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儿个战王爷一大早下了朝便去了校场练兵的,只是,午膳的时候,有个老兵的妻子送来吃食,与那老兵闲聊时便提及了汝南王府的大事情。那时候战王爷在后边的谷堆里只是打着随便一听的主意,权当做是消遣了,可没有想到听到最后,他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了。
这汝南王府简直是欺人太甚!当他苏彻的女儿便是随意可欺的?故而,战王爷也顾不得听到最后,便怒气冲冲的去了汝南王府,但那时汝南王府已然是众皆散去,门庭冷清,战王爷便只好先回府中,看看苏子衿是否回来了。
“父亲,我无事的。”苏子衿摇了摇头,笑容浅浅道:“有大哥和二哥在,左右也发生不了什么,父亲和母亲自是放心便是。”
苏子衿倒是没有想到,战王爷会如此生气,她寻常时候倒是没有瞧见他这般生气的模样,不过难得的是,即便在如此气恼的状态下,他关切自己的时候,却能够耐下性子,温下嗓音,一副生怕惊了她的样子。
“那便好。”战王爷长吁一口气,随即见战王妃脸色有些不好,便立即撇了一眼苏宁,道:“臭小子,还不给你娘解释一番?你以为这等子大事瞒得住你娘吗?”
汝南王府的事情,大抵是闹得人尽皆知了,苏宁和苏墨想要瞒住战王妃,几乎是不可能。而依着战王爷对自个爱妻的了解,这事越是瞒着她,等到她知晓后,便越是会生气恼火。
“哎?”苏宁有些为难,可瞧见战王妃那不悦的神色,便只好舔着脸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说到齐子怜那一段的时候,苏宁和苏墨的脸色都极为差,听得战王夫妇也是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后来又说起魏半月和陶家的两母女后,战王妃更是气的恨不得冲去汝南王府给苏子衿讨个公道。
因着汝南王府的事情闹大了,齐子怜的事情倒一时便掩了过去,现下全锦都大都在谈论魏半月的事情,故而战王爷确实不知晓还有齐子怜这一出。
不过好在后来这一切都化险为夷,却是听得战王爷和战王妃颇有些心惊动魄。毕竟苏子衿在战王府,也算是众人娇宠着的,而且她身子骨又差,最是怕有个什么闪失,再像先前大殿上被气昏那般,可就事儿大了。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战王妃瞪着眼睛,就连身后的荆嬷嬷也一直摇着脑袋,直道这些贵女都不像话至极,怎么这般下作的事情也干的出来?还这样的理所当然!
“真是欺我苏家无人了吗?”战王爷眯了眯桃花眸子,冷声道:“既然魏家、陶家敢这般欺负子衿,那么就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了!”
说着,战王爷看向苏子衿,道:“子衿,你且好生休养着,这些个魑魅魍魉,由你爹帮你都收拾干净了!”
苏子衿闻言,不由笑了起来,眉眼温软却隐隐闪过动容之色,缓缓道:“父亲若是要出手,子衿自不会阻挠,只是,父亲可得小心些才是,这明里暗里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战王府出错,父亲当是知晓。”
战王府虽是如日中天,深得昭帝信任,但到底树大招风,不便行事太过招摇。
“子衿,你放心。”战王妃倒是十分信任的笑了笑,道:“你爹做事,向来还是靠谱的。”
虽战王爷看起来有些莽夫的样子,但战王妃与他夫妻二十年,怎么会不了解他实际上怎么样呢?
