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余宝珠的声音,她道:“见不着皇上,我今儿就吊死在这大殿之外。“
郭旭似乎在小声劝慰,但余宝珠压根儿就不听,一阵比一阵更尖利的嚎哭:“分明就是栽赃陷害,我要见皇上,我要叫皇上来明断事非!”
陆敏起床拉开门,进来的是彩琴。她一笑,眼神极其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呃……你们懂得。
尽量别留评论别说感想了,反正靠评论上积分榜已经不可能了,还不如多骂我几句,容易过审!
今儿大周六,我得出去逛逛,不想被锁文搞的心情败坏,所以尽量别留关于那啥啥的评论
☆、总管太监
其实彩琴自半夜起, 就在隔壁那间耳房里一直守着。
本来,麟德殿司寝的女官三更就应该起了。但是陆敏没有起,寝室里静悄悄, 一点动静声音也无,完全不像有个活人在里头的样子。
郭旭是个傻的, 一问三不知,只知默默守在门上,彩琴便也乐得装傻。
昨夜刚过子时,皇帝带着一群禁军,铁蹄嗒嗒进了宫女们所住的外院, 将她从热乎乎的床上拎了起来。
那一刻,彩琴以为自己在宫外与男子私下往来的事情被皇帝查了出来,险险吓了个半死。本以为皇帝是来要她命的,谁知皇帝下马,一直带着她到后殿的雨檐下, 才道:“朕方才伤了陆敏,只怕她有性命之危。
你是东宫来的旧人,朕才恳将她托付给你,就在此刻,你往太医院将所有的御医全都宣来, 着陆敏方便时,叫他们为她诊治。”
彩琴以为陆敏和皇帝早有了男女之情,暗猜只怕昨夜两人起了龃龉,陆敏或者是因为不肯就范, 闹起自杀伤了自己,皇帝不敢惊动别人,所以才来托付自己,遂一口应下,却又多了一句嘴:“奴婢斗胆问一句,皇上,她的伤处,可在见不得人处?”
皇帝果真猜疑,默了片刻道:“是!”
彩琴连忙道:“凡御医皆为男子,若女子伤了私癖处,定然不喜男子为其诊治。宫里也有带下之医,专事为后宫嫔妃们诊脉,开药方的。奴婢先去瞧瞧陆姑姑,问明伤由,再去请带下医,如何?”
比如要是匕首捅了心窝,难道叫男御医为她包扎?
她这办法,远比皇帝那简单粗暴的办法好得多。
皇帝道:“就照你的意思办,尽快!”
彩琴还欲多说两句,皇帝已经转身走了。
她在外面站了片刻,包严实了自己,进麟德殿问郭旭打听了几句,见郭旭一直吱吱唔唔,又阻挡她不肯叫她进去,越发猜测陆敏定然是在里头寻死。
她遂进了耳房,悬提着颗心,等陆敏亲自来叫自己。
等到天亮的时候,彩琴笃定陆敏已经死了,心里有点酸楚,又有点高兴。
事实上因为为人老实诚恳,待人随和不争风抢功献奸儿,无事不在御前晃荡,她这些年很得皇帝器重。眼看二十的人了,彩琴跟了皇帝四五年,比陆敏还知道他为人干净,纯粹,没有花花肠子,只是未开窍而已。
给年青俊貌的太子做侍婢,朝夕伺候起居,便是块石头,也会芳心暗许,更何况她还是个正值妙龄的姑娘。
谁知道守了那么多年,他却只钟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不过生的美些,任性、死脑筋,不开眼儿,全无风情。
他明明只需伸手,就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姑娘,却唯独对那么个死不开眼的小姑娘痴情一片。
彩琴看在眼里,岂能不恨?
自陆敏入宫,为司寝女官后,彩琴暗暗收了心,也在宫外替自己瞅了个可方的男子,正准备找个机会到御前禀一声,得些赏银出宫的。谁知陆敏与皇帝之间竟起了这样的波折。
若是余宝珠,李灵芸那些贵女们与皇帝睡,也还罢了,彩琴心里便有妒,也只能暗吞。可陆敏如今与她是一样的奴婢,为奴婢的比皇帝还娇气,还会耍小性儿,彩琴便有些看不过眼了。
所以她提心吊胆,也暗横着一颗心,只待天光大亮之后,推开门,看那满室的血腥和陆敏的惨死。
谁知门一开,里面的陆敏非但好好儿的,而且一身嫩肤,如自里往外透光的,上好的美玉一般莹润有光,两眼春意,满身慵然,显然昨儿是尽欢了一夜,才会睡到如此日高起时。
屋子里清雅的沉香味下浮着股子淡淡的腥气,那是男女行过房事才会有的。
彩琴分外难过,一颗心如灰死,却又不得不替这皇帝心尖尖儿上的人抬轿子,小声道:“陆姑姑,行完房事要多躺一躺才好坐胎,横竖皇上已经交待好这一日都不准别人入殿的,你往屁股下垫个引枕好好躺着去,那余良女,只需你一声交待,我去替你应付她。”
皇帝为了能叫她好睡,连麟德殿所有的人都清出去,跑到还周殿去论政了,可见对她的重视。而陆敏,若不为余宝珠在外面吵的厉害,只怕还能在这象征着皇权,帝位,整个大齐帝国一切的大殿里继续睡下去。
陆敏不知彩琴那些小心思,请她坐在对面的小床上。
彩琴又道:“莫不是你押准了要跟余宝珠?那我扶你出去,你将她送走,如何?”
