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夙,我知晓你待我好,可是你不知道,”苏子衿垂下眸子,淡淡说道:“我活着,便是要了了心中的愿,为那些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在那之前,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
……
燕夙出来的时候,战王府一群人都面带焦色,尤其是战王妃,她急急地便询问着苏子衿是否安好。燕夙表示,苏子衿暂时已没了危险,大约片刻便会醒过来,只是苏子衿早年身子受了损,没有好好调养,以至于现下身子骨越发浮弱,今后万不可情绪波动太大,否则危在旦夕。
而这一番话,自然引得战王府一众人惊了一惊,他们自然料不到燕夙会撒谎,更不知道燕夙与苏子衿是旧识,于是在战王爷的再三恳求之下,燕夙答应了时常去为苏子衿诊治,并为她配制调养身子的药。
青烟瞧着这一幕,不由心下惊叹,主子竟是将这一切料的分毫不差。
于是,战王爷请奏了昭帝,准许燕夙隔三差五便去战王府为苏子衿诊治,这等小事,昭帝自然应允。
长宁王府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苏子衿布的局?!”齐子亦震惊的看向方才说过话的司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你以为呢?”司言清冷的声音响起,只见他芝兰玉树的身姿站在雕花檀木窗口前,左手握着一把长剑,右手正拿着一块蚕丝锦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剑身:“苏子衿晕倒,她身边的侍从却十分从容,而你去试探的时候,几乎还没靠近都被挡住了,单看她的侍从便可见苏子衿并不是真的气晕了,而是刻意为之。”
“可是……”齐子亦犹豫道:“我实在很难相信,她不过一介弱女子,竟是算计了所有人?”
虽知道苏子衿是个厉害的,连先前镇国公府密事都知晓,但却难以相信会是这样的狠角色,毕竟那个女子柔柔弱弱,笑起来也十分温和。
“爷,”就在这时,一袭黑衣的落风敲门入内,俯身禀报道:“爷让属下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说。”司言薄唇清冷的吐出一个字。
“沈鹤昨夜已携那外室离开锦都,竟一时间探查不出踪迹。”落风说着,心下也有些纳闷,便继续道:“属下打听到前些日子有一男一女曾经出现在和园附近,据知情人描述,皆是面貌平凡之辈,并无特色,属下猜测这二人定是用了易容术换了模样,掩人耳目。”
“和园?”齐子亦疑惑道:“沈鹤藏那外室的处所?”
见司言并不回答,齐子亦便将目光对准了落风,而后者似乎对于司言无视齐子亦的情况习以为常,只点了点头道:“正是。”
“沈鹤怎么就逃了?重乐这个公主封号都被废了,他逃的太可惜了。”齐子亦摇了摇头,又道:“倒是白白舍弃了荣华富贵。”
沈鹤若是没有逃跑,那么如今公主府就是他的天下,他便是想让那外室进府也无妨,左右重乐已经是废了,再难起风浪。
“齐子亦,这些年你竟是光长个子了。”司言冷冷瞟了一眼齐子亦,却依旧面无表情:“难怪宴会上让苏子衿看出了端倪。”
“喂,司言你什么意思啊?”齐子亦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做他这些年光长了个子?讽刺他没有长脑子吗?而且苏子衿能看出什么端倪,他又没什么端倪可窥。难道是……
想到一个可能性,齐子亦瞳孔缩了缩,立即道:“难道她是看出了我是受了你的嘱咐才去试探她?”
司言不去看齐子亦,但这模样,分明是默认了。心中清明着,苏子衿若不是看出了齐子亦试探的起因,怎么会轻易便让而齐子亦走了呢?
☆、22谁算计了谁?(中)
这般想着,他手上的动作却半分不停,清绝的面容依旧淡漠道:“落风。”
言下之意便是让落风将沈鹤的事情解释给齐子亦听了,齐子亦似乎也是习以为然,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静静听落风解释。
落风暗暗叹了一口气,分明在外头一直十分聪明的齐世子,为什么到了自家爷面前就那么愚蠢?难道是爷太聪明了,才衬的齐世子如此愚钝?
