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无意”中得知其中一名琴女想要一盒珍宝轩的胭脂,赶在宫人采办之前,动了动手脚。
那藏有离曲的胭脂盒到了琴女手中,果然引其贪念。
哈。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炀帝震怒,欲杀之而后快,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出面求情。
这个人,原是离国副将,后跟随夙煌起兵造反,而今成为炀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殷庭。
如今手握重兵的将军还会是当初出生入死的兄弟?
帝王的信任比纸还要来得薄,比冰还要来得寒。
他要做得,便是戳破这层薄纸,捅穿这层薄冰。
君王漫无止境的怀疑足以吞没一切。
银寒月色下,兰子卿墨眸中杀机隐现。
第61章 被发现?
夙丹宸自得到了那把匕首, 终于不再“殷叔叔”长,“殷叔叔”短,整日里乖乖地待在相府, 研究那把黄金匕。
这自然是兰子卿乐于见到的局面。
因此这几日, 相府里最常见到的场面,便是兰子卿在书房里捧卷读书, 夙丹宸坐在紫檀书案的另一端,拿那把精致的匕首, 削各种各样的玩意, 试一试它是否真如传说那般削铁如泥。
等书案上杂七杂八地陈列着香囊、铁块、玉石等玩意的“尸体”时, 夙丹宸的热情也渐渐消退,放下匕首,起身来到书案的另一端, 从背后搂上兰子卿清瘦的腰,蹭着他洁白优美的脖子,“子卿,我想去看殷叔叔。”
他之前每每提起来, 要么被兰子卿轻描淡写的带过,要么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次数一多, 他也只好闭嘴。
这一次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再次提及,结果不言而喻,兰子卿淡淡睨了他一眼,轻轻转了转自己缠着厚厚白纱的右手, 夙丹宸果然立刻愧疚起来,再也不敢提及去看殷叔叔的事。
到了晚上,两人梳洗完毕,换好亵衣上床后,夙丹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入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兰子卿被他扰得难以入眠,轻轻叹了口气,翻身按住他的肩膀,“殿下就这般想见殷庭将军?”
夙丹宸看着上方被月色映染成画的容颜,点了点头,“我答应了殷叔叔,要请他喝酒”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得,声音低落下来,“子卿不喜欢的话,我不去也是可以的。”
兰子卿弯了弯唇,在身下人的丰唇上落下一吻,沿着脸颊一路亲到耳鬓,呵着热气在他耳边柔声说:“臣明日陪殿下前去将军府,可好?”
“子卿,你同意了?”
夙丹宸一双桃花眼晶晶发亮。
在兰子卿点了点头后,兴奋地搂上他的腰,抱着人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感激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
兰子卿享受着身上人如同大犬般热情地吻着自己,眸眼柔情似水,唇边笑意盈盈。
到了第二日,兰子卿果然践诺,吃完早饭后,便随同抱着一坛竹叶青的夙丹宸坐上马车,前往将军府。
将军府乃是炀帝御赐,位于浔阳最繁华的地段,府外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府内亭台楼阁,假山秀水。
如此一座豪宅,足以体现炀帝对殷庭将军的重视。
夙丹宸敲完门,等了半响后,传来一声“吱呀”声,门开了一条缝隙,接着缝隙越开越大,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袍、眉清目秀的公子。
“军师,怎么是你来开门。”
夙丹宸不料会是罗明宣来开门,略吃了一惊。
罗明宣看清敲门的人后,墨眸里闪过一丝阴色。
“见过三殿下。”
视线却是越过夙丹宸,落在他身后淡雅出尘,似笑非笑的青衣人身上。
墨眸里的阴色更重。
“丞相。”
兰子卿颔首示意。
“不知二位来将军府,有何贵干。”
罗明宣看着他二人,不冷不热道。
兰子卿听到这主人一般的口气,秀眉微挑,却没有开口。
夙丹宸到底心思单纯,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刺”,只以为人家真的问他“有何贵干”,便眨着一双晶亮的桃花眼,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酒坛,道:“本王是来找殷庭将军喝酒的……殷叔叔,我在这……”后面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
一身戎装的殷庭笑着从府内走来,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酒,一掌拍上夙丹宸的肩膀,“好小子,这坛酒你可让叔叔我好等。”
夙丹宸的肩膀被这爽朗一掌拍得火辣辣
的疼,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殷庭说他没有男子气概,“殷叔叔都等了十年,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五官疼得皱起,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殷庭“哈哈”大笑,一边说“今日一定要与小宸不醉不归”一边搭上他的肩膀,往府内走。
他身后,是两道同样冰冷阴沉的目光。
殷庭似乎感受到了一般,走了十来步,转过身来,对罗明宣说,“阿宣,替我好好招待丞相。”
夙丹宸跟着说:“子卿,等我同殷叔叔喝完了酒,便来找你。”
说完,两个直率英朗的男子肩搭着肩,说笑着往里走去。
兰子卿眼睁睁看着殷庭在他面前对他的人搂搂抱抱,心里简直怒不可遏,眉睫冰冷成一片,险些便要发作,等他看清罗明宣同样阴沉的面容时,反而怒意散去,唇边透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军师不请本相进府小坐?”
