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摆摆手,无奈地看着江玄瑾远去的身影,心想这人的戒心也真是重。她还以为讨得两分好了,结果转眼间又恢复原状。
有些难办啊。
东院空了,想着等会送走江玄瑾,白德重那老头子肯定会来找她算账,李怀玉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先溜回四小姐的院子里,打算找点东西吃。
然而,好不容易摸到自己当初翻出去的那个小院子,怀玉跨进去一看,嚯,人还不少。
“二妹回来了?”白璇玑一瞧见她就温和地笑了笑,很是慈爱地招手,“快来,母亲命我给你送了东西。”
想见紫阳君没见成,还被她给甩了个背影,这姑娘竟然依旧面带微笑,李怀玉忍不住想给她竖个拇指。这等气度,都赶上朝中那些个笑面狐狸了。
“什么东西?”她一脸好奇地走过去。
白璇玑让开身子,身后的溪云端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叠衣裳。
“再过两日,就是江府小少爷十八岁的生辰。”白璇玑笑道,“你本是不能去的,但眼下既已恢复了神智,也该跟着去见见世面。时间仓促,来不及另给你做新衣。这一身我只穿过两回,还望四妹莫嫌弃。”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怀玉点头,拎起托盘里的衣裳看了看。
料子一般,比起她以前穿的自然是差远了,而且这颜色……竟然是浅粉。
若是在别的场合,这身衣裳也能算过得去,但江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的生辰宴会,她作为未来的小少夫人,这一身就轻佻了些。
看了看她的脸色,白璇玑微笑:“妹妹不喜欢?”
“你要听实话吗?”怀玉扭头看着她。
白璇玑微微一噎,继而失笑:“自家姐妹,有话直言无妨。”
“那我就直说了。”将衣裳放回托盘里,怀玉笑道,“不喜欢。”
白璇玑怔了怔,像是没料到她会当真这样直接,脸上的笑意终于是有些挂不住,微微沉了脸:“如此,倒是我多事了。你既然不喜欢,那便自己备衣裳吧。”
说着,又看一眼她身上那残旧的深色衣袍,眼里终于是泛上些讥讽:“别后悔就行。”
“小姐!”旁边一直低头站着的小丫鬟灵秀,此刻终于是忍不住,上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怀玉侧头,盯着这丫鬟看了两眼,发现这是当初自己醒来的时候,那个端着水盆进屋来的婢女。
“怎么?”她挑眉。
灵秀有些焦急地小声道:“您没有别的衣裳可以穿的,这裙子您收着吧,总能撑撑场面,不然连江府大门也进不去!”
她说话的声音小,可白璇玑站得近,一字一句都听进耳里,眼里讥讽之意更深:“灵秀,你可别劝了,我这一身旧衣裳,四妹看不上的。”
“二小姐息怒,我家小姐许是才恢复神智不久,很多事情不清楚。”灵秀站出来,连连朝白璇玑鞠躬,“多谢您的好意,这衣裳奴婢替小姐收……”
“别了,这旧衣裳配不上未来的江家小少夫人。”白璇玑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又侧眼看向李怀玉,“四妹可是与紫阳君有交情的人,想要件好衣裳还不容易么?溪云,我们走。”
“是。”端着托盘的婢女屈膝,跟在白璇玑身后就往外走去。
“这……”灵秀急了,抬脚就想上去追,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你现在就算追出去,她也不会把衣裳给你。”怀玉打了个呵欠,有些疲倦地道,“省省力气吧。”
灵秀不解,疑惑地看着她:“二小姐是专程过来送衣裳给您的,方才是被您气着了,一时下不来台。奴婢只要去求求她……”
怀玉轻笑:“求她她就会给?她若真是为着我好来的,就不会送这么一身衣裳了,你傻不傻?”
灵秀一愣,脸上有些臊红。被自己的傻主子说自己傻,这可真是……
“奴婢是觉得,有总比没有好啊。”捏了捏帕子,她很是担忧地道,“二小姐没说错,时间仓促,您想另做一身衣裳也来不及,江府那边……”
“先别说这些了。”怀玉拉着她就进了那狭小的厢房,很是疲惫地往床上一倒,“去给我找点吃的吧,吃完我先睡一觉。”
灵秀张了张嘴,又看看外头天色,也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于是连忙往厨房跑。
这两天到处忙活,身子疲乏得很。在江玄瑾身边的时候她没敢睡沉,此时终于有个安稳的地界儿,怀玉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西垂。
挣扎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解脱出来,怀玉睁眼,扫了一眼屋子里。
安安静静的,桌上也没有饭菜,灵秀好像还没回来。
疑惑地皱眉,怀玉爬起来,在衣柜里翻了翻,找了件干净的旧衣裳换上,然后出门去找人。
府里檐下都已经起了灯笼,隐约有饭菜的香味在四周飘荡。李怀玉不认得路,随意在路上抓了个人问:“看见我丫鬟了吗?”
