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看姬央时,姬央已经从金链的缝隙里看清了满室密密匝匝的女眷。
沈度此刻顺着喜娘的眼神指挥,撩袍坐于姬央的身侧。姬央向沈度侧了侧身,微微低下头,沈度抬手轻轻地将她面前的金珠链撩起,置于花冠之上。
在姬央含羞带怯地重新抬起头时,一屋子的人才第一次看清了安乐公主的真容。
原本嬉笑盈盈的洞房内,忽然就静得可闻针落,几息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感叹了一句,“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一对了。”
姬央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羞怯地望着沈度,心道:难怪男儿成亲也要着赤色,原来只因他着了赤色,竟是这般好看,叫人的眼睛都使唤不过来了。
只是屋子里太安静,当姬央侧头往旁边看去时,只见每个人的脸色都怪怪的,笑容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连充作喜娘的那位夫人一时也僵硬得忘记了说话。
虽然苏皇后艳名满天下,可是在这些本身长得也十分美丽出众的妇人心里,苏姜再美又能比她们好看多少?不过是有些狐媚手段而已,这样的夜郎自大,直到今日她们见着姬央,才明白造化的偏心与神奇。
这些妇人本就是侯府亲眷,对这位安乐公主嫁入侯府的内幕大约也知道一些,不约而同都认为,安乐长得如此美,实在不是好事。
姬央对这些人的失态倒是习以为常了,在她长成人之后初次见她长相的人,都是这幅模样。她们若是不失态,或许还能让她惊奇一些。当然姬央还是从她们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些不同,不过此刻她没有多余的心神浪费在她们身上,只忍不住拿眼神求助地看着沈度。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轻轻一瞬,就叫人心魂一荡,拒无从拒,众人心叹,这哪里还需要什么狐媚手段,动静间,已经是尽妍极丽了。
在场大约只有沈度在见着姬央的颜色时,神情泰然自若,他见姬央求助地看过来,抬眼一扫,轻咳了一声,那喜娘才率先回过神来。
只是结结巴巴地说话也不利落了,“请,新娘、新郎喝合卺酒。”
玉雕凤鸟双联合卺杯被盛在彩绘描漆盘中端了上来,酒带涩味,意思是祝福新婚夫妻能同甘共苦。
饮酒时,因为杯身相连,两人的额头几乎都挨到一块儿去了,姬央的脸颊上晕出两团绯云,渐渐扩散开去,叫她本就惊人的丽色,又添了动人之态。
端的是,媚比春水融坚冰,妍赛蜀锦浣沙溪。艳绝金乌出东山,丽掩冰镜挂长天。
此一段插曲后,喜娘唱起撒帐歌,领着一种女眷开始往新郎、新娘的身上抛洒金钱、花瓣,并喜枣、花生、桂圆等彩果。
“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暧昧的撒帐歌中,姬央同沈度一起,牵起衣袍去接彩果,接得越多越好,这样才会夫妻好合,多子多福。
好容易走完了这些仪式,沈度要去外间席上敬酒,因姬央是公主之尊,女眷们也不敢留下嬉闹,玉髓儿一众侍女则拥了姬央去净室更衣。
“这也太简陋了吧?”玉髓儿看着光秃秃的净室愕然道,同宫中白玉砌池的净室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玉髓儿忍不住嘟囔,“还侯府呢,都穷成这样了。”
这小妮子完全是被宫中的奢华给养坏了,一般的富贵都入不了她的眼。
