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一定赶得及。”温言扳正了她的脸,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妆?”
“啊?”女孩有些诧异,似乎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提这样的要求,于是犹豫着说,“这场戏就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场,没有特别要求,就是我的皮肤不太好,如果能显得白一些润一些就好了,我个人比较喜欢艳丽一点的,这样显得人的气色好,在镜头里一看,也比较舒服,但是最好不要浓得太明显,像糊了一层面粉那样的不好,所以就...”女孩说到最后突然意识到温言是来帮忙的,而自己提的要求似乎太多,于是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你看着来吧,只要在镜头里有一些妆感,跟别人一比不太黑就好了。”
温言拍拍她的肩:“好。”
“对了,我叫白筱。”温言开始给她上妆没一会儿,女孩自动报出家门。
“恩,我知道你,曾经出演过大明后宫。”温言淡淡回了句。
白筱一下子就愣住了,大明后宫是一部制作相当庞大的历史题材剧,由九冠影后言抒珺挑大梁,剧中几乎集齐当下最当红的一线小生和花旦,随随便便一个配角都是在别的剧中担任过主角的,那部剧再一次成就了言抒珺,使她连续摘下九个国际影后的奖项后,又成功拿下一个视后,也将当时还是新人的俨燃推入了大家的视野。而她,不过是在那部剧中饰演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角色没有亮点,戏份更是少得可怜,虽然她一直以出演过大明后宫为傲,但知道她参演过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你怎么知道?那部剧我的戏份很少的。”
温言朝白筱眨了下眼,有些俏皮的一笑:“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在出演这部剧的时候,因为受到不公对待,哭过鼻子。”
白筱讶然的看着温言,几乎是惊呼出来:“你也在那个剧组呆过?”说着又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呢,是个三线演员,没什么过人的天赋,更没有人脉,一直只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圈子里打拼,其实出演大明后宫的时候,我特别开心,但也挺忐忑的,在这个圈子混,其实心理就是要强大些,因为总是有人说话很难听,看你没什么名气,就欺负你,我那天特别不争气,实在忍不住就哭了,结果被言抒珺老师看到,她就安慰我,说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人生没有捷径,更没有一夜成名,所有个一夜成名的背后,都有无数个不眠不休在努力的夜晚,就像我一样。真的,言老师她人真的很好,又很亲切,在这个演艺圈地位那么高,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说着叹了一声,话语里带着惋惜,“真是不敢想,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插足别人家庭,又因为羞愤惭愧跳楼自杀了呢,太可惜了。”
白筱自顾的说着,丝毫不察温言手中的画笔停顿在她眉梢处已经很久了。
过了会儿,白筱终于从那段难过的回忆中缓过神来,笑着问温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言手中的画笔在她的眉梢做了个漂亮的收尾,静静地吐出两个字:“温言。”
“哦,那你是专业化妆师么?”
温言摇头:“不是。”
“……”
白筱还在愣神,温言已经放下画笔,拿起了粉刷,在她的脸上打好底妆,遮瑕,刷影,打高光,一道道程序流畅而利落的完成,最后她放下手中的化妆工具,将白筱的脸端端正正的摆到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她,笑问:“怎么样?”
白筱微微张着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仿佛完全变了个人,略显苍白的脸变得明媚艳丽,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些小小的妩媚,弯起眼睛的时候,却又显得脆弱无辜,妆容不浓不淡,看起来舒服极了,仿佛不是化上去的,而是她原本就长得这个样子,不可思议,就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就用眼前这些质地一般的化妆品,就可以使一个人彻底改变。白筱近乎贪恋的看着自己的脸,感到刚刚沉到井底的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连脉搏都跟着全身的血液在身体里疯狂的叫嚣沸腾。
“太美了,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脸可以在一个人的手里变得这么漂亮,还说不是专业的化妆师?这简直是魔术手啊。”
温言静静看着镜子中的这张脸,就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个人总是笑容款款的坐在那里,放心的将自己那张脸完完全全交到她手中,然后慈和的对她说,“温言,你是天生的魔术手,你的手是为了让所有人变得更美而生,你总会把不同的脸孔变得动人又深刻,让人难以置信欲罢不能,在你手中享受着自己从未有过的美丽,是你带给这个世界最大的惊喜。”
当年,当年,已是她回不去的当年。
片场的拍摄还在继续,俨燃依旧骑在马背上,与同一个剧中的男演员进行赛马,不知怎么,她骑着的那匹马突然受惊,长长的一声嘶鸣,前蹄突然抬起,在虚空连着蹬了好几下,俨燃一个没坐稳,身子一歪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那匹马受惊不小,在原地来回乱踢,眼看就要朝着俨燃踩下去,离俨燃最近的一个女演员吓得嗷的一声捂住了嘴,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顾珩在俨燃摔落的一瞬猛地站起,迅速跑上前,一把推开挡在他前面吓得魂飞魄散的工作人员,上去就勒住了马缰。
紧接着负责场务的几个年轻小伙也冲了上去,帮着顾珩一起扯动缰绳,安抚马的情绪。
几个人把马牵远,顾珩赶紧跑回到俨然跟前,蹲下来仔细查看她的伤:“摔到哪里了?”
