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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在酒吧呆了大半宿,看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忙上忙下,他给了小费,那可能是陆晨工作以来收到的最大面额。
  “你今年多大了。”
  陆晨眨着发光的眼:“我20了。”
  他看也没看:“胡说,我猜你连18都没有。”
  “这么准。”陆晨捏住小费似乎在犹豫,最后下定决心说了,“我16岁了。”
  16岁就16岁,还在后面加个‘了’。
  下面的事他没问,陆晨自然也不会主动讲,程昱那时候觉得小孩心思挺重。
  酒吧老板也说这孩子心思重,有想辞退的想法,陆晨记得当时自己是阻止的:“他这么认真工作,你辞退干嘛。”
  “他好像是……同性恋。”酒吧老板说完一脸羞耻,“你看看,多难看。”
  他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没有接话反而让酒吧老板感到尴尬,反正没关系。
  在京都呆了半个多月,他在酒吧里都能碰上那个叫陆晨的孩子,这孩子总是带着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陆晨在他面前总是会露出点伤痕,比如脖子上的伤或者手腕上的鞭痕,这些痕迹一度让他以为陆晨是玩sm的,不过事实证明不是。某一天他也是心情好,顺着陆晨的手抓住:“你伤怎么来的。”
  陆晨立马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纯情的模样让程昱有丝晃神,他说是家里人打的。
  “我是同性恋,家里人知道。”
  “我知道你很有钱也很有地位,可不可以和老板说说不要辞退我。”
  他说:“你凭什么认为他听我的话。”
  陆晨眼中的光随着这句话的尾音变得黯淡,程昱最后还是出手了,因为那一丝的晃神所以和老板提了,小小年纪就出柜,他想起郑政。
  他回美国之前觉得陆晨可以支撑下去,毕竟那么油头总不会让自己饿死,再说在校成绩也不差,要是熬到了外省学校就是新的开始。
  可造化弄人,想在国内生活的欲望一天天侵蚀他的心,一个月后他再次踏上了回国的飞机。酒吧老板因为店里生意不景气想要卖店,地理位置绝佳加上环境优势,程昱记得这块地皮的价格逐年增高又处于中心位置,他当即就拿了下来,偶然想到那个早早就出柜的孩子,前酒吧老板说父母来闹,不得已把他给辞了。
  来闹的原因说白了还是因为同性恋,陆晨和班里一个男生有情况,之所以被出柜也是因为和男生的恋情曝光,父母觉得丢人当没他这个儿子,所以他才出来打工,酒吧老板因为他年纪小也没有给太多的工资,这才导致了他觊觎小费,好在人灵光脑子也好使,有时小费都能比得上工资。
  和男生的恋情在父母的插手下说了再见,但男生时不时还是来撩拨陆晨,陆晨年纪小心性未定,搞事的那晚被双方父母逮个正着,陆晨完蛋了。
  程昱还清楚的记得他再次碰上陆晨的场景,浑身是汗的躲进店里逃避抓捕,他没有犯法也不是被警察追,而是某学校的工作人员——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那所学校以治疗叛逆青少年、网瘾少年和同性恋出名,治疗的方案就是电击。
  电击,多么可笑的方法。
  程昱看见小孩躲在桌子里不敢出来,手臂上的伤痕不用故意露出也能看的明白,他弯下腰问:“你愿不愿意在我手下做事。”
  “我包你伙食和学费。”
  陆晨那时已经对周围人产生了深深的隔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像我弟弟,他比你大不了多少。”
  陆晨变成后来那样,程昱觉得自己要担着很大的责任,酒吧越开越大,店里顾客的身份也开始复杂起来,陆晨在他应该快乐的年纪里受到了太多的诱惑,一不留神就禁不住诱惑陷了进去,等他发现时已经迟了,而陆晨心甘情愿。
  起初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后面就是浑然天成。
  程昱曾经庆幸陆晨没有吸食粉,也没有和圈里的烂人开群party,他能做到点到为止,而自己也能做到退一步。
  现在,陆晨要的是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也会有很多意外。
  “阿斗,你的世界太小了。”
  青年怔了怔,紧紧抱着他:“我不想出去,我的世界就是你。”
  男人抬手摸上青年后脑勺,安抚:“世上没有太绝对的事,世事难料。”
  “就是世事难料,你会喜欢上我的。”头上的抚摸让他有了侥幸心理,但男人迟迟没有说出能让他更加侥幸的话,阿斗失望了。
  “我不该把你带到魅色,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进入魅色,通讯工具我会全部没收给你换新的。”
  阿斗抬起头,愣神地看着程昱:“程哥……”如果说刚刚是害怕,那现在就是天塌之前的惊慌。
  “你不应该进入这个圈子。”程昱抱了抱他以作安慰,眼中闪过坚定的神情,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阿斗不敢再闹,抽噎着扯住男人的手臂往前走,慢慢把手挪到程昱手心,他抬头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生气。”
  “你有。”
  “没有生气。”
  “你有生气。”
  程昱无奈:“说是陪你出来玩,你开心点。你和郑政不一样,是我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应该向你道歉。”
  目前又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景象,阿斗心里却没来由的慌张。
  他的慌张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这是他呆在程昱身边5年的经验在警告他是时候注意了,但程昱还是和往常一样对他好,好的挑不出刺,却不是他想要的好。
  程昱从来没有给过他错误的暗示,是他自己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
  有了那层担忧再加上程昱频繁的刷网,要知道,电脑那就是程昱的摆设,除了工作之外很少碰。
  阿斗终于忍不住触碰了那台电脑,打开桌上的文件映入眼帘的是一份去国外念书的通知,全程英文但他都看得懂。
  他陆晨拿到了国外某知名美院的录取通知,专业是热门的室内设计,毫无疑问这份通知走了后门关系。
  程昱要把他送走?送走!
