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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勉受罚了。”沈彦钦淡淡道。余竞瑶闻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随即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
  见她神色漠然,沈彦钦继续言下去,“皇帝本要降了他的官职,但太子和宣平侯为他说情,只罚俸禄一年,吏部监禁半月。”
  “太子是怕陆勉揭穿他吧。”余竞瑶冷哼了一声,“多余了。”
  余竞瑶觉得这件事,许陆勉是无辜的,他连作证都不敢,怎会为了自己明目张胆地害太子。他不为自己作证,余竞瑶可以理解,只是他和睿王联手伤了沈彦钦这事不能原谅。第一天狩猎,陆勉面色惨淡地归来,余竞瑶发现沈彦钦肩伤,他言道对方比自己伤的更重时,她就猜到了。所以,这一切就当陆勉的教训吧。
  只是,她更担心沈彦钦,这事若真的和他有关,让太子知道了怎么办。
  “晚上我回书房了。”沈彦钦的话打断了余竞瑶的思绪。余竞瑶诧异地看着他,随即表情忧郁起来。“我是怕打扰你休息。”沈彦钦握起她的手,温和地笑了笑。“这两日可能会很忙,回来的太晚,怕扰你睡不好。”
  余竞瑶仍是不悦,然想想,忙总比无事要好。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
  宣平侯府中,陆勉拿捏着手中的箭杆,目光聚在空中虚无的一点,仿佛在捋着千头万绪。
  “陆侍郎。”两个身着圆领窄袖袍衫侍卫扣手而拜。
  “嗯。”陆勉的目光回转,望着垂首的二人,“可查出来了?”
  二人余光互望了一眼,身量较高的侍卫道:“事发地没有留下任何利器,但是在距太子中箭不远的树上发现了一个凹痕,应是利器所致。”
  陆勉闻言点头,摩挲着箭杆上那处锋利的刮痕。这便对了,当时扫向自己箭杆的便是它了,就是这一扫,改变了箭的方向,才使得瞄准鹿眼的箭射向了太子。
  沈彦钦这一招倒是漂亮。一矢双穿,惩治了太子,也报复了自己。陆勉暗哼,盯着二人道:“能判断出是哪个方向发出的?”
  “大概可以,但不是三皇子的方向。”
  “不是他,那还有其他人……”陆勉凝眉沉吟。他身边果然还有其他人。
  二人又互望了望,另一人上前一步,沉声道:“回侍郎,从那树上的凹痕来看,此利器形似枣核箭,但有刃,不像本土所有。”
  “可知是哪里的?”
  “这个……属下会继续查。”侍卫垂目应答,陆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看来这个三皇子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狩猎场初露头角,让人始料不及。隐锋匿芒这么久,他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上次在深巷发现他们之后便再没查到任何线索,陆勉想要通过监视余竞瑶来获取沈彦钦的动向,可每每派出去的人,不是跟丢了目标,便是被搅乱了方向。陆勉猜得出这些都是沈彦钦有意为之的,他在暗中护着余竞瑶。
  “子豫。”宣平侯的声音将陆勉的思绪拉了回来。陆勉见父亲在正踏门而入,赶紧上前搀扶。宣平侯感了风寒,反反复复,一直未愈。
  “父亲,您该好好休息。”陆勉扶宣平侯入座。宣平侯脸色不太好,不过目光矍铄,舒眉展目,难掩眉宇间风寒刀刻般的川纹,让他看上去莫名地锋锐。而这种锋锐不仅仅是缘于他武将的凛然,还透着沉淀的睿智。
  “我无碍。”宣平侯看了一眼陆勉放在几案上的箭,“箭的事,不要再查了。”
  “为何?”陆勉眉宇轻蹙,“儿子蒙冤,就这样算了吗?”
