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林一把将羽香拎了起来,丢给身后的龙武军,随后指着坐在里头的林墨,问林宏,“林二郎,可瞧仔细了!她可是林墨?”
林宏站在外面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雅间里的人,她一身华服,典雅气质,正是王府侧妃的规格。
半晌,他才开口,“半月后是老夫人寿辰,四娘可曾备了礼?”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难道里面坐着的,当真是燕王侧妃,相府四娘不成?
就连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走的卢宁也诧异,难道这是真的?
萧青烟款款起身,声音清亮,“老夫人的寿辰,我自当是记得,只是二郎来此又是为何?”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了,然而林宏却若有所指地看了萧子林一眼,道,“萧将军着人将我拘来,我也没法子,倒是你为何会在此处?”
“够了!”萧子林方才还处于揭穿林墨真相的喜悦中,谁想这两人居然聊起来了,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
“林四娘,你身为燕王侧妃,却在红袖堂做这种贱人勾当,就不怕燕王颜面扫地不成?”
话音刚落,厅堂中便已经开始议论,没想到果然如萧将军所言,堂堂燕王侧妃,居然做出这种勾当,当真是恬不知耻。
站在门外的卢宁急了,直接冲里头喊道,“萧将军!侧妃娘娘只是在雅间休息罢了!谁能证明她便是花魁娘子?萧将军空口白牙诬陷侧妃,是何居心!”
门口阻拦的龙武军听罢,再一次将丢了出去,然而他的话却在红袖堂中久久不绝,惹得那些动摇的人也开始迟疑了起来。
是啊,凭何证明她是花魁娘子?
萧子林冷哼一声,看来萧子昂的法子是行不通了,于是他道,“本将军奉旨来抓窃贼,林四娘躲在花魁娘子雅间,形迹可疑,来人!押回龙武军,本将军亲自审问!”
“听说有人要审本王的侧妃?”
正此时,红袖堂外头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萧子林带来的龙武军皆一一被制服。
众人往门口一瞧,却见一位身着紫衣的贵郎君,正被人扶下马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萧子林从楼上往下望去,双目瞪圆,显然有些吃惊,今早他明明听宫里传出消息,李淮被李俊扣下审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李淮站在厅中,微微抬头,看向已经站在回廊上的萧青烟,“夫人可曾被吓着?”
萧青烟顺势道,“回王爷,萧将军一会儿说,妾是花魁娘子,一会儿又说妾是窃贼,方才又不由分说地砸了妾的门,妾实在惊恐。”
“哦?”李淮觉着好笑,“既然萧将军这般笃定本王的夫人是窃贼,可有什么证据?”
两人一唱一和的,竟是将今日之事全都捋清楚了,众人想起了萧家与林家的一些不可说的恩怨,又想起前些日子萧家四郎在红袖堂被打一事,皆面面相觑,眉宇间皆是讽刺。
萧子林正要发话,却听一个甜美的声音从雅间屏风后传来,带着一丝动人的温婉。
“是啊,小女也想听听萧将军的证据呢。”
众人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声音,有几个在二楼的客,更有几个纷纷探出窗口,往三楼望去。
却见一个身着粉色纱裙,带着一块面巾的女子,款款向萧子林走来,她眉目婉转,似是带着江南的烟雾蒙蒙,行走之间又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沁香,叫人不知觉地陶醉在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女子走到萧子林面前,盈盈一拜,“小女见过萧将军。”
萧子林眯了眯眼,喉结不自觉地滑了滑。
“不知小女何德何能,竟会让萧将军误会是墨妃娘娘?”女子又冲萧青烟盈盈一拜,“墨妃娘娘,看样子,今日小女怕是无法相陪了。”
气质如出水芙蓉,行走如微步凌波,这不是那花魁娘子又是谁?
花魁娘子的身形的确与林墨的相似,但细细再看,燕王侧妃却比她要再大方温婉许多。
萧青烟瞥了一眼萧子林,“无妨,今日之账不该这般算。”
萧子林自知今日大约无法成事,有些恼羞成怒,他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双手握拳,有想要近前为难萧青烟的样子。
羽香眼疾手快,慌忙小跑几步挡在了萧青烟面前,“萧将军,休得无礼!”
李淮不知何时已经上了楼,他将萧青烟护在身后,眼底带着杀意,“萧将军这般盯着我家夫人,可是起了不轨之心?”
见局势无法挽回,萧子林暗自咬牙,近前几步,沉声道,“燕王殿下,别以为这种小把戏唬住所有人,迟早还是会被人看穿的,别高兴地太早。”
李淮耸耸肩,“在萧将军面前,本王哪里敢高兴?躲着还来不及呢!”