两个粗壮的婆子从外头抬了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进屋,低头行礼后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姬央看着那一米来高的浴桶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她此时的心神都不在这上头。撒帐歌中的“帘幕深闺烛影红”叫她羞红了脸,这才想着,嫁做人妇,还要生儿育女呢。
出宫之前,苏皇后曾经撇开宫中的女官,亲自教导女儿的洞房之事,只是这种事需得意会,哪儿用言传,于是苏皇后一语便道尽她这些年从男人身上总结的经验:那种事,你只管放开了享用便是,自己怎么乐呵怎么来。
一席话说得姬央云里雾里的,也不知是如何个享用法儿。不过这种事总是羞人答答的就是了。
姬央不喜欢头发上涂抹太多的头油,今日梳髻戴冠难免多抹了些,她由玉髓儿和露珠儿伺候着沐浴洗头,幸亏她的嫁妆都找了回来,洗发沐身之物她只习惯用宫中的,那都是苏皇后领着她一块儿制的,她的母后总是知道什么是最好的。
姬央趿拉了她的粉地软缎缀珠软鞋出了净室,沈度还未从前面回来,玉髓儿和露珠儿用毛巾将她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绞干,拿毛巾裹住,手持熏炉在下面来回熏着。
不过炉内没有燃香饼,姬央不喜欢闻那些味儿,她体崇自然,况且她从生下来,自带一股天生的体香,比别的任何香味儿都来得沁人,所以她沐浴的澡豆、洗头的膏子都不添加香料。
玉髓儿她们忙活着这一切的时候,姬央就着米糕鲜甜地用了一碗燕窝粥,以往令她皱眉头的东西,在经历前些日子的逃命和饥饿后,今夜用起来居然十分鲜甜,人就是要惜福。
“公主,是不是要让安王殿下给皇后娘娘带个信儿,重新派女史过来?”玉髓儿轻声问道,她们毕竟年纪轻,镇不住场子,面对侯府那些脸板得跟棺材盖儿一样的老媪,总有说不起话的感觉。
姬央是什么人?刚从鸟笼子里飞出来,好容易摆脱了那些樊篱,可不耐烦再听那些自负才华的女史说教,“不用,没有她们,咱们还自在些,这府里难道还有人能欺负咱们不成?”
阅历少毕竟是阅历少,姬央是想得太过天真了,苏皇后将她如珠如宝地养大,外头的腥风血雨、人间疾苦从来不叫她知道,便是这回遇险,有李鹤他们护着,也没真正地吓着姬央,反而还当是多了一份不错的谈资,可供玩笑。
当然实则姬央也是有私心,就怕那些女官来了,对着驸马指手画脚,反而坏了夫妻情分,她上头的姑母,还有好几个姐姐都是被那些终身不嫁人的女官给害了。虽然她们不敢明着对姬央说教,可谁耐烦看那些褶子脸?
这厢姬央正想着沈度,就听见了脚步声,还有外头的问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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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摇
姬央略微紧张地坐在矮床上,以往只有别人见她紧张的份儿,她这还是头一次紧张得忍不住抓着自己的衣角。
沈度进来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姬央的心跳上,他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咚”地跳一下,心不由己。
正红三重金丝如意云纹镶边的锦袍,横以宝相花金簪的束发金冠,在龙凤对烛的光芒下,柔和了姬央初见沈度时,他身上的沉肃冷硬。其实沈度的五官偏向俊美柔和,唇角天生微微上翘,只是气势逼人,让人望而生畏,反忘记了他的俊美。
沈度的脸因为饮酒而添了一丝绯色,神色间带上了一丝疲惫和慵散,他揉了揉眉头,走到姬央跟前道:“我先去洗漱。”
在姬央回答之前,沈度已经转身去了净室,两个二十来岁的侍女匆匆向姬央行了礼也跟着去了净室伺候。
按理说,姬央贵为公主,沈度见她是需要行礼的,即使夫妻之间繁礼可省,但也绝不能如此轻慢地说话。
