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缃蝶又抬手摸摸嘴唇:“哎呀,唇脂也没涂。”
言枕词顿时挺了挺背,暗中紧张,心想难道待会又要涂唇?
原缃蝶从言枕词的动作中窥见他的内心。她心中好笑,忽然欺身,踮起脚在言枕词嘴上柔柔一触,小小一亲,旋即退后,笑道:“这样正好。”
言枕词这回发现了前后的差异。
在他眼前张合的嘴唇中多了一抹红,浅红如绯樱,点缀在唇瓣中间,似含了颗小小的果子,诱人前去采摘。
就在这眨眼之间,言枕词突然明白了先前原音流的感慨。
娇娇软软,尤其温柔的女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短暂安静,原缃蝶心中的恶趣味不停得到满足,她自自然然演下去,一言不合,双颊绯红:“枕词哥哥……”
言枕词心不在焉:“嗯?”
原缃蝶:“昨天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还一次又一次……怎么也不够……我什么都给你了……枕词哥哥,你要……”她难掩羞涩,小声道,“你要负责啊。”
言枕词目瞪口呆:“???”
原缃蝶看言枕词反应,心中笑得打跌,面上神色却立刻变白,恨恨道:“枕词哥哥!你说,你是不是只喜欢哥哥!我就知道,你只喜欢哥哥,而老视我于无物!”
言枕词百口莫辩:“我?你们?这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原缃蝶脸色一变再变,眼中蓄满泪水,她用力一跺脚,什么也不说了,转身就朝此地边界跑去!
言枕词只能去追,一路也不知许下了多少承诺,总算让默默哭泣的原缃蝶破涕为笑。
当两人停下之际,他们也到了此地边界,这一缘界的边界与其他缘界都不相同。它是一绝大而不透明的流光溢彩之幕。此幕接天连地,世界万事万物全化作简单色彩,色彩于薄幕之上不停汇聚融合,又消解游动,是生灭恒常而生灭无常。
两人站于世界之幕下,心中同生一念:世界若真有尽头,便当如此。
身后忽然传来风声,风声之中,似乎有沉闷吼声被掩盖在水面之下,隐约传来。
哎呀,糟糕,刚才玩得太愉快,变化已经出现了……得先把言枕词给送出去了。
原缃蝶转向言枕词:“枕词哥哥,你先往前一步。”
一路上原缃蝶已说了无数次奇奇怪怪的要求,言枕词并未多想,一步前跨。
世界之幕看似稀薄,真正接触,却如同钢铁密实,根本不能跨过。当言枕词以为自己会被眼前薄幕推回原地之际,他怀中的虚实光璧忽然轻轻一震,虚实倒转,将言枕词自薄幕之内变到薄幕之外。
薄幕之外,无尽星空无穷明星再度再度出现,言枕词却仓惶回头,看向薄幕之中的原缃蝶!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点意识让他心中罕见地升起浓浓的恐惧之情!
薄幕之内,原缃蝶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其实更像一口哈欠。
虽然有些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但大体而言,一切还是按照她的想法在前进嘛。
隔着世界之幕,原缃蝶愉快地冲言枕词挥手:“枕词哥哥,就如你所想,这里是天柱最中心,天柱最中心,曾被称呼为起源之地。我很久以前就听过有关此地的传说,现在终于彻底证实啦:起源之地有世界之幕,世界之幕可进不可出;起源之地有世界之水,世界之水掌万物生灭。世界之水生化万物,治疗好了枕词哥哥的伤;现在也该开始毁灭万物,使一切再度归零。至于世界之壁,确实不能随意进出,还好枕词哥哥你有虚实光璧,虚实光璧依托天柱多年,已沾染足够的天柱气息,还是能够将你带出去的。”
言枕词心中陡生千言万语,可千言万语在此刻无一字能出喉!
原缃蝶却似能够窥探出言枕词的内心,说:“枕词哥哥想问我为什么将生的机会留给你吗?因为……”
她嘴角带笑,此时却不再说话了。
她真正的内心,属于界渊的一处,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你足够有趣,而有趣的东西值得小心爱惜。
薄幕之中,眨眼之间,被掩盖在水流底下的沉闷响声已经无限放大,成了世界惊雷。
涛涛水浪在地平线远处出现,出现的一瞬,便成连天巨浪!
原缃蝶停了停,背对水浪站着,再道:“和枕词哥哥在一起的日子还挺愉快的,可惜随君千里,终须一别。只遗憾不能再和枕词哥哥玩玩更多好玩的东西。所以……枕词哥哥会想我吗?好啦,我要走啦。”
三千上界,三千中界,三千下界。
生灭恒常,生灭无常。
世界之幕外面的人可以看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无法看见外面的人。
原缃蝶不以为然,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与裙摆。
言枕词已飞速扑向世界之幕!
此时此刻,他无有二念,只想再回界中,与此人并肩同在!
