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人多,她仍不忘作戏。但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悄悄向晋王坦诚。
两人由假装真爱变成被赐婚的夫妻,这是皇帝下旨,并非她能决定。但如今晋王不记得两人之前的约定,她若一味隐瞒,那将来等他恢复记忆,可就不好说清了。
只是这件事,须得避过旁人。
沈纤纤斜靠在长榻上,默默思索着此事该如何开口。
忽听房门吱呀一声,接着是忍冬惊喜的声音:“王爷,您回来了?”
沈纤纤抬头望去,果真看见晋王的身影。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还以为他今晚去了书房就不回来了呢。
这样也好,何不就此利用机会?
沈纤纤打起精神,扬声吩咐:“忍冬,你快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忍冬也不多话,立即退下。
王爷王妃新婚夫妇,哪用得着她在跟前伺候?
房中只剩下了晋王和晋王妃。
萧晟瞥了一眼长榻上的佳人。
身姿窈窕,长发逶迤,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她原本赤脚躺在榻上,这时掀被下床,雪白的双足踩着嫩绿色的绣鞋,越发显得脚踝白腻。
萧晟一怔,迅速移开了视线。
估摸着忍冬已走远,沈纤纤才问:“九郎,你去书房这么久,想起什么没有?”
女子笑意融融望着他,眸中满是期待。
萧晟双目微阖,不与她视线相对:“没有。”
“啊……”沈纤纤不免微觉失望,“你我之间的事,也不记得了吗?”
如果他能回想起,那就不用她说了。
听她语气中有遮掩不住的失望,萧晟抿唇,没有作声。
沈纤纤咬一咬牙:“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索性跟你照实说了吧,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感情深厚的爱侣,都是假的。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我只不过是个……”
“王妃,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沈纤纤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福伯略带不满的话语。
下一瞬,一向知礼的福伯竟直接推开了房门。他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正一脸责备地看着她。
沈纤纤一惊:“福伯,你怎么在外面?”
她说话声音不高,这必须是在外面刻意倾听才会听得到吧?
所以福伯是在偷听他们讲话吗?
福伯皱着眉:“幸好刚才就在外面。不然还听不到这些混账话呢。”
这药是根据杜太医今晚新开的药方而熬的。厨房的人熬好之后,要送给王爷。
福伯得知王爷同王妃单独在房内,怕下人贸然闯入坏人家夫妻好事,就接过了药碗,主动揽下此事。
敲门之前,他特意留心了一下,唯恐时机不当。哪想到竟听见王妃说这种话语?
沈纤纤皱眉:“福伯,你……”
福伯摇一摇头,脸上尽是失望之色:“论理,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老奴不该插手。但是王妃,你这么做是不对的。王爷他因为你才会受伤,不记得旧事。你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全盘否定他对你的感情呢?他为了你,差点失去生命,你竟然说他对你一点情意都没有?”
“不是,我……”沈纤纤下意识就要解释,但想到答应晋王的,作戏要彻底,不能给任何人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
她只能吞下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改口:“对,你说的对,我不该说这种气话。”
第31章 哄人 哄人手段多的是
萧晟一怔, 微抿嘴唇,心想:原来是气话。她的气性还挺大。
见王妃及时认错,态度良好, 福伯的不满稍微淡去一些。
他定一定神,温言劝导:“王妃,不要怪老奴僭越, 只是这事你确实做的不太地道。是, 王爷不记得你了, 你心里难过。这大家都能理解, 但你也不能说这种气话啊。你也不想想,王爷是因为谁才会孤身犯险、受伤失忆?他要是对你没有情意,会为你这么拼命?”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要不是她记忆不差,清楚记得自己和萧晟之间的种种过往。沈纤纤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晋王救她, 是为义气,是为承诺。但他们两人真的不是爱侣啊。
可偏偏其中内情, 又不能说与外人听。
沈纤纤心内欲哭无泪,却不得不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她微微一笑, 甚是诚恳:“是, 福伯你说的对,此事是我不好, 以后再不这样了。”
“这才对嘛。”福伯叹一口气,继而又看向晋王, 语重心长,“王爷,听老奴一句劝。你别怪王妃,她心里也苦。你们俩人之前感情那么深厚, 你说你一下子就不记得了,还对她冷冷淡淡的。她一时之间,怎么接受得了?”
