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的两侧,贴墙的那里,坐满阅卷的人。三个官员一组,是早就排好。见卷子一出来,三个人轮流看过,他们认为不好的,直接就打掉。
文章如李白杜甫的,和一般贡士的区别,一看就能出来。有人写举头望明月,有人写天上一轮月,高下自然分出。
打掉的放到一旁,为严谨公正,到最后,小二和孟至真会随意抽选出来再看,如果发现有错打掉的,整体落选卷子全要重新看过,而打掉这卷子的官员们,官也就到了头。
这是为公正而设。
好的卷子,论国策论民生头头是道,往上传,如是几番,到小二和孟至真手里。
一甲二甲和三甲,由他们最后定夺。
状元、榜眼和探花,小二和孟至真呈上,由皇帝御笔亲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继袁探花以后,再一回当殿出名次,又是全部都出来,还是皇帝登基后的头一次科举,官员们不敢怠慢,交一个阅一个,一层一层的往上传递。
又半个时辰过去,卷子交上去一半,太子的也到皇帝手里。太子忐忑不安的等着,直到皇帝看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太子殿下才多少有些安心。
他不求有多好,只求不太差就行。
不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低,而是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在殿试的人中最年青,他的身份也摆在这里,并不以学问跃龙门,他是储君,会衡量天下事就行。
天到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交过卷子的人候在殿角,案几撤去。余下的桌子一张比一张少,最后几个还想磨蹭的坐不住,也交了卷。
官员们松口气,看文是费脑子的事情,这就最后几张,看完就可以轻松。
很快,卷子到小二和孟至真手里。两个人离座,把打下来的抽看过,又把三甲的抽看过,又把二甲的抽看过,一甲就三名,文章绝妙,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不用再看,后面交的没有能超过他们的,就呈给皇帝。
皇帝不看,三个文章还捧在太监手里。他吩咐道:“唤本人出来,当殿念卷。”
三个人念出来,皇帝心中有数。又让二甲抽两名也念过,把太子的交给他自己,命他当众念出。
太子在听完别人的,面上笑容更浓。十二周岁的他还有顽皮,对着小二又眨眼,小二肃穆忍得好苦,但心中大为放心。
太子念完,殿试的贡士们无话可说。殿下是有名师的人,但他们中的也不乏请教名师之人。殿下的文章怎么说呢,文理好,又胜在大气上面。
这跟萧观作为小王爷进入军中后,振臂一呼:“跟我打仗去,咱们一定赢。”肯定有呼应的,说不好是山呼海应。
但士兵的儿子进入军中,或者是小军官的儿子振臂一呼:“跟我走,保你们赢。”一定是大把疑惑的眼光,说不准还有人要问这傻子说大话的是谁?
同样的论国策,太子说出来就是萧观的气势,贡士说出来就是小军官的气势。这里又与身份相关。
殿试的贡士们纷纷心服,但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心中不舒服。太子殿下又不做官,何苦来占一个名额。
说这话是担心太子把一甲里占一个,就少一个状元榜眼或探花。
他们的面色皇帝没有看到,离的也有些远,有的还站在人堆里让挡住。但皇帝想到。
叫过太子到面前,父子都是满面笑容。皇帝含笑:“太子,你考得不坏。”
太子叩谢道:“这是父皇训诫,师傅们教导,阮英明大人指点的功劳。”
阮家小二不为抢太子师,他愿意退到指点的位置上。因为他不是太子师,太子把举荐人也说出来:“还有忠毅侯举荐阮大人的功劳。”
小二这会儿可以放开的笑,笑眯眯地想,袁兄脸上又多一块金子,与我小二有关哈有关。
皇帝满面笑容,也许听到表弟对太子上心,他又喜欢一层。但没有当殿夸奖袁训,袁训为太子如何,就皇帝来看是他应该做的。
太子好,袁家才好不是?
他也没有这就夸奖太子师和小二,他要说的是:“你的文章也罢了,朕知道你用心向学。这名次,就算了吧。”
贡士们尽皆露出笑容,特别是有份夺状元的三个人,这一回笑得开心无比。
皇帝恍然大悟,他不让太子有名次,是把太子看得高,不想有人说在文章上压过太子,但无意中满足一些人,皇帝轻轻失笑。
御笔亲点,把状元榜眼探花全点中。又兴致高涨,从二甲里抽出几个人,让他们当殿对答,当场授官。
“韩世拓。”
韩世拓走出来,泪水止不住的泉涌。他伏地就哭,皇帝微笑:“听说有中了就失迷的人,朕今天见到一个中了就大哭的。你为什么哭?”
“回皇上,臣是河北人氐,从祖父那一代入京,满门俱受皇恩,受福王造反拖累,一家老人俱战瑟,日夜痛骂狂嚣豺狼,愧对皇上。幸我皇仁德可比尧舜,甘霖降于四方。只斩首恶,四海清明。臣满门苦思报效而不得,幸开科举,臣虽不是弱冠才高,也不敢不来。只为报答皇恩,能尽微薄忠心。今天能得天颜关注一二,是臣幸甚,臣粉身碎骨无以报答。是为流泪,是臣代臣家中老小,谢皇上仁德宽鸿。”
一个太监凑上来说几句,皇帝也想起来。想到福王,难免面上一沉。但想到福王一族里有人说自己仁德,知道自己没夷族人是可比尧舜,当着众人的面,皇帝爱听。
又看到韩世拓分明四十有余的年纪也来科考,皇帝这会儿没想到他以前的放荡,只认为是学而不缀,心里生出喜欢。
皇帝没夷定边、福王的族人,干的是一件大好慈悲事情。他内心里惴惴,也担心定边族人还有怨言。文章侯在眼皮子下面,又没有官职,也不领兵权,皇帝才不担心。
出来一个造反的族人,歌功颂德得恰在好处,皇帝扬眉欣然,这是个榜样不是?
目视小二和孟至真:“朕心怀上苍悲悯之德,没有和贼子们过多的计较。难得的,他也说得中肯。你们看他放什么官好?”
孟至真是外省人没根基,龙头属老成,状元中得晚,不是少年高才飘逸飞扬,听到是福王一族先就谨慎上来,他不想要。
起身回道:“难得福王一族中出人才,以臣来看,还是继续洗心革面的好。可往国子监里任官,受阮大人熏陶为好。”
皇帝听出话外音,翰林院相当于皇帝近臣,起草诏书,修书撰史等,很多重臣从这里出来。这是福王一族,孟至真不要想的没错。
就看向小二:“阮英明,你看呢?”
阮英明不慌不忙起身,关于韩世拓的去处,他早就和袁训商议过,从容而回:“皇上是千古之名君,与太上皇能比肩。虽出福王定边这般奸贼,也与繁花似锦出几个马蜂同理,岂能与牡丹争辉。他们的族人不知情的不知情,不答应的不答应。这正是有理方能行走,无理人人背弃。韩世拓虽是福王近族,但在造反之时他有讨伐之功。他家素来和福王不和,福王并不照应。他在京中无官可做,前往梁山王帐下为军需调度之官员,运筹粮草起早睡晚。又曾亲约福王于外省,手刃未成。”
皇帝笑笑:“他在外省,朕知道你没出过京,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
韩世拓也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约福王出来要手刃他?当时约福王,韩世拓事先都不知道福王是福王。再一想,这是四妹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