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明白了,连忙点头:“瞧李公公说的,我就是个瞎子,也是个哑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会说,您就放心吧!”
*
摒退所有人,赵穆紧张到不行,轻声问道:“可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梦
陆敏喝了口茶涮口, 直起腰来两个眼圈儿都泛着红,拍着胸膛道:“那有那么容易就怀孕的,奴婢不喜吃杂物, 皇上若再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奴婢还回宫女房吃晚饭去。”
皇帝站在窗前, 心情略有失望,又暗暗欢喜,毕竟他还没砸出味儿来了,若她已怀孕,那种事儿就没法再干了。
饭后最是闲憩, 她屈跪在佛桌侧,研好了墨,便托腮坐在那儿看他批折子,目光无比殷勤,无论他何时抬头, 她都笑眯眯望着他。
她坐的也不甚正,大约时昨夜酸困的过了,趁着他不注意,时时轻捶着后腰。
鬓间两枚俏生生的点翠花钿轻浮于云鬓之间,那么一点细腰, 攀在他身上扭动时的急于求个满足而不能达的焦灼,配上她那点小小的,犹还未褪天真的脸,十分新奇的诱惑。
此时吃罢忽才不过半个时辰, 太阳才新落山,从窗子望出去,云呈青墨色,西方一片金黄,那是太阳的余光,洒在云层上。
皇帝丢了奏折,捡起卷昨儿未读完的策论来,低声道:“老岳丈生擒烈勒,朕打算明日早朝时,着六部尚书将此事沿各部下达,务必叫满朝文武皆知,京城百姓人人得闻,也叫你陆府有些颜面,再请你母亲入宫一回,如何?”
听起来无比风光,当然,陆高峰配得起这份风光。
陆敏道:“奴婢不敢妄议国事。不过奴婢一点小心思,觉得此事还是暂且压下。横竖傅图也要回京,就叫我父亲带着烈勒,与傅图一同回京,恰能赶得上腊八节太皇太后娘娘的宴餮。
届时王公大臣,公候将相们齐聚一堂。再叫我父亲把那烈勒擒到百官面前,也叫我爹能当着诸王公大臣的面扬眉吐气,不是更好?”
这其实是最好的方式。毕竟大齐有人私通烈勒,保不齐那个人在军中有眼线,会暗中动手杀烈勒灭口。
让傅图的虎贲军押烈勒入京,将那小属国叛立的小王捉到皇帝面前,当众斩之,于整个大齐别的属国,也是一种震慑。
皇帝埋头读了片刻的折子,忽而低声道:“小麻姑若不与朕作对,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实乃贤妻。朕如今有些后悔,早知叫小麻姑翻一回牌子,能有如此好的功效,朕必定会夜夜求翻牌的。”
前半句还是正经话,后半句立刻不正经了。
陆敏噗嗤一笑,也是看他心情好,抽空说道:“豫亲王今儿带着塔娜来见奴婢呢。”
皇帝眉头跳了两跳,策论挡不住的地方,修挺的鼻梁略皱,那是嫌恶的意思。
“朕知道了!”
陆敏又道:“塔娜还是个小孩子,总麻烦豫亲王也不方便,倒不如送回我们靖善坊,叫我娘养着去,如何?”
皇帝默了片刻,道:“朕也曾着人送过,她不肯去,大约是老四迷魂汤灌的多了,要学陆轻歌,走死路。”
显然,赵稷耍的那些花花招式,皇帝全看在眼里。
陆敏柔声劝道:“塔娜不过个十岁的小姑娘,还是白纸一张,跟着豫亲王,信的自然是豫亲王的话。我娘是个刀子嘴,会好好教育她,将她掰回正途的。”
“掰回正途?也叫她合着你娘,一起骂朕是狗皇帝?”皇帝总算一吐心中怨怼。
陆敏简直像在哄孩子,柔声道:“她如今于火州无益,于咱们大齐无益,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而已,从她的血统,到她的出身,再到她娘曾经做过的一切,我都会抽空给她讲个分明,到那时,她的心思会正过来的。”
皇帝忽而合上折子:“陪朕一起出去走走!”