苏子衿闻言,不由愣了愣,随即很快的便扬起一抹笑来,不紧不慢道:“倒是子衿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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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苏子衿的温柔一面
傍晚时分,远空云霞布满,那深橘色的光芒,犹如黄昏最美的歌颂,自然的便流露出一股宁静致远的美来。
彼时,苏子衿站在庭院之中,她一袭云锦雪衣,外罩一件靛蓝色的彩雀绣样大氅,灼灼的眉眼微微弯起,模样很是温软。
“子衿姐姐,是这一簇吗?”远处响起雪忆的问话声,少年清冽的独特嗓音带着一股子雀跃与兴奋的情绪。
“是。”苏子衿微微一笑,看着飞身登上一株红月金木樨的雪忆,唇畔一弯,又道:“旁边那簇,更红的那簇也一并摘了罢。”
“好。”雪忆笑起来,露出两边的小虎牙,随后身手轻灵,很快便摘了两簇木樨,飞身下来。直到落至苏子衿的面前,他才停住身子,而后伸出手,将那两簇红月金木樨递到苏子衿面前,道:“子衿姐姐,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雪忆眸子亮晶晶的,仿佛一个等着喂食的孩子,那模样甚是可爱讨喜。
苏子衿眉眼含笑,温柔的接过雪忆递来的木樨,随即吩咐道:“青烟,将这大氅给褪去罢。”
“主子,不若明日再给雪忆做桂花糕罢?”青烟不赞同的看了眼苏子衿,便又担忧道:“主子今日大约也是累坏了,如今晚风习习的,莫要着凉了才是。”
雪忆素来最是喜欢苏子衿做的桂花糕,来到锦都大约也是有两个多月了,苏子衿倒是不常下厨,故而雪忆一直都惦念着苏子衿做的桂花糕,但到底他也是顾念着苏子衿的身子,所以一直懂事的没有提过。
只是,今儿个雪忆在外头受了委屈,苏子衿便想着要安慰安慰他,大抵她思来想去,也就桂花糕能够让他欢愉许多。
雪忆闻言,不由瞄了一眼苏子衿,见苏子衿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低头想了想,便又立即道:“子衿姐姐,雪忆不想吃桂花糕了。”
“不妨事的,既是采摘了新鲜的红月金木樨,放到明日再做,口感自是极大不如。”苏子衿轻声笑着,只看了眼青烟,顿了顿便继续道:“不过是做个糕点罢了,倒不至于如何,难不成身子骨真的不济到这般地步不成?”
说着,苏子衿兀自解开大氅,淡淡道:“再者说,小厨房里头生着柴火,如何会冷着?”
见苏子衿解开大氅,青烟无奈,只好上前一步,伸出手帮着苏子衿褪下那大氅,低声道:“主子,我来罢。”
雪忆见苏子衿如此,心下又是雀跃又是有些愧疚,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苏子衿笑吟吟道:“雪忆,怎的不一起去?我可等着你帮我打下手呢!”
瞧着雪忆的模样,苏子衿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她说完,便又笑着补充道:“今儿个可不是只为你这只小馋猫做桂花糕,还不快过来么?”
听到苏子衿的话,雪忆很快便展开了笑颜,他素来对苏子衿的话很是信任,自是不会想许多,于是,他跟上苏子衿的步子,随同前去小厨房。
身后,青烟摇了摇头,只暗暗叹一口气,直道自家主子实在太过宠溺雪忆。
片刻后,桂花糕很快入了蒸笼,苏子衿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水珠,却见青书敲门入内,禀报道:“主子,芳菲郡主求见。”
“沈芳菲?”苏子衿闻言,不由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青书,道:“她可有说是何事?”
沈芳菲今儿个午后便离开了战王府,苏子衿以为,既然她染了风寒,自是需要早些回去歇着才是,毕竟闺阁中娇养的女儿家,最是不能懈怠了。
“没有。”青书低头,答道:“属下问过,但是她之说和主子提前有约,并不透露其他。”
有约?苏子衿垂下眸子,忽然便想起沈芳菲离开的时候,她确实说过煮酒恭候,只是,沈芳菲这般快的到来,到底出乎她的意料。想了想,苏子衿便缓缓一笑,道:“将她带去小筑等着罢。”
“是,主子。”青书应声,随即很快便出去了。
见青书离开,苏子衿便吩咐一旁的青烟,道:“再过半刻钟,你便让人将这蒸笼取出来,装一些桂花糕送去与母亲他们,再装一些送来小筑罢。”
青烟低眉:“是,主子。”
苏子衿点了点头,便自去洗了手,待到洗净了手,她接过雪忆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后,一边任由青烟为她披上大氅,一边问道:“青茗那边若是回来了,记得让她先不要对魏半月出手。”
青烟闻言,手下一顿,笑道:“主子是想看看王爷如何处置?”
