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昨天才见袁训,说要管制这些事情。今天上午杨夫人就寻着门路往家里来,袁训早就震怒,太子府上的谁这么大胆,敢和这种人相交?
不说别的,先男女二字,就是“有别”的,就是应该避开嫌疑的。
外面街上,两辆车一大一小往文章侯府去,是先送掌珠回家。
掌珠端坐着,也正在道:“我早对你说找我妹妹没有用,你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来了一回亲自的看到了?我妹妹她不少钱用,你看到她的衣裳没有,她不是一般的好处能打动的。又刚才她也说得明白,违背律法的事儿,她不肯。”
她带着皮里秋黄的味道,杨夫人听到只一晒。暗暗地想,你妹妹不缺钱,你缺不缺?或者你暂时的不缺钱,可你却缺脸面不是吗?
这脸面不是衣单家贫无车少仆,而是你缺在别人面前的趾高气扬,换一个说法,叫目空一切,再或者叫耀武扬威。
杨夫人不理会掌珠这有些讽刺的话,心想我见过多少人,你才见过多少人呢?只要你们还想着要体面要强硬要威风要气派等等,你就离不开我。
你们想要的“威风气派”是什么,只有我最明白。
她就无话,又兼心中有事,就不回掌珠的话,只郁闷地想着流年不利,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又想到都说娘娘庵的签最灵,而且花上一笔银子就可以改运道。
去不去试试?
掌珠也没有说话,她在想着宝珠家中的大株梅花,过年前来的时候还没有,吃年酒的时候忽然就有了,吃年酒那天觉得嫉妒,就装出浑不在意没有过问。
而今天看时,梅花更清灵得似天上下凡的,掌珠怅然。虽然重回过去,她也不会相中袁训。可袁家显然是过人一等的,岂不是让同为姐妹又同一年出嫁的掌珠勾起难过来。
她的难过分好几部分。
成亲后韩世拓算让掌珠满意的,掌珠但不嫌嫁给他不好。不满意的,有婆婆不肯交权,婶娘们太过专权,老太太孙氏只知道催:“你说为你丈夫奔波,有信儿没有?”掌珠自己内心也想一步登天,这个才是最大的难过,而且自己不解开,别人就难帮她解开。
另外,就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难过,就是身边坐的这个人。
等车行得差不多,掐算着离文章侯府不远,掌珠心想这小小的难过,我今天可以出气了。揉一揉手握的帕子,笑容可掬地对杨夫人道:“我想到现在,宝珠的话我又明白不少。”
杨夫人就当她真的有什么心得体会,就轻轻问:“嗯?”眸子顾盼在昏暗的车里,好似一双璀璨的猫儿眼石。
而掌珠眸如星辰,又像是车内多出来的金刚石。
“宝珠说犯律法的事儿不能作,我四妹夫又在太子府上,消息听的必定比你我多。宝珠特意的说这一句,是为着什么?显然,凡是犯律法的事情都要纠正才行。”
杨夫人想你真是废话,不管在哪个朝代,犯律法的事都不行。但背后有人行过……她随即心中不快,最近像是查得严紧,逼得人安分守法才行。
她就不在心中腹诽有人做过的,不是也没有事情。
杨夫人以为掌珠说到这里就完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掌珠还有下面一句。掌珠带上几分得意,悠然而语重心长:“所以呀,为了你相与的那些人好,他们收下的钱也好东西也好,还是尽快地归还了吧。”
杨夫人瞪大眼睛。
掌珠也不甘示弱的睁大眼眸。
两对美丽的眼眸对上,都有什么迸发而出。
在杨夫人看来,这迸发的是摔碎了玉瓶,扯断了琴筝,动静大得虽不是地动山摧,却直直的惊透人心。
原来,她肯带自己去袁府,就是想说这几句话。
杨夫人从吃惊中恢复,缓缓的有了笑容。还没有说什么,车身一震,车子停下来。外面车夫道:“回夫人,韩奶奶府上到了。”
“我就下车。”掌珠交待过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为了他们好,他们收什么,就还什么吧。你看,我说的可是不是?要是不是,宝珠今天可怎么会说呢?”
把这句话说完,掌珠下车。那姿势总带着昂然,让杨夫人在车里笑了。
车重新开动,杨夫人才轻轻地道:“这个雌儿,竟然敢挤兑我,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而掌珠呢,正在进家门。她面有不屑,你不想想我的钱哪怕是一分银子,岂是你好哄的。
花了我几十两银子,害我等着盼着,现在你说风气儿不对,这事儿要往后推……我再信你,我就是那小鬼!
用了我多少,老实的退出来吧。
我掌珠怎么会是吃亏的人?
你打量着我先吃小亏,再吃大亏,指望着我想为丈夫谋官职,就能拿官职在我鼻子上贴着算块糖,从此跟着你走了是吧?
哼!
正走着,见前面有几个人乱跑。掌珠顿时翻脸,喝道:“甘草去看看!大白天的出了什么事,要这样的乱跑!没王法了吗!”
甘草就跑上前去喝问,见那跑的人是管帐房黄大的儿子,甘草去骂他,他还不服。掌珠就亲自过去,黄家的儿子才服贴。掌珠喝命要打板子,把这小子震得不管雪地不雪地的,扑通一跪就恳求:“是二老爷和四老爷打了起来,打就打,又寻上我老子的事,二老爷骂我老子多给了四老爷的钱,四老爷骂二老爷混帐行子,不是人生的。”
掌珠忍住笑:“为什么这样骂他?”
“四老爷说他求新安县的官,二老爷背后使绊子,二老爷却说使绊子的是四老爷,就打了起来,又把我老子骂在里面要打,我听到害怕,就跑去看,不想惊到奶奶。”
掌珠就让他去做事,不必跟在里面作乱。再就还回房去,撇嘴道:“这个乱劲儿,作什么求个官,自己家里先乱的不行!”
这个乱,袁训早就猜到。第二天韩世拓去找他,袁夫人回说袁训为安静看书,带着宝珠到城外田庄子去了。说了地址,韩世拓找了一圈没找到,只能作罢。
……
三月的一天,难得的下了春雨。这一天大街上举子熙熙攘攘,一起去看放榜出来。城门上,来了两骑人。
左边的人春衫千层底布鞋,佩一把宝剑,眸如朗星。右边的人春衫薄底儿靴子,佩一把宝剑,神采飞扬。
见城门上进出的人多,左边的人道:“咦,今天又不过节,怎么这么多人进京?”右边的人大笑:“小袁,你糊涂了不是,今天必定是放榜的日子,走,给你看榜去!”
左边的人,却是袁训;右边与他同行的,是小侯爷阮梁明。
袁训曲指叩额头:“果然果然,出京转了一圈,就把这大日子给忘记。”他也真的没用心去记,他用心看书,用心科考就行。
考完了多少名,那不是他上心的事情。
当下就和阮梁明去看放榜,见无数举子挤着,有人已经大哭着从人堆里出来,有人则是欣欣然有得色,一看就是考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