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眼见着就要命丧黄泉,顾扬灵心痛难捱,哽咽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自会尽力去做。”
于明雅修长如弯月般的细眉轻轻扬了扬,好似想起了什么欢喜的事情,脸上也渐渐蓄满了甜意:“坐车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一处山坳,静谧秀美,我很是喜欢。”
说着朝顾扬灵笑了笑:“若是我死了,你一定把我埋在那里,也不用立碑,在我的坟头撒上一些野花种子,等着春天来了,遍地都是香花儿,那时候我必定快活极了。”
顾扬灵忍不住落起了眼泪来,于明雅瞧着她哭,便笑了笑:“不要哭,如今虽是活着,可我活得不快活,还不如死了,倒也落得自由自在干干净净的。”
又好似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若是你找不到那处山坳,便去问阿雪。”说着拉住顾扬灵的手,脸上带了些乞求:“阿雪是个肯吃苦的好姑娘,若是姨奶奶方便,把她带了去吧!她在这里熬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你这丫头,同姨奶奶胡说什么呢?”门口处却是忽然传来了徐氏的声音,于明雅的手一颤,便缩了回去,顾扬灵瞧得于明雅眼底突然就凝聚起来的冷漠,想到方才徐氏的作为,不由得也冷了脸色,很是不愿意搭理那徐氏。
然而徐氏却是一改往日里的瑟缩,倒是热情大方地走了过来,同顾扬灵笑道:“这产房毕竟是血污之地,姨奶奶好心肠来坐坐,真是天大的恩情。不如去隔壁里,有上好的清茶,姨奶奶喝口茶解解乏。”
顾扬灵见得徐氏满面喜色,不由得疑惑道:“你的亲生女儿刚刚生产完,我在这里坐了多时,竟是连碗鸡蛋茶也没有人端来,你却有心思请我去隔壁喝茶解乏?”
徐氏脸上一凝,却立时又浮上了一抹笑,道:“灶上正烧着呢,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说着眼睛却转向了于明雅,笑盈盈道:“你这丫头,姨奶奶未曾来时你日日念叨,如今来了,可不把那件事赶紧同姨奶奶说说,姨奶奶最是良善,你说了,她必定会伸手帮咱们一把的。”
于明雅却漠然地看着她的母亲,道:“我所求的,已经同姨奶奶说过了,如今心如死水,再无所求。”
徐氏登时大乐,道:“姨奶奶可是同意了,哎呀可是太好了,姨奶奶果然好心肠,我这就叫人去收拾行李,等着明个儿晨起,便赶紧搬回去。”
于明雅却勾起唇角咧出一抹冷笑:“你莫要痴心妄想了,我所求的,并非你所求的,你想要住回薛府里头去,便亲自去求姨奶奶吧!我已是将死之人,何必管你那么多凡尘俗事。”
徐氏听罢登时大怒,喝骂一句:“你这贱蹄子。”却又忽的瞟见顾扬灵还在这里,忙又敛了脸上尖刻的恶毒,堆满了笑:“姨奶奶你看啊,这院子住着虽好,可毕竟不能同家里头比,明雅这丫头生产后很是虚弱,若能回府里头去,吃喝必定比这里好了许多。姨奶奶瞧着明雅丫头的脸气,便同意叫咱们回去吧!”
来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徐氏前后许多张脸,直看得顾扬灵心头大惊。
她已是大略的猜到了来龙去脉,一时为着于明雅有着这样的母亲而心酸,一时又为着徐氏的心狠凉薄而倍感惊心。
见得徐氏满脸谄笑,淡淡道:“太太可否先行出去,我同明雅丫头有些私密话要说。”
徐氏便缓了缓笑意,不是很高兴地道:“她是我女儿,对我甚个话不说,用不着我回避,你们只管说,我等你们说完,再请姨奶奶去隔壁喝茶。”
于明雅便冷冷笑了笑,望向顾扬灵的眼里死灰一般的倦烦又多了一层,淡淡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外头夜深露重,明雅就不送姨奶奶了。”
徐氏忙笑道:“不急不急,姨奶奶喝杯茶再走。”
顾扬灵瞧着徐氏跳梁小丑一般堵在这里叫人心烦,扬声喝道:“嫣翠!”
嫣翠从外头走了进来,便听顾扬灵冷冷吩咐道:“把太太请出去。”
徐氏登时一呆,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道:“这可是我家,姨奶奶怎能反客为主,轰我这个主人出屋?”
