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仪式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林泽有将近一半的时日宿在了留香院,而另一半时日,自然是在暮云阁。
明明是诅咒嫡母的重罪,林璇这么一跪一撞,竟是硬生生将此事闹成了祈福与误会。
林墨埋头练字,听着羽香与良夕叨叨,嘴角却是抿成了一条线。
她知道慕容氏的晕倒定是与阿因有关,可她不敢问,思及此,她笔下的字微微一顿,竟是写偏了几分。
“想问便问。”萧青烟白了她一眼。
林墨赶忙换了张纸,低着头心道,“阿因,你可是去附了慕容小夫人的身了?”
噗嗤一声,萧青烟竟被她的话逗笑了,这林墨怎么长了个如此天真的脑子?若是她当真能随随便便去附旁人的身,哪里会在她身体里呆着?
“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萧青烟冷着声音道。
林墨点点头,“白嬷嬷方才来同我说,午后马场无人。”
原本林墨这样的身份是接触不到马的,但好在她院子里白嬷嬷家阿郎在相府马厩当差,这才让她有机会能够学一学骑马。
将养了这么长时间的身子,如今终于能骑马了。
萧青烟跃跃欲试,加上她上辈子,大约有五六年没骑马了吧,遥想当年在西北马场时,她每日骑着马儿在草原上驰骋,那是何等欢快的事!
可惜后来入了京,她便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就算有那个机会,也不过是在战场上左右兼顾地杀敌,根本没了驰骋草原时的那份欢乐!
于良国人善骑射,就算是东京城的贵女,随便拉一个都会骑马射箭,所以世家大族的府邸里都会有自己的马场,除此之外,像萧东极、林泽等品级的官员,家中亦设有马场。
马场除了骑马射箭,还有一个用途,那便是举办马球赛。
入春之后,便会有好些侯爷、官员、世家举行各种马球赛,其一是锻炼年轻一辈人的体能,其二便是让那些年轻才俊有机会在这种聚会上相识,以促进家族之间的联姻。
当骑上马背时,萧青烟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上马背时的情形,那时候她才三岁,马场的人不敢让她骑大马,只敢给她骑小马。
大约是自小与马儿混得熟了,那些马儿待她都十分温顺,是以后来她撇了那小马,偷偷上了大马,放肆地在马场上跑了好久。
林墨此时的状态,与当年她刚接触马儿时很相似,只是她虽看上去对马儿很新奇,但依旧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萧青烟道,“让我来。”
林墨对这话期待已久,一等萧青烟说出口,她便立刻退了出去,“阿因,还是你来吧,我实在害怕。”
因为在马厩当差的是自家阿郎,白嬷嬷也跟了过来,生怕马场里的马儿对自家娘子不利,然而她刚到马场,却见一个身着粉色劲装的少女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英姿潇洒地驰骋在马场里。
她从未见过自家娘子这般美好的笑容,这笑容里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孤独,竟带着一丝阳光青草的气息,自家娘子生得本来就好看,如今看来竟是更好看了。
马儿在马场上跑了两圈,萧青烟便感觉林墨这副身子有些吃不消了,冷汗顺着背脊落下,她赶紧勒紧缰绳,但脸上却依旧笑着。
按照她的设想,林墨的身子大约吃不消跑一圈,如今却扎扎实实跑了两圈,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看来纳兰馨儿的药着实管用。
但就算能上马她也只能克制,林墨的身子是玉琢的,若是太过用力,怕是会碎的。
她潇洒的下了马,两个侍婢纷纷近前给她擦汗,良夕更是惊呆了,连连赞叹自家娘子天赋异禀,羽香却是笑而不语。
萧青烟吩咐羽香,“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我都要来骑马。”
羽香点头,“ 婢子已经吩咐下去了,娘娘大可安心。”
方才萧青烟骑马的样子羽香也看到了,那英姿飒爽的模样简直比一般郎君都要英武几分,她无法想象,倘若娘娘在世,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几人从马场归来没过多久,便有侍婢来报,说是五月份太子殿下会在京郊猎场举行一次狩猎练习,林泽吩咐了,让家中所有郎君娘子都去,这其中便包括了二郎与她。
林墨默默点头应下了,自从那日她鼓起勇气同林泽说了那番话后,今后每回听到关于林泽的任何事,她都不觉得害怕了,
只是她从未狩过猎,也不知道弓该如何拉箭该如何射,就连骑马也是阿因去的,她什么都不会,她有些心虚地望了望天,看来将来若是真的要在贵女圈子里活下去,怕是会很难。
离五月狩猎还有些时日,白日里萧青烟将林墨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早间起来便是要练满一百个字,再弹一个时辰的古琴,接着便是与她下棋,午后便是去马场骑马,骑马归来之后,她便开始练习刺绣,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停下。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持续到狩猎那日。
一大早,两个侍婢便来侍候她梳妆,良夕拿了一件鹅黄色襦裙道,“这些日子娘子抽条了好些,婢子看衣柜里的衣裳,就属这件衣裳最大,等娘子狩猎归来,婢子再给您多做几件新的。”
羽香也察觉出来了,经过这些日子的骑马运动,自家娘子不仅抽条了,就连脸型轮廓也越发精致了,再加上良夕的喂养,原本惨白的脸竟也有些血色了。
自家娘子若是再长大些,美貌怕是会轰动整个东京城。
正好林墨也挺喜欢这件鹅黄色襦裙,便点头同意,“太子狩猎,五娘定会去,这件虽不是新衣裳,但衣料却是我所有衣服里最贵的,穿这件去见五娘,正好!”
