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医吩咐熬的药,该喂王爷喝了。”
沈纤纤接过药碗:“我来吧。”
三年前,爷爷患病,她也曾亲侍汤药。因此对于喂药这件事,倒也不陌生。而且晋王因她而受伤,她心绪复杂,更想为他多做些事情。
学着晋王上次喂她喝水的样子,沈纤纤也滴了一滴药在手背上,感觉温度适宜,才小心舀一汤匙,送到他嘴边。
但是昏迷之人,牙关紧咬。汤药喂到口边,根本喂不进去。
汤药顺着他口角流下。
沈纤纤连忙拿帕子擦拭掉多余药渍,心头一阵焦灼。
他身体滚烫,昏迷不醒。太医说今夜最为凶险,可他连药都喝不下去,怎么能熬过去呢?
福伯轻声提醒:“沈姑娘,不如试试以口度之?”
沈纤纤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以口度之”是何意:“那,你来?”
“不不不,此事只有沈姑娘您能做,若是别人,王爷定然不会同意。”福伯连连摆手,心说,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沈纤纤与晋王作戏,也有过亲密举动。但唇齿相依,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在她看来,这种事情,只合闺房嬉乐。即便是作戏,也不应当有。
可如今晋王因救她而重伤,生死关头,喝不下药。她哪里还有心情顾忌别的?
略一思忖,她就果断点头:“好,那我试试。”
沈纤纤漱了口,将一口药含在嘴中,凑到晋王唇边。
两人面孔紧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脸颊的滚烫,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她的脸,要比发烧的晋王还要更烫一些。
沈纤纤从小怕苦,以前每次喝药,都要缠歪半天,非要爷爷给买蜜饯。
此时她也感觉不到汤药到底是何味道,只想喂他喝下。
舌尖小心撬开他的牙关,将药送进去。
很好,这一次没再流出来。
沈纤纤眼睛一亮:“好了,这个法子有用!”
福伯也连连点头:“对对对,辛苦姑娘了。”
沈纤纤没有接话,继续沿用此法。
只要他能活下来,这点辛苦又算什么呢?
连续十来次后,一碗汤药终于见了底。
沈纤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放下药碗,胡乱擦拭一把,重新漱了口。
隐约听到福伯低声祈祷:“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王爷平安无事。”
沈纤纤默不作声,也在心里暗暗重复。
到得后半夜,她又依着此法,给晋王喂了一次药。
她坐在王爷床边,一夜未睡。困极了,也曾意识朦胧。但一合上眼,就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其中还有萧晟和初一的脸。
哪里还有一丝倦意呢?
天快亮时,萧晟身上不正常的热度终于退下了。
杜太医昨夜就留在晋王府,也基本一夜未合眼。
清早再次诊脉之后,他脸上的郁色明显消退一些:“还好,还好,第一个难关,算是成功度过去了。”
“真的?”沈纤纤大喜,“那他什么时候会好?”
福伯也舒一口气,目光灼灼看向杜太医。
杜太医沉吟:“只能说,暂无生命危险。至于康复,还差得远。”
沈纤纤闻言,忍不住面露失望之色。
皇帝在早朝上宣布了魏尚书告老先留京中,以及三皇子择日就藩一事。
朝野动荡。
人人皆知三皇子最得宠爱,朝中甚至有不少人暗中支持他,以期将来获得从龙之功。
谁知天威难测,皇帝一道圣旨就要将其打发去兖州了。
兖州富庶,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对一个储君有力竞争者来说,无疑是被踢出局了。
朝臣中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皇帝态度坚决,且皇子就藩名正言顺,又怎能再左右圣意?
有消息灵通者,暗暗将三皇子及其外祖家的事情,与昨日晋王受伤一事联系起来。至于真相如何,却不得而知。
退朝之后,皇帝没去后宫,而是命人驾车,再度前往晋王府。
晋王重伤一事,已不是秘密。
几个皇子公主或是亲自到王府、或是派人探视。
皇帝到晋王府后,直接问太医:“晋王情况如何?”
