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悔也迟了,现在除了靠自己,没有办法。
阮熹休息了会,待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才梳洗了一番,去到包间里给李老板谢了罪。
这一谢,就被灌了满肚子的酒,往下喝的酒满得仿佛顶着喉咙,只要张口就吐出来一般。
阮熹出来时,步履踉跄,摇摇晃晃随时要跌倒,酒水上到脸上来,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脸在脂粉下也遮不住蔓延的红晕。
包厢在舞厅后面,隔着一个大大的花园,阮熹脚踩一排鹅卵石,高跟鞋走得歪歪扭扭,仿佛下一刻就要扭到,她撑着沉重的脑袋,穿过一从茶花,要往自己屋子走。
她走得并不稳,摇晃间,肚子里的酒应和着,一阵翻江倒胃,酸水涌上喉头,阮熹张了张嘴,在快要吐出来时,快步小跑过去,扶着一棵树,低头就吐。
可惜,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今晚还没吃晚饭,就上台唱歌,台下的李老板见她是新人,又长得娇美,还没下台,就被指名点姓的叫过来陪酒。
这事之后又遭了一顿打,后头请罪时喝下满肚子的酒,空荡荡的既是难受,又是恶心。
阮熹吐着吐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索性蹲下来,轻轻的啜泣。
百乐门是上海的不夜城,既是是夜晚,也灯火通明到天亮,这一片花园虽然大,但处处都是路灯,也不漆黑,后背有脚步声传来,阮熹偏了偏脸,只希望自己的狼狈不被人看去。
可仿佛那人发现了他,一步一步往这边过来,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那长长的人影便越来越近,最后遮盖住了阮熹的后背。
她盯着那人影,攥着着树枝就要站起来离开,可大约是蹲久了,腿上一片酸麻,膝盖一弯,就要往前扑去。
这一带的茶树今日洒了水,泥土湿润,这一扑下去,铁定滚满身泥,阮熹头沉得要命的,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来得及侧了侧身体的方向,避免被划伤脸,就闭着眼睛,整个人歪倒下去。
“扑朔”一声,茶树被她砸得叶子簌簌下落,她整个人也埋在里头。
桓汉远远远瞧着前头有个人蹲着,因着刚刚在屋子里跟人接头,怕泄露了出去,出于警惕的心思,他思索了片刻,决定看看那鬼鬼祟祟的蹲在那的是谁。
谁料到没等来他靠近,那蹲成一团的人眼看着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就往直接往树丛里倒,倒下去之后也没有动静了。
桓汉远瞪了片刻后,还不见那里有人爬起,只觉得惊奇,便快步上来,把跌在树叶里没有动弹的人给捞出来。
他的手捞在软绵绵的腰上,女人的小腰仿佛没骨似的,直直地往后仰,弯成的那弧度,仿佛就要断掉似的,看着就令人心惊,桓汉远只好空出一只手,托着姑娘的肩膀,防止她后仰着。
女人粉腻的香气扑鼻而来,清谈而微甜,混合着微微的酒气,仿佛催情的药物,勾得人脸红心跳,头脑发热。
桓汉远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胭脂斑驳的晕开,烫得精致的卷发上插着叶子枯枝,即使如此狼狈也不能遮掩那艳绝的容貌,此时她正闭着眼,睫羽轻颤,粉色的小嘴里发出哼哼。
酒精渐渐寝室了阮熹的大脑,她搞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还躺在在了树丛里,此时她浑身没劲,而自己的躺着角度也有些奇怪,似乎是脸朝上,仰躺的姿势。
糟糕了,要是有人路过,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被踩到。
她睁开迷糊糊的眼,先是看到墨蓝的天空,随后茫然的转头,一张俊逸的笑脸便出现在视线里,而自己,仿佛就在眼前的人怀里。
那人嘴角弯起,玩笑般说道,“那花坛里有金子么?”
