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音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瞧着地上的芳若道,“芳若,你这是做什么?!”
“婢子求求殿下,救救我们夫人罢!”
公仪音又是气恼又是不解,看着一脸戚戚面带恳切之色的芳若道,“你这是何意?婶母病了,我心中自然也是着急。然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芳若却只紧紧盯着公仪音,口中道,“婢子知道,这一定是有人想害我们夫人!婢子知道九郎素有断案如神的美名,求殿下请九郎出手,帮忙查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这般装神弄鬼地吓唬我们夫人。婢子做牛做马,感激不尽!”说着,竟在地上磕起头来。
公仪音凝视了芳若一瞬,眸光澄澈似水,看得芳若心里愈发空空的没了底。半晌,公仪音才淡淡开口道,“你就这般笃定是有人想害婶母?说不定前两日是婶母看岔了呢?”
芳若直起身子,看向公仪音一脸肯定道,“前两日之事暂且不说,只殿下见了今日这帐幔,就会知道婢子为何这般认为了!”说着,吩咐一旁的女婢将那收起的帐幔取了来。
公仪音看向芳若,神情微肃,“你先起来说话。”
“还请殿下答应婢子的请求。”说着,又朝公仪音磕了个头。
公仪音有些不郁地耷拉了眼角,刚要说话,却听得身后一声威严的声音传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屋子里响起慌慌张张的行礼声。
公仪音转身一瞧,却是秦彦瑾大踏步走了进来,眉头拧成一团,一脸肃然之色。
他进了屋里,看一眼地上的芳若,皱了眉头不解道,“芳若,好好的你跪在地上做什么?夫人怎么样了?”
芳若却也不起身,只朝秦彦瑾行了礼,却是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显然也有些吓坏了。
公仪音无奈,只捡了方才芳若说的帐幔上莫名出现“血迹”的话同秦彦瑾复述了一遍,又说了她跪在地上求秦默调查之事。
“荒唐!”秦彦瑾看向地上的芳若,“还不快起来!若此事真如你所说的,是有人故意害夫人的,难道阿默还会袖手旁观么?你这会子在这里跪着求殿下,知道的,只当你是好意,不知道的额,还以为你是以此为要挟呢!”
芳若听了,不敢辩驳,抽泣着站了起来,又忙不迭向公仪音行礼道歉。
公仪音心想,这个秦彦瑾倒还是个识趣的,眼下不是恼芳若的时候,摆摆手也就过了,并未放在心上。
秦彦瑾看向公仪音,神情带着急色,“殿下,我先去看看阿慈。”
“叔父快去吧。”
秦彦瑾的身影进了内间,恰巧此时方才那女婢拿了那拆下的帐幔过来,公仪音便接了过来。
展开一看,果然在显眼处瞧见一条朱色痕迹,淋漓斑驳,乍一看上去的确像是涂抹上去的血迹一般。
只公仪音看出了些端倪,放在鼻端嗅了嗅,肯定道,“这不是血。”
“不是血?”一旁的芳若和秦奕俱是一惊。
“嗯。”公仪音点点头,目光在芳若圆润莹白的指尖一顿,“这是蔻丹汁水。”
蔻丹?
芳若和秦奕的眼中诧异之色更甚。
秦奕皱了眉头。他虽非女子,但平素里与秦筝关系极好,自然也知道公仪音口中的这蔻丹为何物。
诗文里有“纤纤十指,丹蔻染就相思色”一说,指的就是女子爱美,在开花时摘下颜色鲜艳的花瓣放在瓷臼里,捣成糊状,然后加上明矾搅拌过后抹在指甲上,用布包裹后就能把指甲染成红色。
那么,殿下所说的蔻丹汁水,应该就是指用凤仙花或千层花的花瓣捣碎后过滤出来的汁水,因颜色鲜红黏稠,粗粗看上去倒与鲜血有几分相似。
公仪音微微凝了雪眸,心中沉思。
照理说,这蔻丹汁水若仔细看,其实与鲜血还是有些不同。只是孔夫人本就因昨日之事有些心神不宁,又是睡醒朦胧之时,一下看岔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么看来,的确有人刻意想要吓唬孔氏,并且,这人极有可能是女子。
一则,男子很难进到后院孔氏的院子里来。二则,若是男子,若真想吓唬孔氏,大概会用更逼真的鸡血等物,只女子难以弄到动物之血,才用了这蔻丹汁水。
她扫一眼在一旁啜泣不止的芳若,又看一眼忧心忡忡的秦奕,有一句话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俗话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孔氏既这般害怕,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她命人将帐幔先拿下去好生收着,自己则又挑帘进了孔氏房里。
秦彦瑾正站在孔氏的榻旁,看着她气若游丝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和气恼,不由看向一旁啜泣着的秦筝道,“阿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公仪音方才只同他说了帐幔上出现血迹一事,是以秦彦瑾没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颇有些狐疑。就算帐子上突然出现了不明的痕迹,孔氏也没道理吓成这样啊?