但沈度的气势摆在那里,这屋里甚至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举动是冒犯,仿佛一切都很自然。若是姬央身边的女史在劫难中没死的话,大概会稍微清醒地提醒一下这位安乐公主,可惜玉髓儿等人阅历都不够,敢直视沈度已经算是勇气可嘉了。
姬央一直僵坐在床畔,直到脖颈有些酸了,这才松下来,让玉髓儿赶紧给她揉了几把。
待沈度换了便袍从净室出来,露珠儿捧了解酒汤双膝跪地奉上,沈度饮了一碗,这才走到床边坐下。
一时姬央的耳朵里再听不见任何声响,随侍的人都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唯有沈度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侍女在替他二人放下了床前的幔帘后,垂首静立于帘后。
这两人专司伺候沈度内帷之事,一名青青,一名子衿。
姬央虽然见怪不怪,她父皇和母后身边伺候的人比这更多,还另有女史在一旁记录,可她毕竟是初次经历,难免害羞。
比起姬央的紧张和拘束,沈度显然是驾轻就熟,他伸手握住姬央搁在膝头的玉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就感到手下的纤纤柔荑轻轻地抖了抖。
姬央的睫毛扑闪,像两柄快速扇动的小扇子,又像是正在拼命振翅想逃离的蝴蝶,她的身子在沈度的手掌轻轻抚摸背脊时,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霞飞双颊,眸如水洗,沈度像欣赏挣扎的猎物般看着细细地喘着气儿的姬央。
姬央此刻哪里敢看沈度的眼睛,在沈度低下头,轻轻地在她唇角印下一吻的时候,姬央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艰难,快要喘不过气来,“我……”实际上姬央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姬央的“我”字未曾说完,便被沈度接下来的动作给惊得吞了回去。他的唇不过在她的唇边仿佛蜻蜓沾水般停了片刻就往下转移了阵地。
从没被人碰触过的地方,连连泛起小火苗,这种感觉叫人陌生又害怕,姬央的身体开始轻轻发抖。
沈度的火轻易就被那轻颤的弧度给撩0拨了起来,苏姜的女儿的确称得上绝代尤0物,精致的锁骨就像最美丽的容器一般,盛着鲜美的酒汁。
金钩轻晃,薄红纱帐缓缓地落了下去。
真叫是雏莺初啼声声血,柳腰轻折点点泪。稚嫩娇妍的国色牡丹被捣碾成汁,和成丹药,叫人一口吞入腹中,化作了金乌之神。
青青和子衿立在外面的帷帘后,听着里间雪雪呼痛的吸气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纹丝不动。
直到里头的动静半晌不停,她二人才微微抬眼互视了一眼,眉间多有怜悯之色。女子破瓜,哪堪多折,以往沈度御0女,也是尽力怜惜,即便如此,他苑的那些女子也需青青和子衿扶持,才能勉力撑着。
到后半夜,里头动静儿总算稍歇,过得一会儿有击罄声传出,青青和子衿赶紧跪在地上,轻轻掀起帘子,伺候沈度穿了鞋子,头也不敢抬地拿替沈度穿了袍子,伺候他进了净室。
那子衿先从净室出来,胆子又稍微大些,几步走到床边,往掀起一角的床帐里瞧了一眼,里面昏昏睡去的安乐公主身上,密密麻麻地布着红痕,叫人看着都惊心。
姬央虽然累得昏厥,可实际上睡得并不踏实,旁边多了一个人,半个身子还压在她身上,她能习惯那才是怪了,只是累得乏力,连眼皮都撑不开索性也将就了一晚,到公鸡打鸣时,她不耐地蹬了蹬腿,身边的人又欺了过来,长腿一伸就将她的腿夹住。
姬央有些委屈地揉了揉眼睛看着沈度,不满地嘟嘴道:“驸马。”
这世上有人喜欢当驸马,可有人却未必喜欢听这个称呼,姬央感觉自己的腰一疼,就被沈度逼着翻身伏在了床上。
姬央想转头喝斥沈度,却被沈度轻轻按住脑袋,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她扭不动脖子。