“是,爷。”心中叹息着,落风已然开口道:“沈鹤若是留在锦都,那么依旧是驸马,虽说重乐的公主封号被废,但驸马到底是皇室脸面,也就是说,在锦都沈鹤依旧不能够将那外室带进门,除此之外,重乐当年深得先皇宠爱,先皇自是留了一批暗卫给重乐,那么可想而知,沈鹤只要留在锦都,重乐落到如此田地,必定会迁怒,并且吩咐暗卫杀了沈鹤和那外室。”
“重乐竟还有暗卫?”落风诧异道:“我倒是低估了重乐的背后力量了。”
说着,齐子亦便又看向司言,难得一副正经十足的模样,皱着眉梢分析道:“沈鹤昨夜便离开锦都,也就是说他知道今天重乐会被废?那么,那对男女如果是苏子衿的人……苏子衿一早便串通了沈鹤,让沈鹤将有外室的事情被抖落出来,从而使得重乐发怒,并与重乐大吵一架,躲了今日的宴席。”
“苏子衿料到重乐会发难她和战王妃,于是便故意将沈鹤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依着重乐的性子,必定会大怒,而且时刻想着也让苏子衿出丑……正巧苏子衿脸上过敏,戴了面纱,重乐便想着让苏子衿当众出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紧接着便犯下了接下来的事情,惹的昭帝盛怒,那也就是说,苏子衿脸上的疹子是她刻意为之,被重乐算计也是她假意为之,而气的昏倒更是她做的一出戏?”
说到最后,齐子亦心头一跳,脸上露出震惊,这一环扣一环,简直天衣无缝,从人心出发竟算计的彻彻底底!
“你总算看明白了。”司言清冷的面容浮现一抹深意,擦拭长剑的手也顿了顿:“玩弄人心也就罢了,她连当今陛下都敢算计,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
齐子亦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你是说她也算计了陛下的心思?可是她的目的……难道只是要重乐栽跟头?可说到底,重乐在这之前,并与她毫无恩怨啊!”
“她的目的……”司言凤眸微微一动,谪仙似得脸容划过一丝深沉。
苏子衿的目的,定然不是只要重乐倒台,重乐不过是附带的算计罢了,她真正的目的……难道是见燕夙?
战王府,落樨园。
夜风微凉,苏子衿披着大氅坐在案首,她的面前是一本《海外异志》,蓝皮封面,看起来有些陈旧。
“主子,青茗不明白,为何昭帝这样生气,直接便褫夺了重乐的公主封号?”一旁熏着衣物的青茗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一双大眼睛眨了眨。
青茗生的十分可爱,她与青烟的俏丽不同,自有一股天真无邪的气质,只是她虽天真,但却不无邪,看起来十分好欺负的青茗其实惯会作弄他人,骨子里透着邪佞,可唯独对苏子衿甚是崇拜。
苏子衿微微一笑,她放下手中的书,轻声解释道:“重乐她想要算计我,便要借了昭帝之手,可她不知道,昭帝哪里是好相与的呢?昭帝是帝王,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自然而然便是最排斥阴谋算计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对父亲和长宁王世子如此看重。父亲为人爽朗耿直,忠君不二,而长宁王世子则是不屑阴谋诡计,这两人的存在,都很显然的表现出昭帝对于阴谋的厌恶。而重乐是个傻的,她利用昭帝的时候做的这般明显,昭帝心中自然不愉,一个久居高位之人,大约都容不得他人利用。龙有逆灵触之必死!”
顿了顿,苏子衿笑意不减,继续道:“只是,我未曾料到,重乐自己却送了自己一程。但凡皇帝,哪个喜欢与先皇做比较?尤其是重乐话里话外,无不彰显先皇的至高无上,昭帝自然极为忌讳。毕竟,皇室……向来没什么亲情可言。”
“主子倒是算计的彻底,可怜了王妃哭红了眼睛。”青烟一边煨药,一边叹了口气。
战王妃对主子的爱护,青烟看的最是清楚,原本战王妃是个要强的女子,将门女子多坚毅,不轻易落泪。如今见苏子衿晕倒,又急又气又是自责,显然瞧着苏子衿这般模样,心肝疼的厉害。
☆、23谁算计了谁?(下)
“青烟跟了我这些年,倒是学了我算计人的本事。”苏子衿不以为意的笑起来,眸中却闪过不为人知的忧郁。只是那神色转瞬即逝,令人无法看清。
青茗瞧着苏子衿这般淡淡的模样,生怕苏子衿生气,放下手中的衣物,她便走近苏子衿身侧,蹲了下来,抓着苏子衿的袖子道:“主子,青烟也只是希望你多与战王妃亲近,主子莫要生气,我们其实都是心疼主子的。”
她们在自家主子身边许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亲情呢?可是来到战王府这些日子,她从来不愿意与战王妃他们多加相处,但是她和青烟都知道,她们家主子这样做,不过是害怕,害怕等那一日她离开这世界了,战王妃他们会更加心痛罢了。毕竟很多事情,若是从未得到过,失去后便不会那样的痛,而一旦有了回忆,有了温暖,失去后便将堕入苦海。
“主子,是青烟的错。”青烟低下脑袋,眼含雾气道:“主子责罚青烟吧,青烟只是希望主子可以放过自己,不要背负那么多。青烟知道主子这几日的筹谋,最终目的是见燕夙公子,但其实主子可以用其他方法,而不是冒险的去算计重乐公主,主子这番用心,难道不是为了王妃么?可主子却什么都不说,也不表露,任由王爷对主子的猜忌和不信。”
青烟知道,自家主子让重乐入局,便是打算收拾重乐的,而追根究底,只是因为重乐这些年给战王妃气受,主子对王妃是当真护着的。可是主子却什么也不说,即便知道战王爷一直怀疑她的身份和目的,她也依旧这般自己背负一切。这样的主子,让她看了如何不心疼?
