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盖头的时候,夫妻都看到对方眸中的冷冰冰。闹房以后不用再相对都松口气,一个去让人敬酒和拿酒灌自己,另一个坐在洞房里默默盘算她成为安王妃后要办哪些事情。这里面一多半儿,是对文家有利。
不过半个时辰,喝酒的地方乱了。有人回安王:“钱大人为王爷喜欢喝高,奴才们要送他不让,半路醉倒在别人家里,邻居见门没关进去招呼,见到那家子有个独居的老爷子已经气绝。”
安王脑子里剧烈疼痛上来,偏偏发生在他大婚的晚上,哪怕他再不喜欢这亲事,这也不吉祥到了极点。恨的掷一个酒杯在地上,怒道:“跟他的家人是死的?”
“真是奇怪,他跟着两个家人并没有用酒,事发的时候,那两个不知去了哪里?”
董大人执掌顺天府,就此告辞:“杀人大案,连夜会报到我手里,我先去了。”
安王喝不下去酒,往大门上小厅里踱步等最新的消息。齐王走来摇头:“怎么你我全摊上这事儿?我大婚的时候,半夜毒死京官,闹起来的人还妄想冤枉辅国公。最后逃到你府……”他掩住口打个哈哈:“不说了,我忘记了,再回去吃你的喜酒。”
对着他的背影,安王怨毒中狠狠恶戾。
齐王进去叫出料理酒席的念姐儿,轻笑道:“前债已清,他送我一个死人,我也还他一个。钱大人素来是他的知己,栽一回也罢。”
念姐儿笑一笑,又叮咛:“不要真的把清白人送进去,钱大人有不好,拿他不好的地方就是。”
“最多三天放他出来。这家子女在五十里铺做生意,这老人家有旧疾,医生看过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子女图生意有钱不肯歇息一天,老人家也说不用照看。今天晚上死了家里所以没有人。邻居虽知道有旧疾,但见到陌生人哪能不报官?但等他家子女回来就清楚。”
齐王在这里邀个功:“我可是打发出好些家人才寻到,附近的人家,就这一个刚咽气,离得又不远。不容易。”
念姐儿嫣然:“给你记一功,也是的,这个人总想弄人,又弄到自己头上,以后改了才好。”
齐王淡淡:“这猜忌的帽子他总想送给别人,这一回还是扣到自己头上。事情是他弄出来的,他顶着原也没错。不过改与不改,还得再看。”
……
总想弄别人,就没有想过别人也会弄他?
深夜太子从安王府上最后一个告辞,就要出街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大红灯笼好生喜气,心里冒出来的也是这样想法。
大雪纷纷下中,太子默默愿他新婚后能有个约束,不要再任性胡为。多想想这猜忌的帽子是从哪里来的,出处本就是他自己。
新的一年里也好,新的王朝里也好,还能没有用人的位置?总盘弄别人可不是上进的门路。
林教主神算无敌都能自己发疯,太子对安王唯有一句话:好自为之。这句话也同时送给殿下自己,前路风雪泥泞,殿下要走的路也很长很远,一如那雪地中迤逦不绝的风景。
他的职责是不管风雪还是雷暴,都要迎击而上。直有回到家中,那经过加寿治理而安宁的地方,才常有会心的一笑。
比如今晚的床前摆着加寿最爱画的“梅花五瓣添福气”,不过现在不是为生气而画。
醒目的梅花提醒下面写的话:“安王府上咱们分手,我可不回来照看吃酒的你了。让人备下醒酒汤,乖乖的喝汤哦。”
太子含上笑容,把纸条上轻点一下,抱怨道:“我又不是元皓,还乖乖的?这话真不通,明儿看我训你去。”
……
三十的那一天,雪下得结实,给京都披上厚厚的雪白大氅。年节的喜乐在人面上洋溢,汇成腊月独有的洪流。
好孩子在自家房里,面上也是喜盈盈。她坐在红漆雕瑞草桌围的小桌子前面,眼前摆着一堆红色的荷包,还有小小托盘里放着的银子。
她的姐妹们除去帮忙管家的几个,分散坐在几个小几旁边,在小几上,也有鲜亮颜色的荷包和钱。不过有的不是银子,而是铜板。
“好孩子姐姐,”一个小姑娘拿起铜板看了看,对好孩子的银子露出羡慕的眼光:“你有许多钱,过年给家里人和家人的全是银子,我就不能,”噘一噘嘴儿:“我没有私房存,刚得月钱,只好给铜板。”
玉珠听女儿怎么回答。
好孩子笑眯眯:“父亲说有心就好,你的铜板全是新的不是?”