顾扬灵冷笑道:“你家?你可别忘了,这庄子可是二爷的,当初你们为的甚来的这里,莫非忘了不成?你说我要是再同二爷说道几句,你以为这庄子你们还能继续住吗?”
徐氏眉头一拧,这事儿哪里能忘。那般富贵的所在之地,就因着二老爷调戏了这位贵妾两句,不但挨了顿揍,还被撵了出来。
搁她讲,不过是个妾室罢了,调戏两三句又能如何,有那般金贵吗?然而此时她却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听得顾扬灵话里头的威胁,徐氏倒也不敢继续死赖着不走了。
见得屋里头清净了,顾扬灵怜惜地看着愈发没了精气神儿的于明雅:“你受苦了。”
于明雅笑了笑,苍白的唇瓣干裂出一层轻薄的皮屑,淡淡道:“我这就要死了,很快这污秽之地便困不住我了。”
顿了顿,眼里头终是露出了痛苦来:“她毕竟是我的生身之母,当初那般艰难,也没将我卖了或是扔了,我只当还了她的恩情,自此之后,天上地下再不愿同她相见。”
这话若不是心如死灰的人,哪里能说的出来,可眼前这孩子才刚满十四,好似花骨朵一般正要绽放,却已是先行枯萎了。
顾扬灵听得这话,只觉心里头瞬间便凉透了,这般小的孩子,却要经历这般难堪又难熬的苦楚,也难怪会如此灰心丧气,忍不住问道:“可是她的主意?”
于明雅冷冷哼了一声:“原先并非她的意思,可知晓后,却是顺水推舟罢了。”说着柔柔一笑:“不说这些糟心事儿,姨奶奶可要记得我的托付,万不要任由他们将我随意发葬。”
顾扬灵哪里会拒绝,点点头道:“你放心,必定按着你的意思来。”
于明雅便笑了:“姨奶奶待我的好我只怕是怎么也还不上了,便先欠着吧!”
顾扬灵忍不住哭道:“你且安心去吧,我又不是小气的,这点子好处,还要追着你还债不成?”
夜色漠漠,薛二郎见得顾扬灵自打坐上了马车便哭个不住,自然心疼极了,道:“你莫要哭了,这样子哭下去,明日里眼睛必定是要红肿的。”
顾扬灵摇摇头,哽咽道:“那孩子太可怜了。”
薛二郎叹道:“晓得她可怜,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必定办妥。”
顾扬灵哭道:“办妥了又能如何,人也没了。我只是想不通,那做母亲的如何那般狠心,只抱着新出生的孩儿,便不管自己亲生骨肉了。你瞧二太太洋洋自得抱着那男娃乐呵的样子,真真儿是——”
将帕子绞了又绞,恨声道:“你可听见了,她抱着那孩子自称是母亲,我自来没见过如此可笑的事儿,甚个天地人伦,便都抛掷脑后不管不顾了,竟也不觉得羞惭。”
一时回了东院儿,红英守着一盏孤灯还没入睡,见着顾扬灵红肿着一双眼,吓得一惊,忙问:“姨奶奶这是怎么了。”
薛二郎跟在身后道:“你们且好生伺候着姨奶奶安歇,多多安慰她,总是斯人已逝,还是要保重自家的身子才是。”转眼看着顾扬灵:“你莫要多想,保重身子要紧。”见得顾扬灵点了头,这才转过身去了。
等着嫣翠将事情说给了红英听,红英目瞪口呆,连声道:“再没听过如此没有人伦的事情来。”
转念想了想,道:“我瞧着那二太太当初便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做甚明雅姑娘后头再也不肯同姨奶奶亲近,如今想来,定是为着她那母亲,可怜她小小年纪,遭遇了如此不堪的事情,竟还惦记着维护她那狠心的母亲。”
嫣翠愤恨地道:“可笑那二太太还要同姨奶奶攀交情,说甚个看在明雅姑娘的脸面上,叫他们还搬回来住。只会苛待自家的闺女,我瞧着她那脸皮也厚实得紧,说起话来也甚是顺溜,做甚旁人欺负她的时候却又只会哭。原先还当她可怜,如今看来,当真是最可恨的。”
顾扬灵靠在软垫上半晌没说得一句话来,嫣翠和红英见她默默无言,也渐渐都不说话了,只坐着陪她。直熬得嫣翠受不住,闭了眼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顾扬灵才恍过神儿来,道:“你们去把那个叫阿雪的叫来。”
顾扬灵到底把阿雪带了回来,徐氏当时只是不肯,说什么阿雪是二老爷最是宠爱的通房,被带走了,回头不定怎么苛责她。
然而看着阿雪陈旧的衣衫,还有那双含怯带怕的眼睛,顾扬灵只冷笑道:“她的卖身契呢?拿来,我给赎身银子。若还是不肯,今夜里你们就都给我搬出这庄子去!”