起初对于这个王妃,福伯只知道是王爷的心上人,日常伺候,从未有一丝怠慢。王爷因王妃而受伤时,他也曾暗自怨怪迁怒。但是王妃连日来在病榻之前照顾,谨慎细心。又有皇帝下旨赐婚,名正言顺。他内心深处,已渐渐接受了这个王妃。
王爷今年二十三岁,难得见他对一女子上心,而且这女子还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福伯作为跟随晋王多年的老人,由衷地希望他们夫妻可以恩爱和睦,早育麟儿。
短短片刻之间,萧晟的心情经历了几起几落。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感情深厚,而她因为他在失忆之后态度冷淡,才会负气否定两人感情?
她竟如此感情用事,真是麻烦。
可这麻烦,又是二十三岁的他,自己招惹的。
他总不能因为不记得了,就不承认。
萧晟喉结滚动了两下,稍一沉吟,缓缓说道:“福伯尽管放心,本王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他已打定主意,该担的责任自会担起,绝不做负心薄幸之徒。
福伯面露欣慰之色:“这就好,这就好。”
沈纤纤脸上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叫苦不迭。
好什么呀?若没有福伯横插一脚,说不定她已经把真相和盘托出了。
“那,老奴就不打扰你们了。”福伯笑笑,“王爷用了药,就跟王妃早点安歇吧,老奴告退。”
沈纤纤笑得甜美温柔:“福伯慢走。”
待福伯的背影刚一远去,她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容颜绝丽,眉目含情,此时倏无笑意,竟隐约流露出一些清冷之态。
萧晟轻咳一声:“你放心,虽然以前的事本王不记得,但是……”
沈纤纤抬眸,做个噤声的手势,放轻脚步,踱至门口,轻轻打开门,向外张望。
夜色沉沉。
看不见外人的身影,看来福伯已经走远。
她这才重新关上门,回头看向晋王:“你刚才要说什么?”
萧晟神色一顿:“我说,就算我记不得旧事,也不会委屈你。”
“不用说什么委屈不委屈,我们本来就是假的,是作戏给别人看的。刚才顾忌福伯,我才说那是气话。事实上福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的话你也不必当真。”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为显郑重,也不再捏腔拿调。
灯光下,女子神情平静,哪还有一丝一毫的妩媚娇俏?
萧晟的视线自她一开一合的红唇上移开,脑海里忆起的却是自己刚醒过来时的场景。
她自称是在给他喂药。
再想到方才在书房看到的请求赐婚的奏章,以及那一沓没送出去的情诗。
左肩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
假的?怎么可能?
心知她多半还在气头上,气他那句“就算不记得旧事”,萧晟捏了捏眉心,有些生硬地安抚:“好了,卿卿,本王知道了。”
虽不喜她使性子,但终究是他自己找的,只能先受着。
沈纤纤柳眉轻扬,有些意外:“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她本以为这样大的事情,要费好一番口舌的。
萧晟点一点头,随口回答:“嗯,相信。”
沈纤纤本要问他下一步怎么打算,见他这般回应,不由地皱眉:“你没信?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咱们是假的,作不得真。”
萧晟与女子打交道不多,但曾听人说过,如果对方在气头上,不要与之争论。
因此他也不多话,只简单应两句,尽量诚恳:“嗯,你说的是。”
沈纤纤呼吸一窒,感觉胸口莫名发堵。怎么觉得他就是在随口敷衍呢?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跟你说笑?”
“没有。”萧晟坐在桌边,他端起一碗汤药,一饮而尽,又快速漱了口。
“我说的是真的。”沈纤纤快步走到他跟前,在对面坐下,“我没理由跟你撒这种谎。”
萧晟静默一会儿,眼神略动了一动:“那你倒说说看,本王有什么理由找你假扮心上人?”
“挡桃花。”沈纤纤脱口而出,“你说总有人给你身边塞女人,你烦得很。有我在,方便拒绝。”
当日在兖州沈家,他就是这样跟她说的。
萧晟眉梢轻挑,声音淡淡:“挡桃花?别人送女人,直接拒绝就行。还用着特意找个女人帮我挡吗?”
还天天给这个“挡桃花”的“工具”写情诗,上书请求皇帝赐婚,甚至为了她差点丢掉自己的性命?
沈纤纤噎了一下:“可你的确是这么说的啊。”
她思绪急转,试图再找些理由来佐证自己的话:“也许,也许是皇上的意思,或是哪位娘娘,你不好直接拒绝……”
萧晟轻笑。他与皇帝一母同胞,也会意见相左,但还不至于因为怕皇兄塞女人,就给自己找个“祖宗”。
是的,根据那个郭明的说法,晋王觉得他对这位“卿卿”,简直像是对待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