秦筝却只是一味哭泣,全然不见了前两日所见时的冷静和淡然。
公仪音落在她面上的神色微暗,原本觉得秦筝是个见过大场面的,现在看来,心性还是太稚嫩了些。大概是禁得住赞美,却受不了挫折的那种人吧。
秦筝不说话,秦彦瑾颇有些着恼,一转身见公仪音和秦奕一前一后挑帘进来了,忙看向秦奕道,“阿奕,你可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母亲到底怎么了?!就一条血迹如何能将她吓成这幅模样?!你母亲又不是未经世面之人!”
秦奕无奈,低沉着嗓音便把从芳若那里听到的前两夜之事也同秦彦瑾说了一遍。
“竟然有这种事!”秦奕眉目一横,怒目看向秦奕身后跟着的芳若,呵斥道,“既然前两日夫人便有些不对劲了,为何不早早来告知于我?!”
芳若身子一颤,忙道,“婢子看得不真切,夫人又不让告诉任何人,只说自己梦靥了。婢子便没有多想,谁曾想……”说着,眼角的泪花又滚落了出来。
秦彦瑾最见不得女子哭哭啼啼的,见她这幅模样,有些心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到一旁去。
榻上的孔氏依旧双目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呼出。
秦彦瑾无奈地看她一眼,最终还是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看向公仪音,“殿下,方才芳若虽逾矩了些,但我仔细想了想,她说的话不无几分道理。什么闹鬼撞鬼之事,在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定是有人刻意想要害阿慈的!”
公仪音估摸着这阿慈便是孔氏的闺名,只点点头,听着秦彦瑾继续往下说。
“阿默的本事我们是知道的。依我看,此事还需要他出马,才能查清这装神弄鬼之人到底是谁!”秦彦瑾眉头拧成一团,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急促。
公仪音扫一眼屋内之人,目光在每个人面上都定格了片刻,这才看回秦彦瑾,淡淡道,“叔父,请借一步说话。”
见公仪音神情肃穆,秦彦瑾心中不由也沉了几分,同公仪音一道,一前一后到了外间。
两人到了外间站定,公仪音淡淡瞥秦彦瑾一眼,语声也带了些凉薄,“叔父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人单单只盯上了叔母一人?!”
秦彦瑾沉吟片刻,“我想……阿慈平日管着这府里头一大摊子事,或是什么时候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也未可知。”
“既是这样,前两日房中闹鬼,叔母为何不让芳若告诉别人呢?”
“这……”秦彦瑾有些迟疑,半晌才道,“许是阿慈觉得此事过于荒诞,不想引发府里头的恐慌罢了。”
公仪音淡笑一声,只那笑意全然不及眼底。有些话,也许不是很适合同秦奕和芳若说,但对秦彦瑾,有些丑话就不得不先说在前头。
她盯着秦彦瑾,一字一顿道,“叔父,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叔父有没有想过,为何叔母不让芳若同别人说?为何……她会恐惧到如斯地步?”
第277章 开宗祠,入族谱(二更)
听了公仪音这话,秦彦瑾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他凝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公仪音,试图从她面上看些什么来。可公仪音一双玲珑杏目澄澈透明,看不出任何端倪。可越是这样坦荡的目光,却越发地让他的心里没了底。
他仔细在心中咀嚼着方才公仪音说的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阿慈定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对这“鬼”怕成这个模样。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若是继续查下去,也许会查出什么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来。
可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查下去,也许会愈演愈烈也说不定,到时才是真正的难以收场了。更何况,若是阿慈隐瞒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自己就更要知道了!
秦彦瑾主意打定,抬了头沉沉地望向公仪音,“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越是这样,就越要查下去。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公仪音也不再多说。原本她不过就是给秦彦瑾提个醒,她自己,自然是要解决这个谜团的。既然秦彦瑾能跟她站在统一战线,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既然如此,我会去同阿默说。若是有需要叔父帮忙的地方,我和阿默再去请教叔父。”她顿了顿,看一眼珠帘隔绝的内室,道,“叔父,婶母需要静养,我便不打扰了。若有了消息,自会派人去告诉您。”
秦彦瑾点头应了,目送着公仪音带着女婢离去。
出了清芷院,公仪音却没立即回清淮院,而是绕道到了香雪园。
阿灵和阿素并不知她上午来过香雪园,见她突然绕道这里,颇有些惊奇,狐疑道,“殿下,您来这里做什么?”