“罢了,你们也是为我好,没什么好责怪的。”苏子衿垂下眸子,轻声一笑:“雪忆睡下了吗?”
“睡下了,主子。”青烟见苏子衿转移了话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叹气道:“雪忆今儿个也甚是担忧主子,虽然主子早些时候便同他说了一切都是假的,但是那孩子真的太过在乎主子了。”
“雪忆。”苏子衿呢喃了一句便缓缓抬眸,目光落到那摇曳的烛光之上,淡淡道:“待会儿便将今日赏赐下来的夜明珠拿来,你们几个一人一颗自己好生收着,其余的便让青书制作一些简易的置灯台,把夜明珠放在上头,用来代替烛火吧。”
“多谢主子,主子真好。”
“主子待我们最好了。”
青烟和青茗齐齐道,北海夜明珠其实着实珍贵,今日昭帝在大殿上说要赏赐,虽然有了重乐这一出,但赏赐却很快就下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珍惜药材,统统入了战王府。苏子衿从来对她们几个极好,她们都是无依无靠之人,又得苏子衿厚爱,自然对苏子衿死心塌地,而苏子衿这样的主子,也确实是她们该誓死效忠的。
苏子衿不甚在意的一笑,又问:“沈鹤那边可是安置妥当了?”
“安置妥当了,主子。”青烟点点头,继续道:“青书已经带人将他送出锦都了,他倒是个痴情的,为了那织娘,连妻女荣华都不要了。”
织娘便是沈鹤的那个外室了,半个月前,苏子衿便派人跟踪沈鹤,后来发现他养了外室,并且对那外室十分痴情。于是,苏子衿便让青书和青茗易了容,找沈鹤说明目的。
沈鹤倒是果断,一听说可以彻底摆脱重乐,与那织娘双宿双栖离开锦都,便立即应了下来。于是,按照苏子衿的计划,昨日沈鹤佯装醉酒,将有外室有子一事透露了出来,于是重乐大怒,与沈鹤大吵了一架,沈鹤负气离开,当即苏子衿便让人带了沈鹤与织娘母子离开锦都。而接下来,事情便如预料一般发展。
“啧,重乐那毒妇的模样,是个男人都受不了。”青茗啧啧称赞:“沈鹤倒是能忍,生生忍了十几年,也是厉害。”
苏子衿不置可否,只素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走到窗台前,凝望空中那姣好的月色,片刻,才幽幽道:“过两日,大约会有贵客到来。”
“主子,什么贵客?”青茗有些不解道,一边问,她一边重新回到了先前的位置,继续着熏衣物的任务。
而青烟亦是同样皱着眉梢,一脸不明白。绝大多数时候,她家主子的思维都转的极快,恐怕她们几个人的智商加起来,都比不过主子。
“长宁王世子。”苏子衿弯了弯桃花眸子,绝色的脸容漫过几分笑意,却依旧缥缈淡漠。
☆、24二哥苏宁
第二日,苏子衿便依着同战王妃的约定,带着青烟和青茗早早便去了楚园。
战王府有六个园子、三处阁楼。主院分别有楚园、墨园、宁园和长安阁,楚园是战王夫妇的住所,墨园和宁园是苏墨苏宁的住处,长安阁则是为苏子衿准备的。从前战王妃生下苏子衿后,战王爷便给她取了名字,叫做苏长安,寓意一世长安,故而战王府便有了一个长安阁,即便后来苏子衿下落不明,也依旧日日为她备着。
只是,苏子衿再归来,便已有了自己的名字,于是长安,便成为了她的郡主封号。其他的两个园子两处阁楼则分别是落樨园、落霞园、长宁阁和悠然阁。而苏子衿如今住着的落樨园原本是荒废的,后来因着战王妃素来爱木樨,便种了满园子的木樨。在苏子衿归来之前,这落樨园仅作为花园罢了。
苏子衿来到楚园的时候,战王妃已在门口等着了。彼时战王爷和作为世子的苏墨都已然上朝,只苏宁无所事事便陪着战王妃一起等苏子衿。
“妹妹今日可是好些了?”战王妃还没出声,苏宁便跑到苏子衿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她依旧戴着面纱,心疼她的同时,又不敢再提起昨日的事情,于是便恼恨道:“这该死的重乐竟然敢那样做,以为我苏二爷的妹妹是好欺负的?哼!妹妹且看二哥待会儿好好教训她!”