第18章 换了个人似的 200钻石加更
被抓着的家奴一看是她,眼神顿时古怪起来,用力收回自己的衣袖,似笑非笑地道:“灵秀在南院干活儿呢。”
南院?干活儿?怀玉皱眉,想了想又觉得正常,问了家奴方向,抬步就走。
南院内庭。
四处都点着的灯笼在这一处倒是有些吝啬,灵秀使劲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楚花样,然后小心翼翼地照着样子往礼服上绣。
她旁边不远处站了两个磕瓜子的老嬷嬷,小声地碎着嘴。
“咱们夫人对这四小姐可算是仁至义尽了,都不是亲生的,还给这么一套好料子,也不怕去江府压了二小姐的风头。”
“要不怎么能当主母呢,夫人就是心善。可依我看啊,四小姐就算穿了这么一套衣裳,也不见得有二小姐光彩夺目。一个是正室嫡女,知书达理的。一个却是疯了三年的傻子,现在醒过来也是落了好几年的规矩,不出糗就不错了。”
“这话在理!你是没见那四小姐今日形状,在君上面前,半点教养也没有,哪里像个贵门小姐。”
“是啊,那江家可是礼仪之家,四小姐那样子,配得上么?”
“配不上呀!”后头有人笑嘻嘻地答了她一句。
碎嘴的李嬷嬷回头,笑着就想夸这人有眼力劲儿,结果抬眼一看那人的脸,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四……四小姐?”
李怀玉笑眯眯地接住几颗落下的瓜子,放在嘴里清脆一磕,眨巴着眼道:“你慌什么?说的都是实话啊。”
两个嬷嬷愕然,齐齐呆愣地看着她,就见她磕着瓜子走到灵秀身边去,低头问她:“你做什么呢?”
一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灵秀终于抬了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奴婢在帮您赶制衣裳。”
扫了一眼她手里捏着的东西,是绸面无暗花的袍子。这种袍子,要绣大量的纹样才好看,不然穿不出去。而灵秀手里的这个,纹样才巴掌那么大一块,真要全部绣完,就算不吃不喝,也得要半个月。
眯了眯眼,怀玉问:“你是不是傻?真以为自己绣得完?”
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灵秀把衣裳举给她看:“您瞧,这料子好着呢!”
“好着你也绣不完,我也穿不上。有这个功夫,为什么不吃个饭睡一觉?”
灵秀一愣,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可是您没别的衣裳可以穿呀,江府的生辰宴会很重要,对您很重要的,您要是没能掰正众人对您之前的印象,那婚事就……”
还真是个爱操心的丫鬟,傻归傻,倒是可爱。
怀玉笑了笑,伸手把她拉起来,替她揉了揉后颈:“你要是非得绣,我不拦着你,回咱们屋里去绣便是。只是这个时辰了,你家小姐饿得前胸贴后背,你管不管?”
灵秀一听,这才想起吃东西的事儿,小脸“刷”地就白了。
“奴婢……奴婢忘记了!”
“现在想起来也不晚,走吧。”怀玉把旁边的针线筐抱了起来。
“四小姐!”旁边两个嬷嬷终于回神,连忙上来道,“夫人说了,这衣裳就在这儿绣最妥当,要是在别处蹭了油挨了灰的,就不好了。”
怀玉冲她们笑了笑:“这衣裳是要穿在我身上的,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两个嬷嬷一时语塞,怀玉也懒得同她们纠缠,拉过灵秀就走。
“厨房在哪边?”她边走边问。
灵秀小声道:“府里规矩森严,过了戌时厨房门就锁了,咱们进不去。”
“别的你甭管,指路。”怀玉胸有成竹地道。
于是一炷香之后,灵秀怀里抱着四个馒头,并着半只烧鸡,瞠目结舌地看着前头走着的人。
“小姐您……您这是偷东西!”
不仅偷东西,还翻墙越窗,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得打死不可!
李怀玉咬着手里的馒头,口齿不清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可……可是……”灵秀震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这种行径,小姐怎么做得出来呢?就算是她痴傻的时候,也至多不过胡言乱语,摔些东西。现在说是正常了,但举止倒是比之前还随意不羁。
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停下步子,怀玉伸手拿起她怀里的馒头塞进她嘴里,然后笑眯眯地道:“你听清楚啊,你家小姐我突然渗悟了天地,觉得人生在世,没必要为些虚名束缚自己。咱们现在肚子饿,有东西就要吃,别的就别多说了,明白吗?”
灵秀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嘴被馒头塞着,说不出话。
怀玉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明白了就好。”
没有啊!灵秀摇头,她完全没有明白啊!白府里规矩严苛,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地在过日子?小姐这番言论,到底是怎么来的?
面前的人并没有理会她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的头,回了西院便将包着烧鸡的荷叶打开,与她分着就着馒头吃,吃饱了就躺去床上,看样子要继续睡。
“小姐。”灵秀声如蚊呐,“奴婢能问问,您这两日去哪里了吗?”
那日厢房里突然没了人,她可是找了好久。跑去求夫人报官,夫人还不搭理,害得她一晚上都没合眼。
怀玉打着呵欠道:“我出府去转了转。”
看她先前翻厨房那灵巧的样子,灵秀觉得也不必问她是怎么出去的了,只是忍不住多说一句:“二小姐一直觊觎您身上的婚约呢,就等着您出差错,好取而代之。您往后行事,可不能再这样随意了。”
“知道啦。”翻身面对她,怀玉半睁着眼失笑,“你这丫头,啰嗦得很。”
与青丝完全不一样。
青丝是个半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的冷美人儿,跟在她身边的时候,被陆景行调侃说像一尊移动的冰雕。不管怎么逗她,脸上都不见得半分笑意。
脑海里浮现出青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怀玉心里揪了揪,长叹一口气。
等见着她,一定要好生问问,当初分明是将她送出了京都的,到底是为什么又回来,还落在了江玄瑾的手里?
第19章 脾气古怪的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