那徐氏见着薛二郎立在这位贵妾的身后只不吭声,晓得这是在给这位贵妾撑腰,也不敢再拦着不放人,又是当着薛二郎的面儿,徐氏有心多要些银两,却也没有那个胆子提出来。
由着薛二郎在庭院里等着那徐氏去拿卖身契,顾扬灵却是一丁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扶着嫣翠疾步走出了庄子,上得马车,那泪珠子便落了下来。
阿雪本是交给赵婆子安置的,已经睡下了,知道是姨奶奶唤她,忙收拾起来,赶紧就去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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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君:
潘小桃出生在蜜桃成熟的季节,
娘亲希望她能像树上结出的桃子一般,
长大后,有个甜蜜美满的人生
……
然而娘亲不幸早逝,爹爹另娶,
她被后娘卖去邻村做了童养媳,
从此水深火热,
备受欺凌
……
可是小小村姑绝不认命,
定要逆袭悲催人生
……
一句话简介:
心狠手辣小村姑,逆袭悲催人生
第107章
屋里烧着几根长长的红蜡烛, 明亮如昼。
顾扬灵仔细打量那阿雪,垂着头,浑身都是胆小羞怯, 不时还会瑟缩一下,一看便是长期被人欺压留下的毛病。温声问道:“你莫要害怕, 只细细告诉我,二太太平日里都是如何对待明雅丫头的?”
阿雪的身子又瑟缩了一下, 闷头好一会儿, 才小声回道:“太太素来好性儿,每每外头受了欺负,回头便要拿了银针去扎姑娘,姑娘受不住,便要哭,太太便又哭着哄姑娘,说她不是故意的,姑娘素来懂事孝顺, 见得太太一哭, 便立时原谅了太太, 可下回太太却仍旧照原样儿对待姑娘。”
“啪”的一声, 却是顾扬灵忍不住气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见得阿雪身子又抖了几抖, 将头垂得更低了,忍了忍气,温声道:“你莫怕, 继续说,继续说。”
阿雪将头垂得深深的,闷闷道:“旁的倒还好,并没有苛待姑娘。只是那次二老爷喝醉了酒,把姑娘给欺负了,姑娘说给太太听,太太却给了姑娘两巴掌,说旁的小妖精凭着年纪轻勾搭老爷便罢了,姑娘却也敢不要脸地去勾引老爷。可我却是知道的,分明就是老爷的错,姑娘那么小,怎会去勾引老爷。”
“自那以后,太太待姑娘便开始不好了。以前都是被人欺负得狠了,才会暗地里拿针扎姑娘。可自从那件事后,隔三差五的,便要拿出针来。人前倒还和往常一样,背地里待姑娘不是咒骂便是呵斥。”
“这样子一直持续到姑娘的身子有了异常。太太偷偷儿带着姑娘出门儿看诊,晓得是喜脉,便再也不拿针扎姑娘了,好吃好喝待着,只说若是生出个儿子,她这辈子便有依靠了,还说没白养活姑娘一场,到底还是有用的。”
夜深人静,早已是敲了五更的梆子。然而顾扬灵怎的也睡不着,阿雪的话太过叫她震惊,没曾想到,那样干净乖巧的女孩子,背地里竟是过着如此不堪的日子。
心里抽抽地疼,顾扬灵翻来覆去,悔不当初。早知如此,那时候就不该顺着那孩子的意思,叫她跟着那徐氏走了,若是留她在府里头,便是生出了孩子,怎么也能留得那条性命。
然而终归是晚了,晚了……
在东院儿里呆了一阵子,阿雪的性子渐渐的活泼了起来,隔着雕花窗扇,顾扬灵看着那女孩子一日好似一日,不由得也慢慢笑了起来。这孩子也是苦命,被父母两斗米便卖给了薛二老爷。
薛二老爷嫌弃她木讷不懂风情,两三日便抛在了脑后。屋里头的女人愈发得多了起来,日子长了,她便被撵去了灶上,又因着被薛二老爷收用过,和普通的使唤又不太一样,不是被这个欺负,便是被那个吆喝,只有明雅那丫头同她好。
