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这又雪中送炭来了,主动让田光约齐人,头一件就是安大伙儿的心,田光夫妻和有官职的人全鼻子一酸,微红了眼睛。
这里面有看笑话的,别看造反的时候一条心,这会儿不是那时候,小邹嘻笑,手一个一个指着:“怂人!我早就说过,二爷不会不管我们,你们呐,全吓得脸儿白生生,难道要唱戏不成?”
田光对他皱眉,还能不还他话。别人不悦,不客气回道:“大茶壶出身,你想当官也没有!你笑我们,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小邹就是个大茶壶,不怕别人骂。把腿一跷,看笑话太得意,还哼上两句小曲子,把骂他的人气足了,再回骂回去:“老子就是院子里吃这行饭的,怎么样!”
手把胸脯一拍,肩头抖动,一脸的轻薄:“老子拿走银子花得好,才不要那破烂官职。”
“嗯哼!二爷在这里。”田光对他眉头更拧,在他跷着的腿上看看。小邹想起来,赶快放下腿,学着别人想坐得直,却不管怎么坐,也是一副没脊梁骨顶着往下堆模样,但对宝珠陪笑:“二爷别怪,我这样惯了。”
宝珠微微一笑,并不和他一般见识。这个小邹是不讨人喜欢,但抗造反的时候他算是英勇。
只看那时候的好吧,不中看的时候都看不见。这样想着,宝珠笑吟吟上来。
这一帮子曾有过英勇的好汉,从来没有规矩,到今天还肯为自己而竭力坐得端正,也算不容易。
就更安他们的心,笑道:“再说,我也不是不管你们。”
“真的!”
腾腾腾,房里的人全站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先站起来,也有同时三两个起身的,但无一例外的激动,不肯坐着,争着走上一步,又省悟过来现在不能挤到二爷,往后又退回去。
袁训放下心,继续品他手中的红枣茶。加多了红糖,甜的腻心,但田家的一番心意俱在这腻甜中。
“坐,”宝珠虚虚按长袖,田光等人坐下。在他们希冀期盼的眸光下,宝珠徐徐道:“我最近不方便,但真的有事,你们可以往我家寻我。还有王爷,也一直挂念你们,一直放在心上。”
扶着袁训,和袁训起身,对着屋里还有一个人欠欠身子:“请王爷说几句吧。”
和袁训一起赶车的人,他随后进来,也没有揭起风帽。别人没有注意到他,都以为是袁家的仆从一流,见二爷说过以后,他哈哈一笑,揭起风帽,露出一张男子面容。
普通的衣衫,也掩不住他出身优渥的气势。
镇南王。
田光等人也认得他,不是因为是王爷出名认得,是造反的时候二爷树大旗,镇南王就在二爷身边。
宝珠不肯独揽事情,也自知自己不足。事事都请镇南王过目,镇南王也对这些汉子们赞不绝口。不过他护卫京都,是正规军,对这些杂牌的再欣赏,嘴上也不肯公开表露。
镇南王甚至说过这样的人自己不要,请宝珠收下。
他出现在这里,田光等人一愣,都猜想不到原因。见袁侯爷请王爷坐下说话,又把宝珠扶坐下以后,镇南王满面红光开了口。
“袁二爷没把你们忘记,要我出来给你们说说。依着我呢,银子你们也拿了,要官职的也有官职,以后自己混吧。混多高是多高。混不上去也找不到别人。天底下走文武举的人,有了官职也是自己为人,就是奶孩子也没有奶一辈子的。但二爷不放心,说你们全是好人。”
小邹忙试图再坐得直些。能和王爷这样的说话,又不是送茶送果子送姑娘,出了这门回去,这又是一个大牛皮能好好的吹,他得好好端着。
镇南王微笑:“我不太相信,不相信你们是好人。在本王眼里,你们是曾经表现过好的人。这也就自己过日子了,说你们还好,本王权且听之。”
屋子里更寂静,有人难免要想,你不觉得我们好,你别来不是?
镇南王停上一停,像是等他们自己在心里好好想想,又出语声:“我虽不信你们,我信侯夫人,也就是你们的二爷。你们不信我,也信二爷。好吧,我来了,我来担保。只要你们以后不闹事生非,好好为人,但有事情,你们也往我门上来。”
信任叠上信任,虽然你我不信任,但你我都相信同一个人,相信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美好的,是绝佳的,是大家都离不开的,也就产生你我之间的信任。
镇南王的话就这样的出来,把这样一层意思表现在这屋里每个人面前。
稍停片刻,以田光为首都跪下来。
田光等人顿时有了主心骨,觉得这官职还可以再奔一奔。他们嘴里说着谢王爷恩典,就是小邹等不当官,也这样的说着。
多个靠山总不是坏事。
他们其实还可以去找忠毅侯,但出于对二爷宾服,又都是男人,潜意识里总觉得袁侯爷未必喜欢,把自己老婆往外面拐,哪个男人会举手赞成?就对袁训都有惧意。
二爷再好,总是女人。现在有了王爷也做保山,田光等人又耿直,都生出肝脑涂地也甘愿的心思。
但二爷虽是女人,事情也由她而出。镇南王让他们起来,田光等人又去谢宝珠。
宝珠含笑:“这可就放心了吧?盼着你们以后更好。”目光落到小邹身上,抿一抿唇,小邹把心提起来,心想自己不是没想过转正行,做不来是真的。
耳朵里传来的话却是这样的:“三百六十行,既然存在,本就应当。也说不上行行出状元的话,但凡是衙门允许的,你要做这行,就做吧。”
小邹嘴唇哆嗦:“那我以后有事,还能登二爷家门吗?”
这里坐的人,就数他最不入流,他自己也知道。
宝珠笑容满面,只看他那天的好,就不会有丝毫轻视。点头应允:“只要你不是刻意犯律法,不是坑害人,但有事情,尽管来寻。”
“我,我有话对二爷说!”小邹忽然跳了起来。
房里的人都吓一跳,田光又皱眉头:“好好的说!”
小邹挤巴着眼,看看镇南王,也看看宝珠。他不太敢看袁训。镇南王贵气,却没有凌厉。二爷和气,对着她就感觉到好说话些。而忠毅侯就是带笑的时候,也是七分杀气在纹路里。
小邹只把王爷和二爷打量一遍,很快,也就一瞬间,只见到他面上心思转动着,别人不能明白,他自己知道在想没有让放弃,本以为收过银子这就分道扬镳,以后就是大街上见到也不会相识。
谁会主动和一个大茶壶说话呢?
但事实上,二爷没有不要他。小邹一直觉得二爷比太子都要可靠,现在见果然是如此。
他哆嗦着嘴唇:“二爷您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拔腿就跑,一头撞到门边上,田光骂上一句:“你去做什么!”小邹不理他,认清门在哪里冲了出去。
田光拿他没办法,把门关好,免得风吹进来二爷受寒,对宝珠难为情:“这个人他…。”
宝珠轻笑,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咱们等上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