叫皇帝睡过,成了皇帝的女人,但又做不得大老婆。皇后眼看就要指定,彩琴这番话其实也是为陆敏着想。
陆敏只要了热水,将彩琴送出去。床上有巴掌大的一块血迹,那非是处子之血,而是撕裂后流出来的。看到那摊血,她又想到昨夜的痛,和那差点就熬不过去的鬼门关,深深打了个寒噤。
那种自然的撕裂似乎很容易愈合,简单处理了一下,已经不痛了。
陆敏穿好衣服出殿,见余宝珠在那汉白玉的台阶上跪着,冷冷问道:“余良女这又是怎么呢?”
来的还有太皇太后,她一看陆敏脸色慵慵,一幅刚梳洗过的样子,怒道:“也不知陆姑姑这个大宫女是怎么当的,青天白日,皇帝问政之处,难道你竟这会子才起?
两个良女都要吵翻了你知不知道?”
冬日的冷风,阳光刺眼到让她眩晕。陆敏脑子昏昏沉沉,轻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要叫太皇太后如此冬日还亲自前来?”
余宝珠道:“那李灵芸上吊了,还留了封遗书,说是叫我逼迫的,好家伙,我逼她什么了?栽赃陷害,我要见皇帝哥哥,说个清楚。”
自打陆敏未被纳入良女之列后,太皇太后似乎也不怕她了,紫檀龙拐杖一个错拐,就要往里面冲,倒是险险将陆敏撞倒在地。
“太皇太后娘娘!”一个穿着朱衣的年青少监将陆敏轻轻一扶,顺势堵在了后殿门上:“按我大齐皇宫内廷律例,麟德殿后殿,乃是皇上私人禁地,无论命妇、内侍或者宫婢,无谕不可进入,若入,一律杖责无怠!”
这是李禄,朱衣衬着清清瘦瘦的面庞,脸色苍白,一脸阴柔的笑。扶陆敏时,那满手厚厚的冻疮还未消去,目光冷冷,望着太皇太后。
“放肆!哀家是皇帝的祖母,这整个皇宫,就没有哀家不能去的地方!”太皇太后吼道。
李禄道:“太皇太后亦为命妇,我大齐律例,皇帝为天下之尊,您也是皇上治下的命妇,就该遵从皇上的条例。”
他语气柔和,但不卑不亢,就是不肯让路。
一次又一次叫孙子剥夺最后的尊严,让步到无路可让,太皇太后气的脸色煞白,不停捣着那紫檀龙拐,因李禄年青,又面生,怔了怔道:“你算那颗葱,那头蒜,给哀家让开!”
李禄道:“奴婢是麟德殿总管太监,李禄!”
麟德德的总管太监,并非皇帝的贴身太监,却是整个内侍省唯一的三品内侍官,掌管整座皇宫内廷一应宫婢内侍,就连后宫中娘娘们有了错误,也是由他来断罪,责罚。
总之一句话,后宫之中,除了皇帝就是他最大。
太皇太后终不敢太放肆,闹了一场,不好此刻就走,又转而去给面软的陆敏发火:“陆姑姑,那李良女上吊未遂,叫她的小丫头救了下来,此刻还在哀家的偏殿里躺着,既你是麟德殿大宫女,最好前去断断事非曲直,尽早将她请出太液仙境,哀家,伺候不起她!”
李禄冷笑:“既称之为良女,自然该是从贵家府第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淑良婉转,柔软顺从之女,入宫不过三五日,不是中毒便是上吊,稍有不顺心,便冲撞麟德殿,国事烦杂,皇上日理万机,难道整日管你们这些烂账?
如此也堪称良女?”
他这话看似责李灵芸,但也捎带着骂了余宝珠。
他骂一步逼一步,逼的余宝珠步步后退,与太皇太后两个相扶着手儿走了。
*
目送太皇太后离去,陆敏惊喜万分:“皇上竟然把你给放出来了?”
