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为他整理衣领,一面听这人在耳边兴奋地说个不停。
唇边淌出温柔的笑意。
“可惜十皇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否则他得知殷叔叔即将成婚,一定会非常高兴。”
夙丹宸说着说着, 不自觉说到了不知所踪的夙栖止, 英朗的面容露出遗憾的模样。
兰子卿为他整理衣领的手一顿, 看着他这副期待高兴的模样,紧紧抿了抿唇。
缓缓放下手,雅致的眉目间透出几分黯淡。
夙丹宸毫无察觉, 殷庭即将成婚的喜悦让他很快将夙栖止不在浔阳的遗憾抛之脑后,转头看向兰子卿,眨了眨晶亮湿润的桃花眼,说:“子卿,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兰子卿笑着轻点了点头,柔声道:“臣尚有公务在身。”
“既然如此,那我自不勉强子卿。”
揽过人, 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这才离去。
兰子卿目送那道蓝影远去,唇边笑意一
点一点隐去。
*
浔阳城外以西三十里处,是一片著名的荒地。
荒地被一片连绵不绝的野草覆盖, 幽深杂乱的荒草丛中不知藏着多少座无人祭拜的孤坟。
坟地方圆三十里渺无人烟,只有一座陈年老宅孤零零地矗立在坟地旁。
一把锈迹斑斑的长锁象征性地挂在长满青苔的木门上。
隐隐约约的人声从寂静诡异的老宅中飘出。
“主子,属下已引炀帝看过那张画像。”
说话的人,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分明便是将军府里的小厮,四六。
紧接着响起一道低沉冷戾的声音。
“很好。”
坐在半开厅堂中的勾金黑衣男子,面容隐在银制的麒麟面具下,看不清是何等模样,面具下只露出弧度优美的薄唇以及一双迥异常人的金瞳,那金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眸中戾气之重似暗伏森森刀光剑影。
抬手缓缓倒了杯酒,醇厚酒香顺着水流倾泻,芳香霎时飘满厅堂。
“小玄家藏美酒,竟不晓喻人知,该罚。”
慢悠悠喝完一杯。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戏谑,四六却听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道:“主子,此酒乃是月公子所赠,护法本打算拿来送给主子,只是后来因事耽搁了。”
黑衣男子喝尽一杯酒,放下酒杯,抬眼看他,低磁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四六这样护小玄,倒也不枉费他当年从死人堆里把你刨出来。”
金眸危险地半眯起来,眸中戾气腾腾。
四六心里一跳,连忙跪下身,道:“属下多嘴!”
心里后悔不迭,谁人不知主子喜怒无常,狠戾无情,自己在他面前多嘴,真是不知死活。
好在没过半响,上方传来一道低磁的声音。
“起来吧。”
四六重重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眼前一身勾金黑衣,戴麒麟面具的男人,小心翼翼道:“主子,天下城传来消息,卫离珏擅闯城中禁地,已被禁地中的阵法打伤。”
黑衣男子倒酒的手一顿,金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愫。
“他人现在哪里?”
“被……被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男子救走……”
四六小心翼翼道。
黑衣男子听到这里,金眸中顿时结了一片寒冰,声音更冷了几分。
“没用的废物,天下城岂是他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
四六看清他眸中的怒意,吓得变了脸色,再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城主息怒”
以为他是因为卫离珏逃走而发怒,忙道:“主子,那位前朝太子虽说逃出了禁地,但他被上古遗留的阵法所伤,不死也是重伤。”
上方一阵沉默。
四六半响等不到反应,心里奇怪起来,
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见上方一身勾金黑衣的人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麒麟面具掩了他的容颜,叫人难窥悲喜,但四六依稀察觉到,主子似乎……并不高兴。
黑衣男子沉吟半响,却说了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着人查一查救走卫离珏的男人。”
眯了眯金眸,加上一句:“务必彻查。”
四六听了,心里奇怪起来,卫离珏重伤,眼下正是捉拿他的好时机,主子却不提一句,却叫人去查救走他的神秘男子。
犹豫了片刻,道:“主子,卫离珏尚未逃出城,城内已加大兵力,闭城捉拿,是否再加派人手?”