“回皇上,王爷洪福齐天,眼下已无性命之忧。”
听说性命无碍,皇帝略松一口气:“嗯。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沈纤纤也好奇,她先时问过,太医只说,离康复尚远,别的并不曾多讲。
“这,这……”杜太医一脸踌躇之色,他咬一咬牙,大着胆子,如实回答,“回皇上,或许三五日,或许三五月,或许三五年。也或许……”
见皇帝面如锅底,他余下的几句话,再也不敢说出口。
皇帝双目微阖:“或许怎么样?说!”
“……或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沈纤纤心中咯噔一下,险些没低呼出声。
皇帝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房内诸人:“如果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朕要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众太医连忙跪下:“臣等必竭尽全力,医治王爷。”
皇帝目光锁定沈纤纤:“你,过来!”
沈纤纤心中一凛,依言上前。
她此前曾见过皇帝两次,都是在晋王的陪同下。彼时皇帝温和慈爱,像是个年纪颇大的兄长,或者是性情和善的长辈。虽不满意她,却总归还是带一些无奈的笑意。
“你——”皇帝刚一开口,眼角余光掠过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弟弟,暂时压下已到嘴边的话,“出去说话!”
“是。”
亲历昨日之事,又见过皇帝震怒,如今单独面见帝王,沈纤纤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她跟在皇帝身后,随他在院中停下。
不远处有侍卫守着。
皇帝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以手支额,脸上流露出一些罕见的疲态:“你叫什么名字?”
沈纤纤心内惶恐,轻声回答:“回皇上,民女沈纤纤。”
“沈纤纤……”皇帝低声念了一遍,心想,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名字都取得随意。
沉默一瞬后,皇帝又问:“你知不知道,朕想杀了你?”
“皇上……”沈纤纤心尖一颤,昨日接触到皇帝的眼神时,她隐隐猜到了一点。
“小九因为你才变成这样。要不是怕他跟朕置气,朕早就下令将你杀了。还会留你到现在?”皇帝声音很轻,话语中的杀意却毫不遮掩。
昨日小九出事,他想杀的何止沈纤纤一人?但此女是小九心尖宠,若真杀掉,小九醒来,说不定会因为悲痛而丧命。
皇帝不敢赌。
他责怪魏氏胆大妄为,暗恨沈纤纤红颜祸水。但他内心深处也隐约明白。其实,此事的源头还在他自己。
是他为了平衡,不想让人猜出真实意图,才会提出要小九与薛家或魏家联姻。也是他不同意小九与沈纤纤结合。若非他一点点给予希望,魏家再胆大,也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果他早一点成全小九就好了。
再瞥一眼沈纤纤,皇帝心内已有了主意。干脆就给他们赐婚吧。
他当然看不上沈纤纤,但小九眼下这情况,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听闻民间有冲喜之说,办一桩喜事,或许小九就能很快醒来了呢。说不定再一高兴,就立刻康复了呢。
就算小九不幸,会一直昏迷,沈纤纤也得伺候他一辈子!
第27章 大婚 朕要你跟小九择日成婚。
皇帝双眉紧蹙, 微微眯着眼睛,略带嫌弃地打量沈纤纤。
阳光下,少女低眉敛目, 神色恭谨。她已重新梳洗过,不再像昨日那般狼狈模样。也没多做妆扮,只穿一身素净衣裙, 一根玉簪绾发。虽然衣饰简单, 却不掩其仙姿佚貌。
唔, 也不算一无是处。若单看容貌, 跟小九倒也般配。
按了按眉心,皇帝略微提高了声音:“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沈纤纤摇一摇头:“回皇上,民女不知道。”
皇帝眉间褶痕更深,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自己的生辰八字,你都不知道?”
“嗯。民女并非亲生。”
“你不是三年前才做了沈家养女吗?”
沈纤纤点头, 小声回答:“是的,可是在那之前, 民女也是被捡来的。只知道今年约莫十六岁,大概生在春天。具体日期生辰, 臣女也不甚清楚。”
不知自己来自何处,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她不敢在这等小事上欺君。
皇帝看向她的眼神,已丝毫不掩饰其嫌弃。
这出身也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