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劳烦你大驾了。”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棺材说道:“你小子啊,搁这儿跟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生什么气,一个外村的人死了,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就是了,还非要买棺材找风水墓葬穴,弄得你自己哥们儿都不帮你。”
我说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活法自然是不同,人和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陈棺材说:“哟呵,你还跟我扯世界观了,你是大学生我说不过你,但是我陈棺材在浮屠岭活了几十年看人从来不会看错,你这个人将来了了,没多大出息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陈棺材,他的这句话突然让我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无论各个阶层的人,无论有没有交情,向来都是一言不合就言语相向,针锋相对,甚至大打出手。只要你和这个人还是同样的阶层,说任何的道理,都是狗屁。
我握了握手里的刀,看了陈棺材一眼,我很想一刀把他捅死,因为在浮屠岭杀人根本不犯法,可随即我忍了下来,平复心情,不再多说话。
我将棺材挪到坟坑里,然后将陈继先的尸体拖到棺材里。
我自己把棺材盖盖上后,就用铲子填土,我说道:“你先走吧,我自己能行。”
“那我可走了,你自己说的。”陈棺材说了一声,接着发动车子远离野枣林。
等我将陈继先的坟土填好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我坐在坟边休息了一会,满身是汗。
我点燃一根烟在鼓噪的夜空下慢慢抽起来。
“陈大哥,你如果泉下有知会,会不会觉得自己死得很不值?为什么我们都是一直在思考为别人而死值不值?”
我将烟倒插在坟上,投诸于黑暗之中。
回到明月村的村头,我再次敲响虎子家的大门,可是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有些恼怒,将大门敲得咣咣震响,周围人家的狗都狂吠起来。
“虎子,开门,出来说清楚!”我向门里喊道,从侧门的门缝里我隐约看到从他房间所在的位置传来一丝亮光。
那天晚上在禁地门口,李富贵给了虎子一巴掌,说我是杨三千的儿子,说常先生是道门的人,只有他是普通人。
如果他真觉得自己跟在我身边有危险的话直接说就行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肯定不想让他有生命危险。
可我们说好了晚上去把陈继先的尸体埋了的,他却放了我的鸽子。
吱呀一声,邻居家的大门打开,一个村民拿着手电照向我说道:“大半夜鬼叫什么?”
我没说话,把脸正对着他,他看清是我,说道:“杨浩啊,你这大半夜地不睡觉跑来找虎子干什么,他家今天就搬走了。”
“搬走了?白天的时候我和虎子商量着要一起去办一件事的,怎么搬走了也不知应一声?”我问道。
“我哪知道,李富贵是村长,人家有钱,想搬到城里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大家可都在睡觉,别在嚷嚷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闭,我从惶然中惊醒。
虎子家就是搬走,他也一定会通知我,但是手机的信号却在下午的时候突然没了,我觉得这不是巧合,是李富贵强行带走了他。
刘全家就住在李富贵家后面,我走到刘全家里也喊了几声,他们家同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返回李富贵家门口,踩着他家门口的石狮子翻过墙,他家堂屋里的家具和各种东西都没有少,只有衣橱里的衣物还剩下寥寥几件。
我返回走廊来到虎子的房间里,他房间里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像是被人翻过,他的电脑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灯光耀目的台灯。
我将台灯拿起来,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小浩快走,军队来了。
我吓了一跳,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下午浮屠岭所有人的手机都突然会没有信号。
无论是陈继先将浮屠岭的资料全部发给了省城引起上面的重视和不满,或者是身份特殊的李富贵在浮屠岭已经待够了。
浮屠岭作为现代社会背景下的一个传闻中茹毛饮血的山村,是影响社会治安的一个毒瘤,警察办案都不敢进,这里的人无视法律的存在,就是公然挑衅国之威严。
历史上不乏有些村庄一夜之间所有人消失不见的传闻。
和83年的严打一样,这是清理治安的一种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几天前李富贵说浮屠岭将会因为我们的无知而成为一片废墟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浮屠岭不是因为郭氏父子而灭亡的。
郭怀义的失踪和考察团的全灭,引起了上面的愤怒。
刘全跟在李富贵身后忠心耿耿多年,自然是得到李富贵的庇佑,得以带着全家逃生。
我急忙跑回家里,将歪在床边打瞌睡的母亲叫醒,她一直留着灯在等我。
母亲听了我的话愣了愣神,我说道:“妈,还愣着干什么,村子要被屠了,我们连夜逃出去应该还不晚。”
母亲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帮你收拾下衣服,你先走。”
我拉着母亲的手,将虎子留给我的纸条塞在他手里说道:“妈,你是不是不信?这是虎子留给我的纸条,李富贵和刘全这两家人先跑了,今天下午浮屠岭所有人的手机都没了信号,这就是下屠杀令的征兆,再不走我们就都会死的!”
母亲说道:“我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你爹亲口说,我走不出浮屠岭,除非有一天他回来。”
啪的一巴掌我就打了过去,母亲愣了,我也愣了,我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跪在母亲的脚下,抱着她的腰哭道:“你不走让我怎么走?到现在你还相信他的话,都二十多年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你宁愿为他的一句鬼话在这等死也不跟我走,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委屈。”母亲抹着眼泪说道。
“我不委屈,是你委屈,我读书是为了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你到街上卖菜还被人欺负,咱们娘俩在这个鬼地方担惊受怕那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杨三千不是在我体内留下东西了吗,以后谁再欺负咱娘俩我就杀了他。我会保护好你的。”
母亲哭得两眼通红,她将我扶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第072章 逃亡
夜深人静,浮屠岭的村民们此时都已经酣然入睡,没人会意识到一场天大的危机悄然降临。
我骑着摩托带上母亲,顺着村后的那条小道往盘山路奔驰。
盘山路是唯一一条从浮屠岭通往县城的路,浮屠岭的西边虽然也走得出去,但中间有几十里路都是崎岖的荒地,车子根本没法行驶。
母亲坐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我顶着风回头对母亲说道:“妈,没事的,等会我们到了县城先住旅馆,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房子,县城周边我知道有个地方房租便宜。”
母亲点了头说道:“好!”