可是一切时间早被这人算好。
当言枕词扑向世界之幕时,原缃蝶已转身面对滔天大水,笑容中又带上了原音流惯有的懒洋洋,她眉目舒张,喃喃自语,这一刻,男女之别似融合一体,渐渐偏作原音流模样。仿佛原音流正站在此地,直面世界之威:“哎呀呀,所以说,我讨厌浑身都被搞得湿淋淋……”
言枕词惊怒交加,剧痛噬心:“不——”
他的手掌终于碰到薄幕,却被薄幕蓦然炸亮的光线弹开。
水漫薄幕,浪吞云烟,黄衫委地,似蝶零落。
是蝶梦庄周耶,是庄周梦蝶?
第九卷 九烛阴瓶
第65章
三月之前, 北疆冬狩, 闭锁边关。有关冬狩的零星消息自北疆传到幽陆各方, 引得幽陆其余势力各有思量。
如今三月已过,北疆平定,互市再开, 无数势力趁机派人进入北疆,再探玄机。
一辆来自大庆的车队于今日驶入北疆地界。
这一车队装扮低调,随行不过三辆车子, 均是青布黑轴, 劣马拉车,左右共有一班三十人, 负责保卫车队,护送车主入北疆各地交易。
边关往后, 北疆共有三大知名城池,十八落脚小镇。此三城十八镇中, 更分布有不计其数、鱼龙混杂的大小势力数百个。
这一势力聚集之地因形似一扇大门,而被来往商队称为“鬼门关”。
鬼门一关,群鬼狂欢, 来者莫怕, 入我鬼关,与我狂欢!
来北疆做生意的商队都知这句童谣,日常行动总绕鬼门关前进。
但这一车队却别有不同。自进入北疆之后,它行行停停,不往三城十八镇寻去, 却向鬼门关直走。
车主所坐的那辆车便门户紧闭,只有低沉的声音不时自车中传出,询问左右:
“今年北疆余下的人多不多?”
“多,我们一路过来,竟都可见到人烟。”
“距离鬼门关还有多远?”
“再过十里便到。”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两样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一一对答之后,车队中的半数骑手忽然带着一辆马车脱离车队,策马前行,一路打马来到鬼门关前,便见黄沙漫天,巨石成林,大大小小的天然石林之后,便是错综复杂、犬牙交错的大小势力聚合之地!
前行一段的半数骑手毫不犹豫,带着马车,一头栽入巨石阵中。
他们后边,车队不紧不慢,继续向前,不过一会,也进入了鬼门关。
前一刻金阳当空,后一刻星月斜晖。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三天三夜,车队离开巨石林,车轮驶出巨石林那一刻,之前先行进入巨石林的半数骑手带着马车重新归队。
首领再回车旁,在马车之外,对车主道:“大人,我们已过了鬼门关。”
“此行倒是安稳又飞快。”车主沉默片刻,又问,“他们是拿了东西还是看了令牌?”
骑手轻轻道:“看了令牌。”
说罢,他手一翻,将令牌呈于窗前。
光线流淌,照亮他手中令符,只见其形如火,上刻一“燧”!
弄月拿云城,飞渡十二桥。
冬狩翻篇,北疆洗牌。如今北疆之中,再不闻天宝茉母、苍天宗主,只有于废墟中重建的拿云城,以及屹立城中炎炎大殿!
燧宫一统,炎殿朝圣。如今拿云城人流如织,街道宽敞,十乘并骑,千店同列,旗帜招展,人马声、车流声,吆喝叫卖声,声声明朗,声声热闹。十二冰桥更时时行人,行者均携宝物,各带珍奇,只为向燧宫投诚而来!
车队穿过鬼门关,又走三天,终于来到拿云城中。
一进城中,举目望去,便是望不见尽头的街道与数不清数量的人群。
马车前行的速度顿时慢下,各种喧闹的声音透过车壁,传入车中。
车中人道:“拿云城如何?”
左右骑手低声回答:“似我朝神都。”
车中人又道:“城中人如何?”
左右骑手再说:“似我朝神都中人。”
车子终于来到了冰桥之下,车帘掀起,身着斗篷之人自车中下来。他先看四周,拿云城果然繁华不输西京,再看城中之人,个个面带微笑与矜傲,更似西京之人!
他于心中暗忖:
若燧宫当真彻底控制北疆,又可凝聚北疆人心,则北疆必凝为一绳,有生之力尽为燧宫所用。则其挥军南下之说,绝非嘴上之语……
他穿过冰桥,来到炎殿守卫处,献出珍奇:“求见明如昼大人。”
炎殿守卫看过珍奇,将其带到明如昼处。
明如昼道:“你是何方之人?”
斗篷人于明如昼前伸出手掌,其掌心之中,放一令牌。
令牌玄黑藏金,其上刻有一“诛”字,正是大庆天蛛卫统领之令!
四下寂寂,幽暗宫殿的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重重深门之后,平躺榻上的界渊忽然睁开眼睛,抬手捂嘴,闷咳一声,一口心血全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