她如是想着,只是没想到出门的时候竟是遇上了另外一个鹅黄色身影,她懵懂抬头,却见二娘林依亦是一身鹅黄色劲装,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展露得淋漓尽致,或许是颜色的关系,竟显得她的脸色愈发的白皙动人。
林依显然也看到她了,只是看到她单薄的身子,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
林墨微微蹙眉,出门时的开心一下子都淡了,她有些自惭形秽地埋下头,在两个侍婢的搀扶下钻进了她的马车里。
京郊狩猎场倒是不远,马车行路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她们到时,便已经有奴仆给她们搭了营帐,林墨因是庶女,所以她的营帐在相府所有营帐的外侧,很是不起眼。
这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她不喜欢举世瞩目的感觉,也不喜欢同那些贵女争抢,她只想默默的呆在她该呆的地方,默默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只是她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场合,难免对很多事情都有好奇,所以在自己的营帐里休整了一番之后,她打算出门去瞧瞧京都贵人们骑在马上的英姿飒爽的模样,
萧青烟见不得她那一副什么都没见过又东张西望的样子,但一想到她从未来过,也只好作罢,吩咐羽香看着她也就是了。
狩猎场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贵人们在狩猎的空闲,闲来无事便会在那块空地里赛马,此时从空地方向传来阵阵喝彩,想来定是有一场马赛。
林墨拉着羽香悄悄近前,面前围着好些人,他们一个个摩肩擦踵地挤在一起,为场上赛马的人欢呼着,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却见迎面骑马而来的,竟是一位一身黑衣劲装,皮肤黝黑,脸上却带着别样神采的郎君。
这郎君的赛马技术很是一流,都已经三圈了,他依旧是佼佼领先者,林墨不仅感叹道,“这位郎君当真英武不凡!”
“英武不凡?”萧青烟挑眉,眼底却闪过一丝肃杀。
旁边的人见她不认识这位郎君,便道,“这位是萧大司马家的嫡子、龙武军将军萧子安,自当是英武不凡的!”
萧青烟亦是冷冷一笑,龙武军将军?若非兄长战死,他又岂能拥有今日的成就?
当年若非萧子安瞒报军情,兄长又岂会失去了最佳突围时机,最终永远死在了漠北边疆,而萧子安仅凭三言两语便却顶了兄长的一切功劳,如今还当上了龙武军将军。
呵!她迟早都要杀了他!为兄长报仇!
这场马赛结束,结果果真不出众人所料,获胜者乃是萧子安,萧子安下了马,正打算回坐席上休息,此时场上突然尘土飞扬一阵骚动,林墨循声而望,也是吃了一惊,“是二娘!”
一个穿着鹅黄色劲装的少女正努力勒紧胯下那匹枣红马的缰绳,可她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不由得大叫了起来,枣红马被她的大叫惊得失了分寸,直直往萧子安那里去。
林墨话音未落,却见萧子安身形微微一闪,双手也不知从哪个方向一挑,那匹马儿的缰绳竟紧紧地握在了他的手上,他又做了一个谁也理解不了的动作,下一刻,那匹枣红马竟是乖乖地在萧子安手里被驯服。
这是西北马场驯马的招数!
萧青烟冷笑一声,这招式是阿娘教她的,阿娘从未教过任何人,后来她来到东京城,将这招数教给了李俊,没想到他竟教给了萧家人。
李俊啊李俊,你既然这般信任萧家人,可为何独独对我那般刻薄无情?还是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二娘被萧子安救了下来,赛马场的热闹也散了,林墨看了一会儿,便打算回营帐休息,如今狩猎的时辰还未到,周围人多眼杂的,她打算等大家都去狩猎了,再去寻王五娘。
早前在营帐里备着的茶,如今应该早就已经好了,她正好练一练萧青烟教她的煮茶之术,只是她刚回营帐,却见里头多了一个人。
她本想叫唤,却见那人直接上前捂住她的嘴,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要么乖乖跟我走,要么我将你与你的侍婢都丢进林子里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