  宣平侯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咳,道:“查了也无济于事,况且,这一箭未必不是件好事。”见陆勉未应,他续言道:“人不能全无所闻,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最起码也要让人觉得你不知道。这一箭何尝不是个警示,适可而止吧。”
  陆勉神情凝重,沉默片刻,望着父亲问:“父亲可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事实,但我知道人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未来预知不了,做事留三分余地,对谁都是。”宣平侯瞟了一眼陆勉略显苍白的唇,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陆勉闻声,下意识地紧了紧拳,背上的伤仍隐隐作痛。见他未语,宣平侯接着言道,“狩猎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不反对你接近睿王,但不要靠得那么近,毕竟宣平侯府和晋国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父亲。”陆勉唤了一声,有句话藏了许久,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过让我娶余竞瑶。”宣平侯神情未变,唯是沉默了须臾,又轻咳了几声,陆勉赶紧送上茶盏。宣平侯抿了一口,缓声道:“当初也没那么绝对,不过如今来看,不娶是对的。”
  陆勉想继续问,宣平侯没给他机会,又开口了:“对余家那姑娘,不要再执着了,她已是三皇子妃,再纠缠下去,有损无益,影响的不仅仅是名声。为父年岁大了,身体每况愈下,侯府以后还是靠你支撑着。”
  “父亲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不要多虑。父亲四体康直,定会寿如南山石的。”说罢,陆勉未父亲添了茶。宣平侯淡笑,脸上多了层祥和,“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只望着你记住为父的话。”
  陆勉恭谨应声,见父亲欲起,忙搀扶着送到了门外,交到了仆婢的手里。亭安侯直了直腰身,推开了下人,回首严肃望着陆勉,言了一句,“亭安侯那,断了吧!”便踽踽而行,离开了。
  目送父亲走后,陆勉回到了房内。父亲的心思他懂,只是有些事,不是理智能够控制得了的。他看了看那只断箭,深吸了口气,如果当时他看到了距鹿不远处的太子,他也不敢确定这一箭会射向哪。
  脑海中,太子身下,余竞瑶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再次浮现,转而便是一副失望的神情望着自己……陆勉不是不想为她作证,只是这件事说出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人言可畏,太子必然要受到惩罚,但不应连累到她。
  陆勉转身近了内室,在一侧的紫檀博物架上拾起了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握起了一只阳绿并蒂同心玉佩,摩挲着,眼底眷眷情思暗涌……
  “子豫哥哥,你看这玉的穗子好看吗?” 余竞瑶笑容艳艳,拎着那块同心玉佩在陆勉眼前晃了晃。
  陆勉轻瞥了一眼,不以为然,“怎么,又要换?”很怕自己忘了这块玉佩似的,她三天两头地,不是换个穗子就是换个罗缨,乐此不疲。
  “你看一眼啊。”余竞瑶扯着陆勉的手腕,不满地翘起了唇,“你看好不好看。”
  陆勉勉为其难地又扫了一眼,这一眼忍不住笑了,“难看,这是你做的吧!”穗子参差错落就算了,居然连长短都不一致。
  见陆勉笑得欢,余竞瑶娇媚的脸连登时染了绯红,气势却盛得很,扬着下颚哼了一哼。“不是!才不是我做的!”话刚说完,耳朵便红了。白皙的耳廓,在阳光下莹莹剔透,绒绒的,看得人心里一阵痒,陆勉笑意更浓,伸手揪了揪,随即夺了她手里的玉佩替换下了腰间的那块,然后把自己的那块玉递在她的手里。“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余竞瑶看着陆勉,眉眼眯起,像两弯清月,笑得纯澈无暇,合掌握紧了那块玉,点了点头。那天余竞瑶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一直握着那块玉,舍不得放下。这是她第一次将亲手做的东西送给陆勉,之后她果真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从此这穗子便再没换过,直到她把这块玉退了回来……
  陆勉手指轻捋玉佩的挂穗。从这玉被退回来后,陆勉经常放在手中摩挲,穗子捋得次数多了,参差的丝线也都直顺了,一根根地仍是长短不一。只因是她做的,陆勉舍不得修。
  陆勉盯着玉许久不放。握在手里的尚且不舍,这印在心里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
  “东亭!”陆勉攥紧了手,喊了一声。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着半臂对襟短衫,脚踏青白皂靴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上去利落干练。他是宣平侯府的护卫,跟随陆勉多年。
  “秦绾那可有何消息?”
  “听闻秦小姐病了。”
  “余竞瑶呢?”
  “皇子妃无恙,只是珲王府的眼线说,狩猎前云济苑闹了蛇,差点伤了皇子妃。”
  陆勉心一震,握着玉的手紧了紧,“蛇?”
  “嗯,以这个季节和珲王府的位置来看,属下觉得,可能是人为……”
  当然是人为!陆勉比谁都清楚,除了秦绾不会有别人,他不过想利用她离隙余竞瑶和沈彦钦,她居然下手害余竞瑶,看来亭安侯是该“断”了。
  ☆、第35章 宁威将军
  接下来的几日沈彦钦果真忙了起来,不是出门在外, 便是待在书房。有几次两人正吃着饭, 就被人匆匆唤走了。余竞瑶很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沈彦钦如此。
  昨夜余竞瑶睡不着, 想去后院找他, 然书房灯火昏暗, 隐隐地有说话声。余竞瑶明白他定是在和人商议着什么,至于是谁, 她猜得到,然他不说,她也不敢问。
  “小姐,听说秦家小姐今早被接走了。”霁颜看着发呆的余竞瑶道。
  “嗯。”余竞瑶漫不经心地应声。
  见她不惊,心不在焉,霁颜又道:“小姐可知秦家小姐得的什么病?”