俨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一双手紧紧抓住顾珩的胳膊不放:“疼,我的脚,好疼。”
顾珩微微皱眉,看不出是懊恼还是心疼:“已经找人过来了,你忍一忍。”
温言给白筱化好妆,从化妆间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快步走到俨燃跟前,温言伸出手来在俨燃的脚踝处来回摸了摸,然后淡淡的说了句:“脱臼了。”
“啊?那怎么……”俨燃话还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温言握着她的腿,摸准她错位的关节,一个用力,将她脱位的骨头重新正了回去。
俨燃顿时疼得说不出话,猛地抬起手来不由分说就甩了温言一巴掌。
“你想疼死我啊。”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片场的人,连同顾珩都愣在了那里。
温言被她打得偏过头去,微微垂下眸子,没解释也没辩驳,而是松开她的腿,慢慢站了起来。
第五章
俨燃显然不觉得自己这一举动有什么不妥,她厌恶的瞪了温言一眼,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还没碰着脚踝,突然感到一股坚硬的力量紧紧扼住她的手腕,无法动弹,她一声痛呼,本能的想要挣脱:“顾珩,你弄痛我了。”
顾珩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歉然,他的表情就像一滩静止的水,看不出情绪,却闪着阴沉不定的光,半晌,才慢慢松手:“她只是给你做骨头正位。”
俨燃揉着自己通红的手腕,并不领情:“那要提前说一声啊,猝不及防的,疼死了,而且凭什么要她来给我正位,她是医生么?接错了怎么办?我这部剧要拍几个月,万一给我弄坏了,接下来我怎么拍戏,她有没有想过?”
“行了。”顾珩终于不耐烦地打断,“她不会给你接错,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她都不会做。”
俨燃气得脸色发白,狠狠瞪着顾珩:“你真了解她。”
顾珩没说话,要送她回房休息,被俨燃气呼呼的拒绝了,然后她在两个助理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片场里围着的人很快散开,但都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看了温言很久,然后开始准备下一场拍摄。
天气炎热,温言脸上那个清晰的手掌印显得又红又肿,顾珩看了看她的脸,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温言微微偏头,避开了他。
顾珩递出去的手恍然顿在半空,看着她淡漠神色,慢慢收了回来:“疼吗?”
温言摇头:“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顾珩深深望着她,她的表情很冷,很淡,说出的话也是一副理所当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真的就是不算什么,就连被人打了一巴掌,被误会,被折辱,无声无息的夺去尊严,她也没有半点的在乎。
顾珩收回视线,低头点着一支烟,冷着眉深吸了一口,淡青色的烟雾在他修长的五指间袅袅升起,他的表情有些模糊,嗓音也淡淡的:“俨燃不是故意的,你别在意。”
他的话像是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几分刻意,温言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来:“她是不是故意的,少爷知道?”
温言的口气不咸不淡,没有一丝的怨气,可这句话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冒失,毕竟面对顾珩,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拂逆和质疑,于是改口道:“没什么,这一巴掌,就当是少爷打的,这样想,我就不会在意。”
顾珩看着她的眼神冷冷的,却仿佛多了些别的味道:“是不是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在意,也不会有丝毫的感觉?”
温言顺服的点头:“少爷做什么,我都会承受。”
“承受?”
“是,承受。”
顾珩笑了,是那种深切厌恶一个人,嫌恶又鄙夷的笑:“那你准备承受到什么时候?”
“一直!”一直到可以离开你的那一天。就快了,只要再忍一忍,像没有爱过那样,像没有痛过那样,忍一忍,就好了。
顾珩手里的烟没抽完,就被丢在了地上,他用脚尖用力的捻灭烟头,然后偏头去看温言,眼神莫测,面带嘲讽:“是吗?那为了让你可以一直承受,我会拼命努力,直到你承受不起,向我求饶。”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森冷的杀意,听起来既凌厉,又凶狠。
温言微微抬头,毫不怯懦的看进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了:“只怕少爷等不到。”
……
沈寂挂掉电话,正要把手机放进兜里,只听叮的一声,一则新闻热点自动跳了出来。
“当红影星俨燃公布恋情,男方至今未作出回应。”
沈寂不禁发笑,人家都已经公开的出双入对了,还要回应什么?
又是叮的一声,另一则也跳出来,“俨燃深夜录制访谈节目,神秘男豪车接送,疑为绯闻男友顾珩?”