  他不敢闹了,两眼通红的望着程昱:“你别赶我走。”
  程昱帮他擦掉眼泪,说:“你不该窝在这里,你的梦想是设计师那就去做……”不等他说完,阿斗又委屈的扑在他怀里,好了没几天的脸又哭的惨兮兮。
  “我不去国外也能学好。”
  “陆晨,世界这么大,你出去看看就会发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渺小,我给你机会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不想出去不想出去!”陆晨在他怀里嘶吼,突然声音又小了,“我这样,和漠然又有什么区别……”
  “他是自愿,是解脱,你也是。你经历过其他的事之后才会成长。”抬起他的脸,程昱眼底幽深,“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身边,以一个包养少爷的身份还是其他?”
  哭声戛然而止,陆晨环着男人脖子的手不禁开始颤抖。
  没错,他和程昱是两个阶级的人,如果没有程昱,他指不定早就死了。
  他垂下头,掩藏眼底的清晰,泪水滑落至嘴边微微发涩:“如果我有资格了呢。”
  “可能你的身边有了真爱,或许我的身边也有了另一个人,你的世界不会只有我也不可能只有我。”
  “我比不上郑政……”阿斗喃喃自语。
  程昱脸色有些不快:“郑政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活人怎么比不上死人?你要先学会做一个‘男人’。”青年眼眶周围通红,他擦着眼泪的动作也忍不住放缓,“哭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甚至可以说不是办法,我希望你能变得成熟,我救你养你是想你好好做人和生活,不是让你一直活在另一个男人的羽翼之下,你这样,我也有责任。”
  青年心底不断嘶吼,面色却早已麻木,他愣愣的问:“我走了,你会难过吗?”
  问话带着太多的小心,程昱从内心出发:“会难过。”5年的相处不是过眼云烟,它一点一滴的存在,但这些在陆晨的未来面前,尚可以丢弃。
  阿斗走了。
  走之前他和程昱来了个拥抱,程昱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是以前自己刚逃出来的时候惧怕出门,他抱着自己小声的安慰,十分温柔。
  可这是最后一次了,越温柔,心越疼。
  ……
  于望舒知道消息的时候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杜大磊有些惋惜:“你这么吃惊,不会还喜欢他吧。”
  “别瞎说,只是本来打算一起玩现在走了,觉得有点遗憾和歉意。”虽然他并不需要有哪门子的歉意,他现在想抓住徐璈指着对方鼻梁说你猜错了,但好像并没有这种实质性的闲情雅致。程昱依旧和众人聊天,伴随着魔术的展示也获得了很多掌声。于望舒坐了会,等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一直都放不下郑政吗?”
  “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清楚。”
  于望舒想不通,本来依据磊哥的猜测说不对还能因为这次的张家界之行撮合一对,现在闹得说拜拜实在是措手不及,阿斗的心思日渐明显,他想问是为什么不接受?
  徐璈以个人的身份回答了这个问题。
  “阿斗有很多地方都不成熟,程昱没有玩养成的恶趣味。再说他的身边比阿斗会玩会浪的大有人在,勾勾手指都有人往上贴,当初救阿斗是好心,现在送阿斗是内疚。三观不一样的人没法长久的在一起,程昱他不是贪图眼前欢愉的人。”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也许阿斗不是程昱看中的那一款。
  于望舒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波,捶着老腰看网友的推荐:“我们四个人去泡温泉散散心?网上说有度假村。”
  “可以诶,我之前听别人介绍过,我举手赞同。”杜大磊立即举手。
  剩下的就是徐璈,于望舒看向他,收到对方不以为然的回复。
  “悉听尊便。”
  最后决定的是一家好评超高的温泉度假村,也是唯一一家仿古式半露天温泉。
  程昱表现的越淡定,于望舒觉得要帮他纾解心情的欲望就越高,杜大磊话多自来熟就是最合适的融合剂,但融合剂在当天第一次做了鸽子,理由是李磊约她逛古街。
  “反正你们三个大男人聊的都是我不懂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哎呀你会理解我的吧。”
  当然理解了,甚至还闻到了一丝恋爱的腐臭味,现在只是前期,他需要离得远一点。
  泡温泉,于望舒应该是最舒服的,仰躺在温泉中看着天,浑身毛细孔都被泡开,连骨头都酥软了下来。
  “这几天走的路,比我工作一周的总量还多。”
  程昱和徐璈相视一笑,碰杯喝了一口酒,说:“你真的不喝酒?”
  于望舒歪了歪头:“我妈让我少喝酒,喝酒误事。”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两眼四处转动又立马故作矜持的闭眼假寐。
  “喝酒误事?”徐璈的脚在水下踢了踢他,“你大学时可不是这样的。”
  “就你烦,提我大学干嘛。”就是大学喝酒才误事!
  程昱转动着酒杯,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把酒抿完就‘哗啦’起身:“我也泡了不少时间了,先回去睡一觉。”
  他走了不就只剩下自己和徐璈了?
  “你再泡会啊。”
  “我头有点晕。”
  行吧,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不勉强,于望舒‘哗啦’坐回水里:“你来这玩,老大它们怎么办。”
  “放在宠物医院待几天,正好检查身体。”
  “为什么不是宠物店。”
  徐璈语气波澜不惊:“因为宠物医院和我熟。”看于望舒惦记家里的小东西,他心里有些吃瘪,于是拿出手机,“你看不到真猫,可以看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