阿灵透过那墙上的六角漏窗看一眼院子里的景致,只见藤蔓葱郁,绿意森森,颇有几分阴森之意,不由揉了揉手臂,有些害怕道,“殿下,这里怪渗人的。”
公仪音转头睨她一眼,嘴里道,“你啊,胆子也恁的小了。你家殿下可是要查案之人,你胆子这么小,日后怎么跟在我身边。”
阿灵欲哭无泪。心里想着,明明查案之人是九郎,什么时候变成殿下您了。不过她也不敢反驳,呐呐应了,勉强撞起胆子跟在公仪音身后,一面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公仪音走到那香雪园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目光在红漆斑驳的门上四下打量着,最后落在那金灿灿的锁匙之上。
锁匙上只是镀了一层金箔,因年久失修,有的地方金箔已经脱落,显出几分锈迹斑斑来。
公仪音看了一瞬,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锁匙上一抹,然后双指捻了捻,眼中浮上一抹异色。
阿灵好奇地凑上来看了看,狐疑道,“殿下,您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公仪音唇角勾起一抹琢磨不透的笑意,拍拍手道,“走吧,回清淮院。”
回了清淮院,公仪音与秦默说了方才之事,又说起了秦彦瑾想让他着手调查此事的要求。
秦默淡淡一笑,“这个案子,阿音不是已经在查了么?”
公仪音不好意思一笑,“我原本也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才关注得多了些。自然还是要阿默出手的。”
秦默眉眼轻扬,微微一笑道,“阿音出马,我很放心。再者,此事本就涉及到深宅大院之事,由你来经手调查更为便宜,我只来给你打下手便是。”
他既这么说,公仪音也不推辞,就势在他怀中一滚,抱住他的脖子腻歪道,“那我便试试看了,若是查不出来,再来找你求助。”
秦默弯了眉眼,轻轻“嗯”一声,又道,“上午所说之事,我已经叫人着手去查了。好在我埋在新阳城的暗线多,相信不出几日就会有结果了。”
公仪音一听,露出一抹灿然的笑意,抱住秦默的脸颊亲了一口,脸上红扑扑的,嘴里自豪道,“我就知道阿默出马,没有什么查不到的事情。”
见她这般笑逐颜开的模样,秦默唇角的笑意愈加深了,眉目欢愉间流出淡淡的宠溺。
*
这边公仪音和秦默暗中调查着清芷院和香雪园闹鬼的真相,另一边,很快就到了开宗祠这一日。
这日清晨,公仪音和秦默起了个大早,盛装装扮,一切妥当后,在女婢的引导下往秦氏宗祠而去。
秦氏宗祠位于秦家祖宅后方,府中有路直接通往,原为先祖迁徙至此时的旧房,后改成了宗室祠堂。
到了前一日说定的地点,二老太爷三老太爷已经带着合族众人在等着了,皆穿得隆重,面色肃穆。唯孔氏还未痊愈,恐冲撞了祖宗,是以不在队伍之中。
公仪音和秦默忙上前见礼。
二老太爷“嗯”一声,扫一眼众人,威严道,“人都到齐了,走吧。”说着,自有仆从前头开路,引着众人浩浩荡荡往宗祠而去。
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个占地颇广的院子。并无院墙,只用黑油栅栏围着。里头并排立着五间大房,正中一间,最为阔朗,为正厅。上悬一匾,匾上书“秦氏宗祠”四个大字。
推开栅栏门,进了院中,中轴线是以石子漫成的甬道,一色玲珑白石,打磨得水润透亮。甬道两侧皆栽种着苍松翠柏,巍巍气势,肃穆森然。
顺着甬道往前走,便到了正厅前方。只见正厅前的月台之上立一青绿铜鼎,上雕古老的图腾纹样,显出年代的久远。
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仆从上前,将点燃的香交到了二老太爷手中。
二老太爷接过,拿着香对着铜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尔后交与人插于铜鼎之中。这才中气十足地开了口,“开宗祠。”
只见两侧跑出两列仆从,到了正厅门口,一对一扇,缓缓将那正厅的红漆大门给推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