“赵嬷嬷说,阿雪这丫头勤快得很,造汤水很是不错。”嫣翠将水晶盘里切成块儿的水果推过去叫顾扬灵吃,见得顾扬灵虽是脸上含.笑,眼底却仍旧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愁云,叹道:“那二太太素来便以柔软温顺示人,哪个又知道她背地里竟是那样一副面孔。明雅姑娘也是想不开,非要藏着掖着,她不说,哪个又能知道。姨奶奶叫福安去接她那么多次,她便是稍稍露出个一星半点儿的,姨奶奶哪里会不管她。”
顾扬灵便叹气:“行了,你也无须开导我,明雅那丫头,约莫是早就灰心了,又没个明白人一旁好生引导她,只怕早就存了死志,不然也不会藏着不肯同我说。既然她母亲一心要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便生出来还了她母亲生她养她的恩德,从此一了百了,也能断得干干净净。我只是可惜了,她小小的年纪……”
“姐姐。”孙昊还未曾进得屋里头,便已经喊了起来。
顾扬灵转过头去,却见得孙昊抱着一只小绒猫走了进来,毛茸茸的一小团,两只圆溜溜又明又亮的眼,顾扬灵登时便笑了:“哪里抓来的小猫崽子,瞧着倒是乖巧。”说着伸出手就接了过来,抚了抚,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孙昊是知道那个总是来东院儿和姐姐说话玩乐的小丫头前些日子去了,自己姐姐因此很是闷闷不乐,伸出指头逗了逗那小猫,笑道:“姐姐喜欢便留着,每日里瞧着也能多笑两声。”
姐弟俩正在逗猫,薛二郎忽的来了东院儿。孙昊是见着薛二郎便没了好脸色,直起身子哼了一声:“你来做甚?”
对于孙昊的冷脸冷语,薛二郎已是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对着顾扬灵笑笑,道:“刚探得的消息,说那顾将军打了胜仗,预备着要领军回返。”
顾扬灵和孙昊登时一惊,孙昊回过神儿便是一顿摩拳擦掌,咬牙切齿道:“回来了好,可是能报得大仇了。”
顾扬灵却是有些忧心,那顾将军已经出得好几次手了,每次都是派得几个人过来,要把自己抓走,却是要杀了昊郎,而且最为古怪的便是,他为何将自己的姓名改成了父亲的名字,顾贤鹤,顾将军……
顾扬灵眯了眯眼,想起那个刘统领说过的话,那个小三子,如今的顾贤鹤顾将军,醉酒时候说过,那顾家的老大本该是他的,这是什么意思?顾家的老大是父亲,父亲的位置,为何应该是他的?还有他和顾家,以往会有着什么样的怨仇,竟然叫他动了灭门这样的狠辣心肠。
薛二郎见得顾扬灵眉头深锁,面有不安,以为她是担心,安慰道:“莫要忧虑,金州那里的房产已经预备好了,家里头的生意也处理的七七八八,这几日的功夫,就开始预备着迁家的事儿。”
顾扬灵心里一动,抬得头去,不由得叹道:“有劳二爷费心了。
薛二郎还待说话,孙昊便扯着嘴皮道:“这是他应该的,姐姐无须跟他客气。”说着瞪了薛二郎一眼:“你说是不是?”
“是,是的。”薛二郎苦笑一声,道:“你们姐弟且先聊着,我先回去准备。”
顾扬灵斜了孙昊一眼,起身微笑道:“二爷只管去忙吧!”
搬家的事儿一说,苏氏那里却是炸开了锅,一叠声叫小厮去唤薛二郎来,只说她这里住着好端端的,为何千里迢迢往金州去,非要薛二郎来五福堂,同她说个明白。
然而薛二郎正忙碌着生意上的事儿,压根儿没空儿,叫了几次,都没去,苏氏心头上的那把火,自然就越发烧得旺盛了。
这日,苏氏照旧叫人去唤薛二郎,薛二郎照旧没空,苏氏便满肚子火气坐在圈椅里头,“呼呼”地摇着手里的绢布小扇儿,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抿着唇,很是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