“驸马!”姬央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世上床帏之间,大约再没有比将天家公主压在身下肆意挞伐、玩弄更让人兴奋的了。
可怜姬央叫天不灵,叫地也不灵,外头的青青和子衿本正要进去请两位主子起床的,听见里头的动静,立马又止住了步子。
过了好半晌,里头又有罄声传出,她们才尽量放轻脚步地走进去伺候沈度入净室梳洗、穿戴。
而姬央这边再次睡得天昏地暗,玉髓儿几个在外头久等不见叫入,最后实在等不得了,见沈度已经出门,这才硬着头皮推门而进,从床铺里将姬央挖起来时,玉髓儿和露珠儿连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姬央半梦半醒地被她们伺候着用热水短短地洗了个澡,又匆匆簇拥着出了净室。
“驸马大安。”玉髓儿和露珠儿见沈度从外面进来,赶紧请安。
沈度扫了她二人一眼,玉髓儿和露珠儿大气都不敢出,听见他开口道:“你们先出去。”
玉髓儿和露珠儿互视一眼,在出去和不出去之间挣扎了一番,又求助地往姬央看去,可惜她们的主子太不争气,眼皮子也没抬地自顾自就重新扑倒在了床榻上。
玉髓儿两人心里叹息一声轻轻地退了出去。两个人走到门外,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都埋怨对方怎么那么不争气地就被吓出来了。
其实也不怪这两个丫头胆小,虽然安乐是公主之尊,可毕竟是远嫁,天高皇帝远,若是要等着苏皇后来为她们这些侍女撑腰,她们坟头上的草只怕都有一人高了。
不由得玉髓儿又开始怨恨那些悍匪,若非他们,那些女史怎么会罹难,皇后给公主派的护卫又怎么会罹难,如今导致她们连腰都硬不起来。
再说回里间,姬央被沈度拉起,她不由恼怒地嘟囔了一声,谁这么没眼力劲儿,居然敢打扰她,待她睁眼看清楚是沈度时,不由又怒又怕,这个人竟然敢那般对她。
姬央努力地剜了沈度一眼,只可惜眸盈秋水,眼含桃花,端的是妩媚风流,哪里有气势可言。
再说姬央也是奇特,别的人这样被折腾一宿后,本该形容憔悴才是,可她不同,面色红润饱满,就像一朵吸饱了露水的芙蓉花,既可爱又鲜妍,水润润地艳光欲滴,精气十足却软绵绵地歪着。
真真是天生的艳物娇娃,叫人骨销髓干。
“驸马!”姬央见沈度又来解自己的袍子,忙不迭地按下他的手,这次是真怒了哦。
沈度晃了晃手中的玉盒,揭开来放到姬央鼻下让她嗅了嗅,沁凉冰人。他长年修习九转烈阳诀,如今已至八转,寻常女子哪里受得了他,屋中是常备这些膏药的。
当然通常沈度是不管这些琐事的,只是他昨夜将娇滴滴的安乐公主当做教坊女子一般玩弄,总要善后。其实沈度也是有些可怜这位安乐公主,瞧着娇嫩鲜妍,轻轻一掐就出水的人,却软里藏绵,纤和柔韧,叫他有些收不住手,难免失了分寸。
姬央略略挣扎了一下,嘟囔了一声,“那你只准给我上药,不许乱来。”说罢也不太害臊地就由着沈度伺候她,她本就习惯了被人伺候,连她父皇、母后都有给她打扇、端药的时候。
沈度看着软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她还真是被娇养惯了,沈度本是将药膏交给她就要走的,如今只好耐着性子挖了一团膏药往她身上的紫痕处涂抹。
“你轻点儿呀。”姬央在沈度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含羞装睡地窝在沈度怀里任他分开她的腿替她涂抹。
如此折腾一番,天已大亮,姬央由着玉髓儿和露珠儿伺候梳妆,匆匆喝了一碗碧梗粥,也不用上妆,穿了新妇的红裳,同外头等着的沈度一起去了薛夫人的九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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