车子很快行驶到盘山路下方的交叉口,我在芦苇荡最高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来。
母亲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我说道:“刚刚看到有灯光在前面闪过,有人在那里,我们先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母亲嗯了一声,跟在我后面,我猫着腰穿过芦苇荡,靠近刚刚看见灯光闪过的地方,隐约听到很多人的嘈杂声。
“今天李寡妇回来的时候说看见有军车堵在山外面,手里都拿着枪,李村长和刘队长都搬走了,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什么,后来发现手机没了信号才意识到要遭。”
“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干嘛要杀我们哪?”一个村妇的声音说道。
“肯定是死的大官儿太多了,他们把咱们浮屠岭的人当成了暴民,以前我听过一起传闻,说是某个村庄里进了逃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村子的村民非要保护逃犯,还不让警察进村,有一个警察进去和村民谈判,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出来。后来又派进去两个警察,不久之后一名警察的人头被送了出来。”
“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军队来了,地毯式扫射,男女老少全杀,猪狗都不放过。”
“他们那是影响治安,咱们村又没杀人,以前旧社会大家都愚昧才杀人现在哪有说杀就杀的?先前那个女司机欺负就欺负了,省城来的大官儿谁敢去碰哪,要怪就怪明月村的人!”
“我们怎么了,杀人是别人又不是我们!”
“村长,你说咋办,总不能等死吧?”
“人已经上去打探,过一会儿该就回来了,再等等。”
我看着在山下人头攒动的一群人,蹲下来对母亲说道:“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聚在一起,看来浮屠岭有不少人都发现问题了,浮屠岭山外现在围着军队,先看看他们打探的情况再决定怎么出去。”
母亲应诺一声,和我坐在芦苇荡的田埂上,我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和母亲在田里插秧,累了就坐在田埂上休息一会儿,那时候我还会看着母亲哈哈大笑,她也会温柔地看着我笑,把我脸上的泥抹掉。
不久之后,果真从山上跑下来两名青年,其中一个人说道:“村长,山上没看见人,山下的军车都打着大灯,好像有人站岗,我没敢去。”
被称为村长的人说道:“那咱们一起去,跟他们好好说说,几百号人总不能都打死吧?”
这群村民说着就浩浩荡荡地向盘山路山进发。
能够发现蹊跷的只是少数,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横遭天灾人祸。
我和母亲远远地跟在这些人的身后,一直绕着盘山路走到通往县城的路上。
浮屠岭的外围挺着很多辆军车,似乎已经将浮屠岭包围,车上的大灯让一切人都无所遁形,想要从山里去县城肯定会被发现。
我和母亲一直远远地跟在这些村民的后面,浮屠岭接近两万人口,这里只有几百号人,如果大家都能顺利通过,村里的人就都还有救,也许军队并不是要屠杀村民,虎子留给我的字条里也没有说,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
“同志,我是小关村的村长,我父亲年轻时候也打过鬼子的,不知道同志们拦在山外面是要干什么,可把我们吓坏了,咱们都是小老百姓,从来不敢造次。”为首的小关村村长说道。
但是刺眼的灯光中,站在军车旁边的士兵们没有半点动静,小关村的村长说道:“我就知道同志们心好,大半夜的真是辛苦了,咱们小关村的村民要从这条路到山外面去,还请长官们放行。”
可依然没有人回答,小关村的村长见状,就回头招呼山下的众人过来,只是他的手才刚一抬起来就被一颗子弹贯穿了脑颅,突兀地趴在地上,血流一地。
村民们发出疯狂的呐喊,转头就向山上跑去,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登时间又有十几个人倒了下去,我拉着母亲的手就往盘山路上跑,身后跟着一群落荒而逃的村民。
跑到芦苇荡之后,我骑车带着母亲向浮屠岭的西边疾驰,眼下这些军队一声不响地就毙了一群人,定然已经不顾浮屠岭村民的死活。
浮屠岭山多树多,不少地方都有山洞,他们怕晚上杀不干净有人逃走,到了白天就会地毯式扫荡。
可当我带着母亲爬到浮屠岭西面的山上时才发现西面山下也已经被重重包围。
我看着远处倒塌的道观,突然明白了老秀才当年被成千上万人包围道观的无力感。
他是有本事,可他终究不是神仙。
我从身后把弹簧刀掏出来,看着自己的手,母亲见此急忙问道:“儿子,你这样想要干什么?”
我说道:“只要我把自己割伤,就会激发体内的东西,这边的军队相对少一些,等会我去把他们全都杀了。”
“不,他们手里都有枪,你防不住的。”母亲焦急说道。
我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然到了白天就只能等死了,到时候大军压境,我们就更没有机会逃了。”
“谁说没就逃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在黑暗之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从山下走来,是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的郭瞎子。
郭瞎子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手上鲜血淋漓。
“是你?”我皱着眉头看向郭瞎子。
郭瞎子说道:“是我,很讨厌看到我吧?”
我不理会郭瞎子的自嘲,而是开口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郭瞎子说道:“李富贵临走前想要杀我,被我逃了。”
“你那么厉害还打不过李富贵吗?”我不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