罗明宣听到声音,面容变了变,瞬间便云淡风轻,哪里还能看出适才阴沉之色。
这等自控力,叫兰子卿在旁看着,不免心生赞意。
“丞相请。”
罗明宣引兰子卿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凉亭,亭子依竹林而建,亭下是清澈见底的湖水,一眼望去,雅致堪比仙境。
兰子卿身处其中,忍不住赞道:“想不到将军府内还有这样清雅通幽的地方。”
罗明宣放下手里的茶,望向眼前眉目如画的人,似嘲非嘲般道:“天下奇事何其多,丞相岂能样样得知。”
对于他这番“顶撞”一般的回答,兰子卿却没有计较,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不紧不慢地在旁饮茶。
罗明宣看着他这副悠闲从容的模样,墨色的瞳仁像是被针扎到一般缩了缩,再次冷淡地开口,“丞相以为此茶如何?”
兰子卿从氤氲茶气中抬眸,淡笑道:“茶叶青翠,可惜泡出来的茶寡而无味。”
‘“此茶名唤‘冬阳’,乃是一种野茶,因其生长与名茶‘碧螺’四周,竟借了‘碧螺’的名气,被世人误评入名茶榜中。”罗明宣定定瞧着眼前容色悠然的人,语气变得嘲讽起来,“可惜野茶便是野茶,便是借了一把春风,也无法改变自身寡然之味,纵然进了名茶榜,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兰子卿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不经意地挑了挑秀眉。
罗明宣以为兰子卿被自己道破虚实,必定会恼羞成怒,没想到他却依旧悠闲自在地品茶,仿佛并非听出他话中之意一般。
眸中讥讽之意更甚。
过了半响,空气中方响起一道淡然如水
的清音。
“敢问军师,‘碧螺’在名茶榜中排名几何,‘冬阳’又排名几何。”
“‘碧螺’排名前八,‘冬阳’排名前六。”
兰子卿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望他,淡淡一笑,道:“既然‘冬阳’排名前六,‘碧螺’排名前八,又何来‘冬阳’借‘碧螺’之名一说。”
罗明宣脸色冷下,“若无‘碧螺’,世人怎知‘冬阳’,若非被‘冬阳’艳丽之表迷惑,其何能进名茶榜,何能名居前六。”
“如此说来,‘冬阳’是徒有其名,空有其表?”
兰子卿依旧眉目悠然。
“不错。”
兰子卿缓缓笑了一声,那笑声中的惋叹惹得罗明宣脸色越发冰冷了几分。
“名茶榜一年一改,评选规矩更是复杂繁琐,先由千人初评,再由百人复评,最后由十来个资深的茶道大家终评。‘冬阳’连续三年上榜不说,今年更是由前六成为前五。”
兰子卿笑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人,复道:“这等寡然无味的茶却能整整三年击败‘碧螺’,若单单说成是一时迷惑,只怕难以叫人信服。”
“军师鄙夷‘冬阳’茶花艳丽,华而不实。却不知‘冬阳’茶花有驱寒之效,茶根更有驱虫除蚁之能,寻常百姓家中常存此花。”
顿了顿,笑说:“如此多用之茶,可不像军师所言,空有其表、徒有其名。”
罗明宣被噎得脸色青白,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过了半响,才冷冷开口:“想不到丞相对茶所知甚深,在下受教。”
经过这一番“论茶”,罗明宣学乖了许多,只在旁静静喝茶,没有再出言。
兰子卿并非多话之人,罗明宣无话,他自然也没有话说。
两个人便在竹林旁的凉亭中,一面听亭下湖水涓涓声,一面安静地喝茶品茗。
如此过了半响,罗明宣先坐不住,叫人拿来一副棋,又问兰子卿可有雅兴。
兰子卿欣然应允。
待棋摆上亭中的石桌后,由罗明宣执白棋,兰子卿执黑棋。
古人云棋场如战场,这二人都是熟读兵书,精通韬略的谋士,因此一盘棋下得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常常是罗明宣主动发起进攻,白棋兵分三路围杀黑棋,看似杀机重重,实则只有一路为杀招,其余二路为佯攻,黑棋稍有不慎,便会为其迷惑,失去先机。
等罗明宣墨眸里闪过精光时,白棋已将黑棋逼入绝境。
“兰相,你输了。”
兰子卿抬眸看了眼眼前一脸得意的白袍青年,淡淡“哦”了一声,“只怕未必。”
话音刚落,原本温吞的黑棋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棋步更是变得诡异莫测,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招法,竟将棋盘上四处散乱,毫无杀伤力的黑棋串连成一片杀机四伏的黑云,黑云恰围杀住原本胜券在握的白棋。
半盏茶的功夫,黑棋便已扭转败局,反观白棋,大势已去。
罗明宣皱眉盯着棋盘半响,丢下棋子,向兰子卿拱手道:“丞相高招,在下心悦诚服。”
兰子卿执棋轻轻敲了敲棋盘,淡笑道:“你并非输与本相,你是输给了你自己。”
“在下不明,还请丞相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