苏宁因着素日里不过问朝堂之事,于是便整日里在锦都瞎玩,他身为战王府二公子,又常年练武,久而久之,便成了锦都一霸,即便是贵族纨绔也不敢招惹于他。
“二哥莫要胡来。”苏子衿笑着摇了摇头:“重乐如今虽被褫夺了公主封号,但到底是皇室之人,况且先前她对不住我的,已受到了惩罚,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倒不是苏子衿心善,端看她算计重乐便知晓,她其实心思缜密而毒辣,只是如今再对付重乐,已没有必要。重乐毕竟是皇室之人,再对重乐动手,恐怕只是惹得昭帝注意罢了。
“臭小子,这么大的人儿了,竟还没有你妹妹懂事。”战王妃嗔怪的点了点苏宁的脑袋,心下越发觉得苏子衿心善而宽容。
读懂了战王妃眼底的信息,青烟和青茗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戏谑。要是王妃知道,这一切都是自个`善良懂事''的女儿搞出来的,会不会依旧赞叹:不愧是吾女,聪慧绝伦?
“妹妹快进去,我和娘都等着你一起用膳呢!”苏宁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心中倒是打消了要去找重乐麻烦的打算,只笑嘻嘻道:“再不用膳,你二哥我可都要饿死了。”
“子衿,你二哥就是皮猴儿,你莫要吓到了。”战王妃牵过苏子衿的手,感受到那双玉手冰凉,眼底不知不觉便多了几分忧色。因着昨日大殿发生的事情,战王妃便吩咐了所有人都不能提起昨日苏子衿受辱,毕竟苏子衿是女儿家,被人瞧了自己最糟糕的模样,自尊心当是受挫。
“母亲,子衿不会吓到的,”苏子衿笑道:“二哥如此,甚好。”
“就知道妹妹对二哥好。”苏宁哈哈一笑,心下倒是越发欢喜这个妹妹了。
于是几人便进了屋内,打算一起用早膳。刚坐下的时候,苏子衿便摘了面纱,瞧见那倾城的容颜,苏宁和战王妃都不由微微愣住。
为何苏子衿的脸容竟如此白皙,完全没有一点昨日露出来的疹子?
“妹妹你的……脸?”苏宁忍不住瞪大了眸子,指着苏子衿的脸,显然吃惊不小。他先前见过苏子衿的模样,不得不说,苏子衿生的极美,他们兄妹三个,只有苏子衿最像战王妃,足足有七分相似,然而,比起战王妃,苏子衿显然更加的美艳,她的气质高雅如仙,容貌艳丽似妖,这等姿色,便是那锦都第一美女的陶圣心也要自愧不如。
青烟故作惊叹道:“二公子有所不知,昨日燕太医给了奴婢一颗药丸,让奴婢夜间给小姐服下,没想到小姐昨夜刚服下,今早起来疹子便全部消失了,当真是神奇啊!”
瞧着青烟那略微有些夸张的演技,苏子衿莞尔一笑。这丫头的话大约也只能骗骗母亲和二哥了,若是稍微精明些的,恐怕不好唬弄。不过也正是由于青烟实在演技不佳,苏子衿才吩咐了让青烟来说,主要目的,还是锻炼她的能力,否则这番话大可让青茗来说,青茗唬弄起人来,简直骗死人不偿命。
☆、25司卫的心思
“那妹妹方才还戴着面纱?”苏宁道:“是故意吓二哥的么?”
苏子衿微微一笑,神色不变道:“二哥可是误会了,子衿是得了燕太医吩咐,说是今日见不得风,否则那疹子又要出来了。”
虽然因为吃了药丸才出现疹子,而今早脸上的疹子亦会消失,但到底也是有副作用的,故而今日确实吹不得风。
听着苏子衿这般解释,战王妃也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而后骄傲道:“我们子衿生的这样美,臭小子,难道你是嫉妒了?”
“是呀,娘亲。”苏宁似真似假的坦诚道:“我和大哥都与爹生的像,要是我能多继承几分你的容貌,必定是这锦都第一美男子!唉……都怪爹生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