“什么金子?”她反应有些迟钝,眨了眨眼。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把她放正了,才继续道,“没有金子值哪得你不管不顾地一头摘下去找。”他以眼神示意阮熹刚刚栽倒的地方,调笑的意味明显。
阮熹鼓了鼓腮帮子,刚刚想反驳那男子,胃部却一阵胀气,酸水上涌,又来了!她慌手慌脚的推开给她支撑的男子,快速的转过身,弯下腰去。
原来是喝醉了,怪不得差点睡在花坛里。桓汉远若有所思。
阮熹低着头,一张白色的方巾递到她面前,她抬起软绵绵的手,接过擦了擦嘴,才转过头道,“谢谢。”
她的声音仿佛是哼哼,又娇又软,不知怎地,桓汉远那平静的心仿佛起了波澜。
花坛后面出现一个矮胖的身影,他隔着一树一树的茶花朝桓汉远打了个手势。
桓汉远轻轻摇了摇头,那人才放心下来,悄悄离去,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女孩的手臂自两肋生出,垂在身体两侧,细白而浑圆,仿佛上好的玉石,发出润泽的光,在路光下,格外扎眼。
那牛奶的白,柔软而微凉,那温度,即使他的手放开,仿佛也能感受到。桓汉远向来不会与这里的女人有牵扯,这次不知怎地,出口提醒道,“我要走了,这里凉,你也别久待。”他有些意外自己说出这样类似关切的话,出口之后,却微微舒了口气。
阮熹摇了摇头,闷着声音回应道,“我一会回去。”
她也没回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慢慢地又哭起来。
这是太他么惨了!
这地方她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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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那还真是少见,桓汉远这个不进女色的和尚,真的悄悄抱了我们这里姑娘,我可不信!”男人爽朗的笑声从帘子后面传来,语气满是质疑。
青姐端了茶点,一手拨开帘子,一面笑道,“钟爷,这回可由不得你不信,我啊,刚刚在楼上可亲眼看见了,还有假。这桓爷抱着我们新来的姑娘,痴痴缠缠的不放手呢。”
唤作钟爷的男人捻起一块茶点,放进嘴里,嚼了嚼,方抬头,目光如炬,睨了青姐一眼,“可当真?”
青姐拧着腰肢,坐到他边上,撅了撅唇,嗔怪道,“真,比真金还真,您还不信人家。”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含笑道,“那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呐,上个月来的那几个,容色顶顶的好,桓爷看上也不奇怪。”
钟爷敲着桌子,点头应和道,“是不奇怪。”不奇怪才有鬼,比那几个好看的这上海又不是没有,犯得着突然转了性子?
“这百乐门的生意我已经交你手上,你也机灵点,四处都给打点妥当了。既然桓汉远这次看上我们的姑娘,不妨送过去,也算是我这个老朋友的一份心意。”既然奇怪,不如把人放过去,也好看看桓汉远的态度。
青姐娇声应道:“知道了,钟爷,我呐,明天把这事给办,收拾好那姑娘,妥妥当当
地给送过去,保证合他心意。”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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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后果是第二日,头涨得难受,阮熹才洗漱完毕,就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一个细长眉眼的丫头就开口就道,“玉兰小姐,青姐请您过去。”
玉兰是她的花名,来到百乐门后,青姐给起的,看她肤色雪白,欺霜赛雪,便起了玉兰的名字。
阮熹扶着门问道:“青姐说了叫我过去有什么事吗?”
那丫头摇摇头:“不清楚,您过去就知道了。”
“好的,我稍后就来。”
那丫鬟退下,阮熹关上门。
她思索着,白日这里向来不营业,青姐这回叫她过去是为什么呢?
胡乱的猜测使得昏沉的脑子更加难受,阮熹敲了敲额头,索性不去想。
她来到青姐地的时候,在门口处又见着了昨天鞭打她的妇人,那粗壮的女人面色冷漠,见了她也只是点点头,也不问好,阮熹却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肉隐隐作痛,她快步的跨过门槛,朝里间走去。
青姐坐在八仙桌上,见她来了,睇过来,“来了,刚起?”
