着的我话,我就带他去国外……”
颜许愣住,他觉得石桥生要么是个真正的好人,要么就是别有所图:“你不恨他父母?”
石桥生摇摇头:“都过去了……娇娇以前也犯过错,我每次都原谅她。但我自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栽在这上头。我不怪他们,过去就过去了,我也要向前走。”
这样话显然并不能让颜许放下戒心。
“我做不了主,小墩儿不是什么物品,不能交换和让出。而且他现在还小。”颜许说道,而且他不认为小墩儿会自己选择跟石桥生走。
“我知道。”石桥生急忙说,“我不急的,我就是想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偶尔和小墩儿见见。等他长大一些再选择要不要和我一块。”
颜许没说话。
他不知道石桥生是什么样的人。
而且也不清楚石桥生为什么想要小墩儿跟着他,这不合常理,一般来说他们这个情况,石桥生不连带着小墩儿一起恨就很不错了,还要抚养将自己的家庭弄的七零八落的几乎算的上是“仇人”的孩子,怎么想怎么奇怪。
这也是头一次颜许没有让客人进家门,虽然不请自来的也不能称之为客人。
“这是我的手机号。”石桥生递了一张纸条过来,他没有名片,只能用老办法。
颜许接了下来,把石桥生的手机号当着石桥生的面存进了自己的手机里,他看着石桥生比之上次见面憔悴了不少的脸,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石桥生似乎松了口气,等他也记下颜许的手机号之后才离开。
颜许开门回家,蛋蛋和小墩儿已经起来了,两人正在客厅玩拼图游戏。蛋蛋越长越大,现在已经有了普通孩子三岁的模样,已经能够顺利走路、说话和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粑粑!”蛋蛋喊道,一边站起来一边往颜许的身上扑,他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笑得眼睛弯弯,“蛋蛋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