“不必。”
黑衣男子沉声否决。
“传令天下城,大开城门,撤回所有兵力,放人出城。”
闻言,四六心里越发奇怪起来,正想开口询问,话到嘴边,又猛地收住。
主子放人出城一定是有主子的道理,自己这样多嘴多舌,当真是不知死活。
吐了吐舌头,正要提出告退时,门外传进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被人刻意压低,轻微得像踩在
棉花上一般,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出,只有耳聪目灵的习武之人,方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黑衣男子亦是察觉,勾了勾唇,玩味地说:“来了一位佳客。”
来的人一身青衣,眉目如画。
不是别人,正是炀国当朝丞相,兰子卿。
原来他昨日察觉到四六脚底的鞋面上沾了零星城南三十里外的坟地上独有的红泥,心里起疑,故今日特意来此查看。
荒草连天,冷风呜呼。
四下里荒草凄凄、渺无人烟,唯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家宅安静地矗立在一片坟地旁。
那宅子看上去有些年头,突兀地出现在荒郊野岭,说不出得诡异。
什么样的主人家,会在坟地里安家置院。
兰子卿对这座宅院心生好奇,上前敲了许久门后,见始终无人应答,又见门外锈迹斑斑的铁锁只是象征性地挂着,并非实锁,沉吟片刻,推门入内。
“在下兰子卿,借宝地一歇,若有打扰之处,还望主人家见谅。”
空气异常沉默。
仍旧无人应答。
宅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难道这是一座废宅?
兰子卿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沿着铺着鹅卵石路的小径一直走,很快便走到了头,鹅卵石小路的尽头通向一处半开的厅堂。
厅堂内空无一人,一眼看去,但见其陈设考究。
里面的桌椅是由梨花木制成,这种木头虽比不得紫檀木名贵,亦不失为一种上好的木材,浔阳城中稍有家境的人家常选此木为家具之材。
不过这里的梨花木椅,瞧上去老旧了些,似乎已有些年头。
厅堂外的正院中用砖瓦、篱笆围出一方花圃,花圃里只种了一样树木,便是金秋飘香的桂花树。
时近寒冬,正是万物凋零之季,这棵桂花树却被人精心打理的枝繁叶茂,勃勃生机,足以见主人家的爱惜。
看来这里并非是无人居住的荒宅。
兰子卿摇头笑了笑,暗道自己擅闯人家的宅院,实在是失礼。
转身便要离去。
“吱——”
这时,一只灰老鼠迅速从兰子卿眼前窜过。
那老鼠不知沾到了什么香料,灰溜溜的身体被熏得全是香气,跑动过程中,带起一股浓烈的芳香。
诡谲异常地芳香。
兰子卿嗅到这股芳香,霎时变了脸色。
这股香气……与当日他在寻欢楼里看
见醉得不省人事的殿下时,闻到的酒香如出一辙!
兰子卿眉目一凛,立即追了上去。
那只毛茸茸的大老鼠跑出厅堂后,往后宅方向一溜烟跑去,没一会儿功夫,便已不见踪影。
兰子卿跟着它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一处被烧焦的院落。
院中长满杂草,地上遍布烧焦的残垣断木。
院落里的房间一半被烧得面目全非,墙上满是漆黑的碳迹,另一半却是完好无损,外墙甚至被人精心修葺过,刷得格外雪白。
一面之墙,黑与白强烈的对比,冲击人的视线。
整个院子更是飘荡一股异常浓烈的芳香。
如此景象,竟是说不出的诡谲。
兰子卿心里疑虑更盛,望着眼前一半烧毁一半完好的卧房,眯起了墨眸,抬脚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