苏子衿今日原本是让青茗先去打探一番丞相府、汝南王府和镇国公府的反应,顺带着给魏半月下个毒的,毕竟魏半月如今受的伤,在苏子衿看来,并不够。
是的,并不够呵,敢打雪忆主意的人,只这样小小受个伤便想让她苏子衿作罢了?未免将她苏子衿看的太过良善了。只是,既然战王爷表示要替她料理,那么她就静观其变,若是战王爷做的还不够,那么苏子衿自然很是乐意再添加一笔——锦上添花。
听到青烟的话,苏子衿只缓缓攒出一个笑来,那高雅的模样,隐约之间透着悲悯人世的温软,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邪念。
“主子可是打算就这样放过陶圣心和齐子怜?”心下明白苏子衿的意思,青烟便又问道:“那齐子怜倒是其次,可陶圣心那女子着实歹毒,三番两次针对主子,看着她那副白莲花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一想到陶圣心,青烟便满脸的嫌弃,手段低劣也就算了,还故作良善,那股子伪善的模样,实在让人看着不舒服。
“齐子怜且看看罢,至于陶圣心……”苏子衿只微微扬唇,幽静的桃花眸子忽然变得深不可测,笑容凛然:“我在等她犯更大的错误,而后……斩草除根!”
小打小闹,其实并不适合对付陶圣心。陶圣心一直到如今,也没有哪一次是自己出手的,无论是怂恿司卫对付苏子衿,还是欲借司卫的手将有毒的玉琉璃送到她手上,亦或者这一次,由魏半月出面,想要毁了她的名声,没有哪一次是陶圣心独当一面,亲自设计。
所以,苏子衿便是在等,等陶圣心没了耐心,开始犹如豢养在笼子里的野狗发狂发怒,等陶圣心不顾一切,妄自动手,等到那一日的来临,她就要一次性将她揪出来,让她这只暗鬼在阳光底下,灰飞烟灭!
……
……
另一头,沈芳菲和阿穆在青书的引领下,很快进了小筑。大约等了一会儿,便瞧见苏子衿带着雪忆和青烟,缓缓走进了门槛。
见到苏子衿的那一瞬间,沈芳菲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不太清楚,自己为何在这样的时候,想要见一面苏子衿,等到进了落樨园,她一时间便又生了一丝怯意,脑子也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沈芳菲还没有开口的时候,苏子衿已然笑吟吟的问道:“郡主今日来找子衿,可是只为饮酒?”
她盯着沈芳菲那略微有些红肿的脸颊,眸光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幽暗,心下便大抵知道了沈芳菲此行的目的。苏子衿神色从容,便又低眉吩咐一旁的青烟,道:“去将陈年的桂花酿启一坛出来罢,顺带准备一些下酒菜过来。”
“是,主子。”青烟点头,随即很快便离开了。
见苏子衿也不问她是何原因,便忽然吩咐了备酒,沈芳菲和阿穆都有一瞬间的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沈芳菲垂下眸子,便兀自笑道:“苏子衿,你这人啊,就是太过通透。”
分明她什么也没有说,可苏子衿这模样,显然就是知道了她遭遇了什么,亦或者说,她的遭遇,她一直都了然于胸,所以那次,她才说要与自己打赌,不是吗?
“你今日也算是有口福了。”苏子衿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回答沈芳菲的话,只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随后语气熟稔,淡淡道:“方才做了桂花糕,大抵再一会儿便要出炉。”
雪忆一听到苏子衿提起桂花糕,双眼便亮了起来,犹如天幕中闪烁的星辰一般,满是笑意:“子衿姐姐做的桂花糕,很好吃。”
沈芳菲微微愣住,不由脱口问道:“你还会做糕点?”