阮熹应了是。
“阿凤,去端个碗来,给玉兰一碗粥,”她转过头来,“你也没吃,不介意一起用个早膳。”
阮熹轻轻摇头。
阿凤是昨天搀扶她起来的丫鬟,听到青姐的吩咐,转身去厨房端了碗粥来。
阮熹因为昨夜吃了一肚子的酒,肚子正空着,那碗撒了葱花的肉粥别端上来时,她也不扭捏。
“今日来是跟你说个事。”青姐吃完后,那了一方巾子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地说道。
阮熹提了耳朵听,等待她的下文。
“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中午到桓公馆去。不要迟了,车在后院门边等着。”
来了,阮熹心里一阵咯噔,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青姐。
“什么意思?”其实她已经料到,可就是不敢相信。
“哪里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人看上你了,”她转过脸来,似笑非笑,“你不就是想离开么,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了。”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都一样。”青姐睨了睨她,反驳道。
“是不是李老板?”
“哪能啊,李老板不过是小人物,值得费心,是另一人,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他结交往来的,不是洋人街那洋鬼子,就是上海能作上主的几位。”
“你这次,走运了。”青姐拿着丝帕掩唇,轻轻笑出声。
可阮熹真的一点也不想走运,她是想离开,可不是作为玩物送人那种离开。
她这回,是真的绝望了。
她张了张嘴,不甘心,却又非要知道谁,追问道,“那他是?”
“桓爷,桓汉远。”
第25章 民国风云
桓汉远正欲出门, 却见到一群人进来, 拎着行李等物事, 那领头的大声叫嚷, “小心些,都是姑娘家精贵的物事,莫磕了碰了。”
他不解地看着前来问好的领头管事, 道, “这是干甚?”
那管事笑意盈盈,迎上来,朝桓汉远拱了拱手,问了好, 才道明原委, “我们钟爷说,把玉兰姑娘送到您这玩几天, ”
他语气充满着那种男人才懂的意味,这玩几天,自然不是真的玩, 把一个那样身份的姑娘送过来,意味着什么,是个男人都知道。
“前些日子不是来了几个姑娘嘛, 钟爷瞅着, 您一个人怪无聊的, 要送个过来给您解闷, 您看——”
他手往后头一扬, 把拎着裙摆下洋车,款款而来的一个曼妙时髦的女郎指给桓汉远看。
“就是这位,钟爷下了心思,精心挑选,觉得这姑娘最好,善解人意,你定然会喜欢的。”管事笑得一脸暧昧。
“钟爷送过来的?”桓汉远摇头笑了一下,满脸无奈道,“他明知道我不兴这个,还把人送来,把人送回去吧。”
管事一脸为难,哀哀道,“这,桓爷,您就应下吧,玉兰姑娘过来住几天而已。况且我们已经送过来了,再把人接回去,怕是钟爷会生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脾性,”桓汉远挥挥手,态度强硬地拒绝,“我这就自己过去,跟他讲清楚,他们的姑娘,桓某不感兴趣,还是送走的好……”
他话还没落下,那拎着裙裾翩跹而来的女郎收起花伞,踏入桓公馆的大门,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艳绝的面容,那一刹那,桓汉远把出口的话咽下。
“钟爷这次态度坚决,怕是您去了,也没有用……”那小管事的叨叨地讲个不停,可桓汉远的耳朵早已过滤了他的话,视线紧盯着来人。
是她啊,那是昨晚醉酒倒在花丛里的漂亮姑娘,原来她叫玉兰。
昨晚的事留给桓汉远的记忆很深刻,那姑娘仿佛羊脂玉一般的肌肤,触手生凉,腰|肢软得无骨似的,沉沉的压在他的臂上。
姑娘面容也煞是好看,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献殷勤的美人不是没有,可仿佛都比得上这位女郎动人,勾得他心头微颤,平静许久的心湖被扰乱,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