这则新闻题目实在欠妥,明明俨燃已经公布恋情,标题却用“绯闻男友”这样耐人寻味的字眼,可见两个人虽已公开露面,也只是在这个圈子里而已,外面的大众还真没能成功拍到一张清晰照片。
沈寂习惯性点开那则新闻,下面是一个简短的视频,于是他点开来看。
“日前,当红影视明星俨燃在微博上公开承认目前正与顾氏集团的老板顾珩相恋,并晒出二人十指紧扣的照片,昨日俨燃在某电视台录制访谈节目,走出演播大厅之时,楼前亦有神秘男豪车等候,看来就是俨大美女口中的男友顾珩。”
画面切到昨夜的一幕,几十个记者扛着摄像器材一窝蜂的往一辆黑色的车子前面挤。
“俨燃小姐,上周您突然公布恋情,但是目前只看到您的单方认证,男方至今未对此事作出回应,这是否意味着他对你单方公布恋情表示不满呢?”
“俨然小姐,请说说看吧。”
“对啊,说说看吧。”
视频里一身红裙的俨燃黑着脸上了车,而一个白衬衫女人拼力挡在车门前,紧紧护着车门车窗,又抬起胳膊将蜂拥而上的记者往后推,视频拍的有些模糊,画面来回晃动,那个女人的声音却格外镇定自若,带着几分冷意:“无可奉告。”
然后她突然转过脸,一双黑亮的眼睛不偏不倚对准了屏幕,听了接下来的一声发问,就那么弯起了嘴角,带着几分顽皮的笑意挑了挑眉:“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沈寂拿着手机的手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眼睛一动不动,近乎贪婪的看着那个画面,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有影像在动,那张脸淡漠又冰冷,可那偏偏露出调笑之意的眉眼,那半开半合泛着微微浅樱色的薄唇,甚至是她骨子里不由自主透出的那一抹孤傲和不羁,一如从前。
良久,沈寂终于回过神来,漆黑的眼底掩不住惊涛翻涌,眼圈都泛红,他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两个字:“温言。”
这次俨燃出来拍戏,剧组特别为她准备了一个套房,顾珩陪她一起来,自然是跟她住一间,不过两人刚刚闹了别扭,俨燃气呼呼的一个人回房休息,顾珩没有进去陪她,他不是没脾气的人,对待俨燃自问已经足够忍耐,他欣赏俨燃的张扬跋扈,也愿意忍受她偶尔的坏脾气,甚至是无理取闹,俨燃的脾气大,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倒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所以通常她生气的时候,顾珩就把她晾在一旁,等她自动消气。
俨燃的脾气,顾珩拿得很准,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像温言,永远没有脾气没有情绪,面对她的时候,永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因为无论他怎样,她都是无动于衷的。
沈寂走过来的时候,顾珩估摸着俨燃已经气消,于是正准备回房间。
“顾少爷。”
沈寂的声音很冷,甚至带着些敌意,完全不像刚才那般客套周全,唇边带笑。
顾珩斜睨了他一眼,声音也是冷冷的:“沈少爷,怎么?”
沈寂走到顾珩跟前,用一种自带审视的凌锐目光仔细看着他:“刚刚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呢?”
顾珩扬起一双剑眉:“俨燃?”说着低头一笑,“沈少爷这样惦记别人的女人,不合适吧?”
“不是俨燃。”沈寂微微抬眸,他的眼睛很亮,带着刀锋一样的寒意,且具有侵略性,“个子很高,穿着白衬衫的女人,她在哪?”
听出沈寂说的人就是温言,顾珩忽地敛起唇边的笑,他微微扬起头,看他的眼神变了味道:“你找她做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沈寂的声音更冷,眼神变得暴戾且凶狠,一字一顿狠狠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沈寂明显的态度转变和冰冷挑衅的语言,毫无顾忌的咄咄逼人,他的眼神很锋锐,眼底猩红,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这一切都清晰的提醒着顾珩眼前的这个男人跟温言认识,甚至在他之前,而他从来不知道,温言对他那样顺从,却有着不期然的遮掩和隐瞒,看似亲近,却始终将他冰封在她的世界之外,一步也无法靠近。
冷意在两个人之间迅速蔓延,很快冻结成冰,就像冬日里倒悬的冰锥,剔透又凌厉。顾珩冷冰冰的看着沈寂,一字一句重重道:“她是我顾家的人。”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角度,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慢,“顾家的下人。”
“顾家的下人。”沈寂有一瞬间的恍惚,低低的重复了句,然后他突然冷笑了声,带着几分鄙夷看过去,“顾珩,你有什么资格?”
“你知道温言是什么人?她该被放在什么样的位置对待?嗬,做你顾家的下人,你顾家也消受得起?”沈寂的眼睛通红,透着血光。
温言,温言,叫得真亲切,看来真是旧识,还是有着非同寻常关系的旧识。
这件事,温言从没提过。
她是不愿,还是不敢,抑或仅仅是因为不屑于告诉他?
顾珩微微眯起眼睛,投过去的目光平静中透着冷傲的嚣张,声音无起伏,唇畔挂着恣意的笑。
“我顾家消受不起,但是她自己愿意。”
第六章
“我顾家消受不起,但是她自己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