这解释歪的,玉珠有了一笑。但听到女儿回答的并没有居高临下或得意不容人,玉珠点头。
好孩子出游三年,不出一分本钱得到扬州、苏州两间铺子,当时她还在路上,报信回来,玉珠知道家里书呆子居多,不多的精明家人还要用在自己的田庄子上,往祖母面前商议。
安老太太没有丈夫也能养活三房寡媳带孙女,除去有兄长帮助以外,还有她出嫁时很带去几个得力家人,自己又会调教。收到玉珠的求助,老太太一碗水端平,欣然的给韩正经两个管事,给好孩子两个管事,又各出运营本金。
加上家里添补出来的运营本金,铺子热热闹闹开起来。头一年不亏不嫌,老太太说这就很好,第二年赚的钱除添补新货的,把家里给的本钱归还,还给了一丁点儿息银。
喜欢的老太太装懊恼,说早知道给息银,应该把老本全放进去。
在今年就赚钱了,好孩子两间铺子除去明年进货的钱,共得银子五百余两。他们的铺子卖的东西不相同,当年货物需求算进去,韩正经的比好孩子少上十几两,元皓的又多出十几两,别的称心等也各有添减,但家家小丰收。
钱是前天送来,好孩子把准备的荷包最后几针绣好,宣称在年三十的今天给家人包过年银子。
有人回给常大人,夫妻高兴之余,让家里的小姑娘们观摩,让她们学学对家里应该有这样的心。这就小姑娘们也央奶妈现买回荷包,学着好孩子有模有样的算起钱来。
最后的碎银子放到荷包里,好孩子小脸儿欣欣然,先对母亲表功:“我的装好了。”
玉珠伸出手,扮个贪婪的神色:“我的先孝敬了吧。”
“不行!”好孩子翘一翘鼻子,有板有眼说起来:“要先给祖父,再给祖母,再给父亲,再给母亲,再给大伯再给大伯母,再给大伯房中的哥哥和姐姐…。”
玉珠听女儿头头是道,眼睛笑得弯弯如新月,但为检视她,还要挑个刺儿:“怎么不是先给大伯,大伯难道不比父亲大吗?”
“稳重端庄”的好孩子格格乐了,嚷道:“原来母亲也不知道,听我告诉你……”
玉珠笑着打断她:“这一句很不好,”竖起一根手指:“总算让我挑出错儿来了吧?今儿你有一回了。等你往长公主府上吃年酒时,可千万别这样惹笑话。”
好孩子抿抿唇,调整个姿势重新坐好,小脸儿微沉下来。惹得玉珠格格笑了:“这样很好,这样很端庄。”
隔房头的小姑娘怯生生提醒:“五婶娘,您这样也不端庄啊。”
玉珠失笑,然后忙说声费心,也学着女儿起身来,比女儿多些步骤。她重整了衣裳,重整了首饰,再对孩子们嫣然轻笑,退后一步坐了下来。
“这样好,五婶娘真好看。”除好孩子以外,小姑娘们拍起手来。
“嗯哼嗯哼!”好孩子煞有介事的清嗓子,玉珠忍住笑,看着小姑娘们噤声的模样,一个一个也坐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