循续渐进,陆敏本来准备劝劝赵穆,叫他别老是想不开去揍赵稷的,酝酿到差点能脱口而出,又叫他给打断了。
*
眼看要进腊月,日落后气温骤降。出两道宫门,立于御桥两侧的仪卫手中旌旗在冷风中烈烈而摇,遥遥见宫门上马蹄腾空而出,皇帝墨色缎面的披风在正红色的宫墙上随飞而腾,犹如翼开双翅的蝙蝠一般。
他怀中似乎还捂着什么,非礼勿视,仪卫自然不敢看,于冷风中齐齐跪伏。
御前禁军的马蹄激着仪卫们头顶的红缨颤颤,御街上踏踏一片马蹄声走疾驰而去。直到马蹄全息,他们才敢抬头,起立。
皇帝蹄勒靖善坊,马嘶一声长鸣。
李禄一手挟着朱袍上缀绿松石的腰带,另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大拇指弯翘,两指绷的紧而直,指着前方。双腿轻劈站于皇帝那膘肥体壮的紫红色大宛名马肥殿之后,以臂虚扫半圆,微弯的浓眉下一双厉眼扫过去,随从而来的禁军与内侍们齐齐退出一射之地,静待圣命。
他自己也不往前凑,两臂齐垂,站在马后随时待命。
皇帝怀中确实捂着个宝贝,谁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说出来。他绣着金边的阔袖微拂,放出藏在里面的小麻姑来,她闷了个小脸绯红,发也叫他袖子揉的有些乱。
那两扇小如意门就在眼前,皇帝颇得意,正准备下马抱她,陆敏一个纵跃,几乎六尺的高度,她一跃而下,灵跃的像只白色的小蝴蝶一般,推门而入,啪一声合上两扇门,回家了。
李禄这才敢上前,问道:“皇上要一直在此守着?”
皇帝转身四顾,长长的青砖巷子,一股香火气息,兴善寺就在不远处。他欲前往,与那老和尚积善法师趁此闲聊两句,但上一回她回家,他就是一直在门外等的,这一回,又想见见老法师,又想叫陆敏觉得自己一直在外面等她。
如此两难,自然转身去看李禄。
李禄连忙道:“还请皇上放心去,奴婢会趴在门上细听动静,只要陆姑姑有走的意思,奴婢立刻派人去通知您,保证到时候陆姑姑一出来,瞧见的一定是您站在门上等她的样子。”
善揣摩人心,办事圆滑,但心机思深不可测,这是赵穆两生观察后,对李禄这个人的看法。
曾经有过的那一世,如今活着的大多数人,其实全死在李禄手里了。他是总管大太监,皇帝的御玺,就由他保管。
帝丧之后,新帝赵秉一朝登位,扬眉吐气,三哥的尸骸才送出丹凤门,他便急着要立余宝珠为后,并封余宝珠的弟弟余宝骏为当朝摄政王。
圣旨拟好,赵秉至麟德殿问李禄讨玺。李禄引他至皇帝起居的内殿,笑眯眯捧出只紫檀匣子,道:“皇上,这便是咱们大齐的传国御玺,请皇上过目。”
赵秉两只胖腻腻的肥手直打哆嗦,拿把钥匙戳弄了半天才打开,匣子一经掀开,他一把撕开绣金凤的红绸面,下面那有什么御玺,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眼怒圆,直勾勾瞪着他。
赵秉仔细一看,那竟然是宰相窦师良的人头。他被吓到魂飞魄散,抬头的瞬间,早已埋伏在后殿的,宰相窦师良一派的诸大臣们一跃而上,将赵秉斩于当场。
赵穆在那一刻魂惊,从梦中醒来,便再也没有梦到过前世。
*
屋子里似有个小姑娘的哭声,抽抽噎噎个不停。陆敏以为是包氏新雇了小丫头回来正在调/教,疾疾叫了娘,快跑两步打起帘子进屋,寻到西屋,进门却只见包氏一个人。
她白白净净的脸上愁云密布,见女儿进来,才强撑起一抹笑来。小陆磊正在地上骑小木马,嘴里驾驾有声,见姐姐来了,扔了小木马便扑了过来。
包氏唇角笑的弯弯,揽过来细看陆敏,脸颊儿圆润了许多,两只鹿眼格外明亮,那白绫宫婢襦衣有点单薄,但摸着手是热的,显然来的时候在暖暖的马车里,所以没有挨冻。
天下为娘的最操心孩子三件事,就是吃饱穿暖睡好觉,既孩子没饿没冻,包氏也就放心了。
她道:“早起就有人特意来说过,你爹活捉烈勒,那火州乱了,也与咱们打不得仗了,咱们这一回,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也能甩掉你姑母造的那些恶名声了。
等你几个哥哥回来,娘要叫这满京城的人看看,我们陆府的汉子们可是软蛋不是。”
自从七月那场宫变开始,仿如天翻地覆,但随着陆高峰生擒烈勒,陆府一家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陆敏抱着陆磊一起滚到炕上,叹道:“只是可惜我二叔和我三叔两家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咱们把他们叫回来吧。”
包氏对于丈夫的崇拜,简直如同天神。她犹还不满于上一回陆敏抱怨她爹,佯装嗔怒:“上一回,你还嫌弃你爹了,这下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好的夫妻大约就是这样,丈夫在外有什么艰险从来不说,妻子也全心全意信任他,赖仰于他,这种信任,连孩子都插不进去脚。
☆、夫妻
陆敏连连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我早就知道呢!”