李禄亦是一笑:“今儿一清早,皇上亲自往内侍省,说你原本不肯入宫的,为了洗清我的冤屈,才执意入宫。昨夜你又于他有救命之恩,因你切切哀求,他才肯放了我。
陆姑姑,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救命之恩?陆敏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昨夜那差点就死了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暗道赵穆这形容可真是够贴切的。
李禄话一说完,面色即正:“叫声哥哥!”
☆、夹板气
“哥哥!”陆敏从善如流。
李禄又是一笑:“说什么你就叫什么, 可真没意思。不过,你前途不可限量,我却只能呆在地狱里头, 陆姑姑,待你站在万人中央, 我就不能再做哥哥了,往后番番见面,你可得多叫几回才行!”
他说着,疾步走了。
*
还周殿内,皇帝捧着本书, 面色铁青,吓的群臣颤颤兢兢。
那位东山先生霍汐年约五旬,是个精熠的老者,坐在龙椅侧一把黄花梨木的大椅上。
群臣在议的,是被黜职, 发派从军的三军教头陆高峰单枪匹马袭击烈勒大营,被困一事。
群臣的意见分为两派,以李密和达太傅为首的一派,认为陆高峰以火头兵之身而不司火头兵之职,就是玩忽职守, 况且烈勒乃是他的两姻兄弟,他被围困,有通敌之嫌,不但不能救, 反而应该将整个西行大军从上至下彻查,查放纵他出营的人到底是谁,捉出来斩首示众,以敬效由。
而以窦师良为代表的一派,则认为陆高峰是忠臣良将的楷模,国义大于亲情,是着着实实要去刺杀烈勒,理当派兵营救他回来。
是奸还是忠,两派争论个不休。大齐风气,群臣争一争就要打起来,皇帝似笑非笑,站在窗前,无人能揣摩圣心为何。
达太傅在朝势力庞大,死了一个外孙子,还是叫妖后陆轻歌杀的。最后陆轻歌死于瘟疫,总不能叫他信服。
此时心中憋着一口气,偏偏陆高峰又闯了如此大的祸,他拍手道:“援兵救陆高峰是个陷井,他早已投敌,若皇上果真敢派援兵,老臣就自挂午门之外,以死谏之,也不能叫我大齐兵士白白送死。”
老太傅胡子苍苍,随时都能断气的样子,窦师良也不敢狠逼,但他与陆高峰多年旧交,情同兄弟,此时军情紧急,遂低声央告道:“老太傅,陆教头的为人,咱们大家都清楚。他本来该流边的,但为国自愿请战,四个儿子还在咱们兵营里当火头兵,他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投靠烈勒?
援兵不得不发,而且就在此刻,您老多担待,可好?”
郭旭奉了茶过来,给那吵的口干舌燥的达太傅与李密等人不停添着。
添到窦师良面前时,窦师良断然道:“不喝!”
李密见老头子总谈不到正题上,笑呵呵道:“窦相,事情也可以转个弯子想,陆高峰不肯流边,又将自己的女儿送至御前为婢,若他叛逃火州,我大齐危矣!”
终于谈到正题了。达太傅拍着椅背着:“恰是这个话。陆敏身为罪臣之女,随驾御前。原先还罢了,如今陆高峰都已投靠火州,难道皇上还要继续用着她吗,凭她以美色勾引吗?”
赵穆笑了半天,忽而寒脸,转过身问道:“以太傅之意呢?”
达太傅受的实则是三司使李密的怂勇:“父亲叛投敌国,就该拿女儿抵罪,当发入教坊为官妓,且永远不得赎身!”
这大概就是李密的心思,为了能剔除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女官,从太监到重臣,从内廷到前朝,一只挖钱的小手弯弯绕绕,一回回,无不是想置陆敏于死地。
皇帝抬头,冷冷一双鹰眸巡过全场:“朕的女官做了些什么,起居注中皆有备注,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尽心竭力伺候朕的起居,从无一日懈怠,将她充入教坊,难道往后老太傅打算自己来服侍朕的起居?”
达太傅冷哼一声:“皇上采聘良女入宫,迟迟不肯定份位,反而与一个司寝女官相狎,这就是万万的不该!”
皇帝召来季雍,道:“将所有的《起居注》皆搬出来,就在今天,读给诸臣工们听,凡有相狎处,朕亦在此,请他们指出来!”
《起居注》之琐碎,自赵穆登基之后,整整几大本,季雍字正腔圆,从早晨一直读到日暮,陆女官在帝前究竟如何,三位翰林学士都受过她的恩惠,一支春秋笔,当然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读到最后,就连达太傅那一派的文官们,也觉得女官兢兢业业,反而李密为了替女儿铲平后路,未免吃相太难看。
达太傅与李密两个独有茶喝,郭旭加了些金银花在里头,最是利尿的东西,整整一天,皇宫又没有给大臣们尿尿的地方,憋的这两位差点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