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惠金红不停问东问西,想知道具体情况。
路竹却并不习惯和人交流这些,紧紧皱着眉,一个字都懒得说。
这表情落在惠金红眼中就成了隐忍。
她热心道:“路同学你放心,黑变不成白,现在是新社会,你肯定能讨回公道的。”
振振有词的话语让岳晴晴想到小时候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样板戏。
不可否认惠金红是个热情的好同志,不对,好同学。
但路竹实在有些吃不消这种关切,等惠金红回到座位后才松一口气。
回寝室后,秋若蕊一直偷看路竹。
路竹一抬头,她的眼神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开。
路竹无奈,“想问就问吧。”
秋若蕊立刻坐起来,“真的可以问吗?”
“不问你今晚怕是睡不踏实。”
秋若蕊眨眨眼,又偷偷看一眼岳晴晴。
岳晴晴朝她笑了笑,秋若蕊一下像得了靠山般胆子大了点。
“今天那两个自称是你家人的是怎么回事呀?”
秋若蕊自己也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知道有些人说是亲戚,实际上却连仇人都不如。
幸福的家庭各个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只是她有点好奇路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与众不同。
见路竹片刻没说话,秋若蕊急忙道:“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奇。”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懒得提。”
路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电筒里的电池取出来,用牙咬了咬再放回去。
这样电池又能再勉强坚持两天,省钱。
“你们前面听着估计也能猜到,我爹去世后,我爹的娘把抚恤金都拿走了,又把免费入学的名额给了大孙子,我和我娘这两个没利用价值的自然就被赶出去了。”
秋若蕊一惊,“那时候你多大?”
“忘了,好像刚上初一吧。”路竹很久没过生日了,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年龄都不太算得清,“我娘想带着我回娘家,可娘家容不下她更容不下我,我们就又一次被赶出来了。”
路竹还记得娘带着她,两人坐在路边的台子上。
那时候她觉得临光好大,可这么大的一座城怎么就没有她和娘容身的地方呢?
娘抱着她满脸泪痕,突然问她要不要去找爹?说完带着她来到城外郊区的河边。
路竹那时候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她抱着娘不让娘跳下去,让娘在这边等着她。
然后路竹跑回了那家人门口,她跪在地上一下下磕头,说自己要上学,要活下去。
求他们看在爹的份上可怜可怜她们母女。
路竹知道路邵是要脸的人,不敢让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他们扔来了几张大团结,揉成一团砸在路竹脑袋上。
路竹擦了擦磕出血的脑门,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发誓自己就求人这一次,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哀求任何人。
她总共磕了四十二个响头。
这其中的每一个,路竹都记在心中。
当初周熙彤把钱扔在地上踩了几脚,以为这样就能羞辱路竹。
却不知道路竹早就经历过比这过分十倍百倍的羞辱,而那些却来自于血脉最亲近的人。
钱是干净的,比人心更干净,路竹永远不会嫌弃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