  “不知。”余竞瑶摩挲着琉璃簪花。
  霁颜向余竞瑶凑近,悄声道。“听说是中毒,她被蛇咬了, 就是那晚靖昕堂的那条蛇。”
  余竞瑶大惊,愣怔怔地望着霁颜,下意识地攥紧了那跟簪花道, “那条蛇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 我也见它不动了。可王府的小婢们都说, 是秦家小姐自己摆弄千里香,把蛇引来了来,莫不是没死……总之被咬以后, 她就一病不起,听说中毒很深,命是保住了,人却废了。侯府来接她的时候,还没清醒呢,怕以后也醒不了了……”
  霁颜兀自说着,余竞瑶的思绪早就飘走了。千里香,毒蛇……这么巧。
  “……这都是她自作自受……”霁颜愤愤道。然此刻,珲王府的小婢突然来了。
  “见过三皇子妃,珲王妃请您去春韵堂用膳。”
  余竞瑶入春韵堂发现珲王也在,还有沈彦霖和沈怡君,人倒是很全,只是不知道今儿这又是要唱哪出。余竞瑶对着珲王和王妃施过礼,王妃媚笑着脸召唤她坐下,而珲王也是一般含笑,唯是沈怡君,一脸的不屑。
  “皇子妃的伤如何了?可都好了?”珲王妃关切道。
  余竞瑶微微笑了笑,应,“谢王妃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王妃笑道,想了想,又言,“听闻秦家小姐给皇子妃惹了不少麻烦,怪我一时糊涂,听信了她的话,还同情她。不过放心,今儿一早我便遣她回去了。”
  王妃这话说得真不心虚啊,余竞瑶端着茶盏,淡淡一笑。言道:“嗯,听说了。没照顾好秦小姐,我也有责任。”她想把话题转到秦绾生病一事上,可珲王妃好似并不想提这个。
  “你是皇子妃,要照顾三皇子,哪里顾得上其他。”
  “是啊,彦钦如今出息了,只怕你更是要忙了。”珲王接着王妃的话莫名地道了一句,余竞瑶不解,目光疑惑地扫视着几人。
  “怎地?皇子妃还不知道吗?”珲王瞪着眼睛盯着余竞瑶,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见余竞瑶仍茫然不解,于是眉开眼笑道。
  “彦钦被封将军了,宁威将军,统领三军去征讨西北。”
  ……
  余竞瑶的心激动得久久不能平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像做梦一般。怎不知不觉地,他就被封了将军?
  珲王说,虽只封将军,未受品级,但此行若是能成,那加官进爵是指日可待。余竞瑶暗喜,也就是说沈彦钦要熬到头了,他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珲王和王妃准备了满腹巴结的话,余竞瑶是一耳入一耳出,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心早已飘到云济苑,她恨不能马上站在沈彦钦面前,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一起分享这喜悦。
  出了春韵堂,余竞瑶直奔云济苑,想到沈彦钦一早出门了,回去也见不到他,有点小失落。他也够耐得住性子的了,这么高兴的事,怎就没告诉自己。
  余竞瑶走到王府的花园,突然放慢了脚步。沈彦钦是要出头了,那自己呢?自己的事情怎么办?余竞瑶有点紧张,在这件事上,自己是一点忙都没帮上。他的结果是得到了,自己的计划却落空了。余竞瑶忧虑起来,还未到云济苑,便碰到了刚从春韵堂出来的沈怡君。
  想到方才余竞瑶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全然未把自家人放在眼中,沈怡君怒从心生。
  “余竞瑶,别以为沈彦钦封了将军就了不起了,回得来回不来还说不准呢!”
  余竞瑶瞥了她一眼,没心情跟她吵,漠然离开。见她一走,沈怡君冷笑。
  “听说你为了让他走,求了不少人。其实你也盼着他回不来吧,这样你就可以和陆勉在一起了。”
  听到陆勉,余竞瑶驻了脚,回首望着沈怡君。她对自己的怨怼不卸,到头来还是因为陆勉。
  “我跟陆勉没有关系。”余竞瑶平静道。
  “骗谁呢?你不惦记陆勉,那日陆勉救你,你会扑到他怀里?”
  沈怡君一言,让余竞瑶暗惊,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冷笑。
  “你倒是清楚啊。”余竞瑶神色一转,目蕴寒光。“我坐骑中的那一箭是你射的吧。”
  沈怡君面色从容,眼神却透着惶惶不安,答案不言而明。其实她早就应该猜到,只怕太子也是她招来的。余竞瑶轻蔑冷哼,转身要走。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沈怡君冷言一句。
  “你随便,只要你敢说。”
  “我是不敢说,为了陆勉我也不会说。”
  “我知道你喜欢陆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我不跟陆勉,他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余竞瑶!”沈怡君大怒,指着她吼道,“你得意不了多久,一个孩子都生不出的人,谁会要你,就是沈彦钦也有不要你的那天!”
  “啪”的一声响,余竞瑶这股按捺许久的火终于泄出了来,她收回高举的手,看着沈怡君捂着自己的脸,又惊又怒地盯着自己,寒然道,“我生不了孩子,还不是因为你!”说着,又是一巴掌下来,沈怡君的另一面脸也红了。
  “余竞瑶,你想死吗!”沈怡君顾不得脸红肿火辣,扬起手便要还回去,手停到半空,被人一把攥了住,随即一甩,沈怡君脚下不稳,趔趄地后退几步。
  “沈怡君,咱们的账还没算呢!”沈彦钦盯着沈怡君,双眸射出阴冷的寒光,看得她一阵阵心悚,捂着脸,含着泪水,怨恨地离开了。
  见她走了,沈彦钦握着余竞瑶的手问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