一阵哄堂大笑。
萧子林青筋暴起,手握住长刀刀柄,似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动手,有一龙武军跑来,面露难色,“将军,据线报,发现盗贼踪迹,是从红袖堂逃出去的!”
萧子林听罢,瞪了一眼李淮,“本将军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不过……”
他瞥了一眼李淮的腿,冷哼一声,“王爷正好可以趁这段时日好好休息休息,毕竟王爷已不复昨日!哈哈哈哈哈!”
萧子林走后,紧紧围住红袖堂的龙武军全都散了,红袖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今日之后,关于萧家两兄弟之事,必定又能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几人回到雅间坐下,李淮却直直地看着她,那位扮作花魁娘子的小娘子也跟着走了进来,见他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本想要走,却被萧青烟叫住。
“今日多谢你了。”萧青烟道,“原是我顶了你的身份。”
“娘娘哪里的话。”那娘子福了福身,声音却是变了,却听咔咔几声轻响,再抬头一看,她的身形也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就连羽香也惊呆了。
这个女子,分明就是方才上楼来寻娘子的侍婢,只因她当时心里实在慌乱,只记得她进了屋子,不记得她去了何处,她以为侍婢去搬救兵了,谁想她竟……
那侍婢继续道,“小女进京讨生活,途中不慎被流民掳走,若非娘娘着人相救,小女早就没命了。”
羽香问,“你方才……”
侍婢笑笑,“这不过是小女在江南学的一些仿冒的手段,只是这手段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遇见心细的,一眼便能瞧出破绽。”
“你的命是罗叔救的。”萧青烟道,“你被流民伤了根本,今日正好得了这个时机重获花魁娘子之名,但今后舞便不要跳了。”
“喏。”
在江南时,她的的确确是名副其实的花魁娘子,只是年初糟了一场暴|乱,惹得她再也回不得江南,于是打算进京寻找柳氏。
谁想她才靠近京都,便遭流民劫财,有人见她柔弱,便要欺辱她,她虽是花魁,但并非卖身之女,哪里忍得了这般羞辱,自是要反抗的。
流民见她如此刚烈,便直接将她的双腿打至伤残。
好在此时罗叔出现救了她,也及时寻人医治了她的腿,只是落下了病根,从此再也不能跳舞。
若非莫娘子开导,她怕是早早便自戕而亡了。
所以,萧青烟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做红袖堂的花魁娘子,因为确有其人!就算林泽专门派人去江南查证,也查不出任何破绽!
送走真正的花魁娘子,雅间内只剩些李淮与萧青烟两人,李淮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而萧青烟则是眼底隐约有些怒意。
良久,她才说出口,“李淮,你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李淮目光忽而凝滞住,又听萧青烟道,“我从不稀罕那把断枪,毁了便毁了,而你却偏偏毫无顾及地便要去拿,我道是你想试探李俊的暗卫,如今想来,并非如此。”
她长吁一口气,道,“我知你待我好,但若事事瞒我,那么这份好,我承担不起。”
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知道李淮自有自己的计划,她也不干涉,只是他被李俊唤去宫中多日,消息全无,她顿感心中虚浮。
她从未有过这般情绪,心中更是烦躁至极,是以她才日日躲在红袖堂中,试图获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萧子昂与萧子林上门滋事,早已在她预料之内,今日若李淮不到场,她也有法子解决。
可当她见到他时,胸口却总是闷闷的,十分难受,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这感觉实在让她恼怒的很。
李淮恭恭敬敬地给她倒了杯茶,茶香四溢,雅间顿时清明了些许,然而他却委屈的低下了头。
“夫人息怒,是为夫的错。”
萧青烟蹙起双眉,却听他道,“我知你不在意那断枪,但那是你的东西!”
他暗自咬牙,继续,“李俊多疑暴戾,自我归来,每日着人探查,发现他每隔几日,便会去栖华楼,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他……”
怒意上脑,他语气愈发加重,“他那般对你,如今还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呵!当真恶心!”
“萧东极归来,自是察觉李俊的收权之意,我也正好趁此时机,将权放出去。”
李淮趁着她情绪有些微波动,将茶推到她面前,小声求饶,“阿因,为夫知错了。”
他突如其来的求饶,瞬间将她生气的步骤全都打乱了,她很是诧异地抬起眸子看他,眼前这位郎君分明年过十八,在人前亦是一副王爷该有的样子,可她却想不到,在人后他竟会这般。
这叫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淮暗自展了一个得逞的笑,转而又是一副委屈的嘴脸,“阿因,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