她忽而觉得那屏风在轻轻摇晃,后面显然是有个人的样子, 再看包氏,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看来方才在屋子里哭的那个小姑娘, 自己躲起来了。家里竟还有藏着躲着的人,陆敏莫名好奇,悄悄问陆磊:“小磊,方才谁跟你一起玩呢?”
陆磊道:“小姐姐!”
屏风后面悉悉祟祟而动,包氏忍不住也叹了一声道:“环儿, 快出来吧,你妹妹都发现你了。”
果真从屏风后面钻出个小姑娘来,陆敏一瞧,竟是荣国府那嫡姑娘萧玉环。她两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强撑着抹子笑叫道:“麻姑妹妹。”
陆敏一瞧她就是受了委屈的, 遂问包氏:“娘,萧姐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包氏也是气的直哼:“环儿和你哥哥两个口头上早订过婚约的,原来因为她娘一直不怎么看得上我,不肯松口结亲。后来她自己拒不肯入宫作良女,依旧是等着你哥。
但荣国夫人成见难消, 前儿我亲自去替严儿提亲,她非但一口回绝,转身竟然将环儿许给了余宝珠的弟弟余宝骏,就因为她笃定余宝珠能做皇后, 余宝骏能做国舅,你说气人不气人?”
萧玉环听着听着耸肩哭了起来:“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后要在腊八节设宴,义卖自己这些年所攒的宝贝物件儿,出银最多的那个,就是稳打稳的皇后。
南阳公主胜劵在握不说,余宝骏如今已是国舅爷的款,家里一堆的通房小妾,竟还厚着脸皮上门提亲,我娘恨我当日不争气不肯入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可怎么办?”
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大约是人之常情,若果真叫余宝珠做了皇后,陆严的婚缘都要被拆散。
陆敏一笑道:“放心,我敢担保余宝珠做不得皇后,余宝骏也做不得国舅爷,你先拖延一段时日,等腊八那一日,记得入宫来看戏就好。”
萧玉环一听来了兴致,凑了过来:“难道皇帝表哥要选那李灵芸做皇后?好汉没好妻,我表哥那样俊美的相貌,女子见了都羞,那两个良女,没一个能配上他的人材呢。”
陆敏一笑,并不说话。
包氏显然颇为此而烦心,拉过陆敏道:“余家就不说了,那李家当年借着先帝的便利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你爹带兵那会儿,连火头兵的口粮都能扣的人,若李灵芸做了皇后,那岂不是越发权势滔天,要搜刮个厉害的?”
陆敏轻咬着嘴皮,拳头紧攥,强抑着对李灵芸的恨意怕要惊了包氏。李灵芸口甜似蜜,一口一个姐姐,转身却拿死蟹坏掉的蟹黄给她做蛋羹,害她流产。
这样的人,虚荣好胜,心思恶毒,却不走正道。不让她当众出回丑,不能消陆敏心头的恨意。
与包氏,萧玉环三个围坐在暖暖的炕上喝茶闲聊,小陆磊一会儿披窗幔,一会儿往头上罩枕巾,提把小木剑冲大侠,不一会儿尿憋了,竟也不避讳,叫萧玉环带着出门去尿了。
不一会儿小陆磊回来了,裤子也不提,光着个屁股蛋子就冲到了暖炕上。陆敏轻轻拍他的屁股蛋子:“小磊,环姐姐可是咱们将来的大嫂,你在她面前光屁股,羞不羞?”
萧玉环也去抓他圆圆的屁股蛋子:“正是呢,小叔的屁股蛋子,我要趁早多摸两把,长大了好拿笑话取笑你。”
包氏推窗看了眼外头,似乎飘起了零星雪沫子,连忙催陆敏道:“既不能留,就早些回去,否则雪下大了马车容易打滑。”
陆敏惊回过神来,记得上一回来时微雨,皇帝一直坐在马车里,眼望着两扇如意门等自己。此时起了雪,怕他要着风雪,也是急的转身便跑。
*
果然,皇帝还是她离开时的姿势,墨色披风,青肩落落,身后火焰熊熊,他便站在那火影之前。
李禄携内侍与禁军环成扇形,守在不远处。
陆敏背手在门上站了片刻,上前问道:“你一直在这儿等?”
皇帝一笑:“难道朕还能有别的去处?”
陆敏遥指了指兴善寺,笑问道:“竟没去瞧瞧你曾住过的老地方?”
皇帝将她抱上马,自己随后骑了上来,阔袖两旁一护,他混身的暖热惊的陆敏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穿长街回宫,雪越来越大。皇帝来时蹄疾,回时却走的格外慢。
他似乎特别沮丧,马儿勒的慢悠悠,弓形马鞍上,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处,她叫他顶的颇难受,但有披风和阔袖罩着,除了嘴里偶尔进些雪珠儿,一点也不觉得冷。
“麻姑,你爹和你娘夫妻相合,大约多久一回?”皇帝忽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