虽说古时女子以上得厅堂、下至厨房为贤惠,但锦都中的女儿家,大都是娇养在深闺之中,若是仔细说起来,只大多数嫁了人、或者准备嫁人的女子会开始习得庖丁之技,以讨夫家欢喜。只是,沈芳菲没有想到,苏子衿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却是个极为贤惠的女子,倒是令人诧异。
苏子衿颔首,不以为意的一笑,道:“不过是庖丁之技,并不算是稀罕事儿。”
说着,苏子衿看向雪忆,语气温柔道:“雪忆你去厨房看看桂花糕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你便让人端一些过来罢。”
“好。”雪忆点了点头笑了笑,随即一溜烟的,便离开了小筑。
沈芳菲盯着苏子衿,见苏子衿如此模样,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苏子衿待这个唤作雪忆的少年,是真的极好,她眉眼之间,全然是温柔之色,丝毫不显疏离淡漠。
很快的,青烟领着人将酒和菜都带了过来,原本空荡荡的桌上,一瞬间便摆满了食物。
苏子衿左手牵起袖摆,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郡主,上桌罢。”
沈芳菲闻言,倒也没有扭捏,只缓缓起身,坐到了桌前,而后她瞧见苏子衿亦是起身,却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她的身侧,神色高雅从容,仿若她们是经年故交一般,那股随意自在,令人惊诧。
“青烟,斟酒。”苏子衿淡淡道。
青烟闻言,便很快为沈芳菲斟了一小杯酒。
阿穆见此,不由担忧道:“郡主,你风寒未好,怎可饮酒?更何况……”
“已经好了。”沈芳菲打断阿穆接下来的话,生怕她将自己不会喝酒的事情抖落出来,虽然苏子衿不会嘲笑她,可到底这样的情况令人平白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是她主动提出‘煮酒之约’,也是她自己想来见苏子衿,这一系列冒失的举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说完这句话,沈芳菲便执起酒杯,一口气将那桂花酿咽了下去,只是,那突如其来的灼烧感和辛辣感令她忍不住一呛,便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脸也因为咳嗽而涨的通红。
“咳咳……”沈芳菲放下手中的酒杯,捂着唇咳着。
阿穆心下一紧张,便拍着沈芳菲的背,担忧道:“郡主,你没事吧?”
“无……咳咳,我……”沈芳菲缓了口气,才道:“无妨。”
“大约是这酒比较烈,郡主喝不惯罢。”苏子衿眉眼含笑,只淡淡说着,似乎并不知道沈芳菲不回喝酒一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解了沈芳菲的尴尬:“郡主不妨慢些品味,也可以好好尝尝这桂花酿的醇香。”
瞧着苏子衿拿出这珍贵的桂花酿与沈芳菲,其实青烟是有些心疼的,毕竟这桂花酿何其难得,就是燕夙也只得了三坛,如今瞧着沈芳菲这模样,俨然就是没有喝过酒的,如何能够品的出这酒的醇香?
沈芳菲闻言,便按照苏子衿所说的,慢慢撮了一口,感到没那么辛辣以后,她不由抬眸看向苏子衿,问道:“你不喝么?”
苏子衿还没有回复,青烟便率先道:“主子身子不好,不能饮酒。”
听着青烟的话,苏子衿只淡淡笑着,不可置否。
“这样啊!”沈芳菲垂下眸子,不知为何,只觉得脑袋有些晕,可分明她才不过喝了一小杯的酒,怎么可能就醉了?
瞧着沈芳菲那恍恍惚惚的神色,苏子衿便知晓,这沈芳菲想来是有些醉了。桂花酿虽醇香,但是比起她酿的许多酒,大抵算是最为烈的一个了。再加上沈芳菲本身不会喝酒,自是容易醉的。
“这酒颇有些烈性,”苏子衿提醒道:“郡主还是不宜多喝。”
“不过是一小杯而已。”沈芳菲摇了摇头,忽然不可控制的笑起来:“苏子衿,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郡主?”阿穆有些不可置信,沈芳菲这笑……分明有些许狂放的意思啊!素日里她虽然也笑,但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哈哈大笑,尤其是方才没有人说起笑话……
沈芳菲没有理会阿穆,只兀自又倒了一杯酒,摇头晃脑道:“苏子衿,我啊……”
说到这里,沈芳菲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目光却是落在苏子衿的脸上,呵呵一笑,道:“我输了。”
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字,沈芳菲说的心中有些难受,她不自觉的便涌起一股酸涩,脑海中也自然而然的便回想起重乐打她时候的那股狠绝,丝毫不像是一个母亲该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