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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五脏六腑都像被水洗过了一般,头痛也减轻了些许。
  阿素上前来,先替公仪音将胸前裹上纱布。她一层层绕去,眼中颇有些不忍,“殿下,您成日这般裹着,总归对身子不好。”
  她虽说得隐晦,公仪音却明白她的意思。想想阿素说得也对,成天被布紧紧包裹着,对生长发育肯定会起到阻碍作用,到时候缠出什么毛病来,她可就欲哭无泪了。
  想到这,她吩咐道,“缠松一些,待会穿件宽松一点的袍衫便是。”
  阿素应了,手中力道减小了些。缠绕妥当,伺候着公仪音穿上里衣,又去柜里取了套竹叶青色的宽大男衫过来给公仪音换上,腰间用玉带微微系住,胸口衣襟处松松敞开来,若不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刚换好,阿灵便拿了鸡蛋进来,顺便也将早膳给传了。
  阿灵示意公仪音坐好,将鸡蛋剥开在公仪音眼底轻轻滚着,一边轻轻吹着一边道,“殿下,可能稍微有些烫,您忍着些。”
  公仪音“嗯”了一声,目光往矮几上的早点上一扫,肚里早已“咕咕”叫了起来。好不容易等阿灵给她热敷完毕,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今日厨娘准备了绵软可口的燕窝粥,再配了些清爽的开胃小菜。公仪音小口小口地喝着,觉得全身都恢复了力气。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仪音转头看去,见一个女婢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框,神情有些急迫。
  “什么事?”阿素皱了眉头走上去问道,显然对这女婢慌慌张张的神态有些不满。
  “启禀殿下,府外来了辆延尉寺的车撵,说是要找宫小郎。”那女婢定了定心神,小心撩眼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扮男装出去的事,府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又特意同前院当值的部曲女婢都打了招呼,就是怕不小心露出破绽来。所以此番女婢才能稳住来人,急急过来禀报。
  “来的是什么人?”
  “是延尉寺的秦寺卿和荆司直。”女婢口齿伶俐回道。
  秦默和荆彦居然都来了?一大早来找她,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公仪音微讶,放下手中的银质小勺,急急又问,“现在人在何处?”
  “没有殿下的吩咐,婢子们不敢贸然请进府中,现还在府门处候着。”
  “带他们去前厅,我马上过去。”
  那女婢应诺,转身欲走。
  “等等!”公仪音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出声喝住了她。
  “还是叫他们继续在府外等着吧,我马上出去。”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帝姬府门客,若秦默和荆彦进了府,身为帝姬府的主人,她这个重华帝姬怎么着也得露上一面吧,否则定会引两人生疑,不妥不妥。想想还是自己赶紧出去同他们会合为好。
  女婢领命而去。
  公仪音端起青瓷碗急急喝了两口,又接过阿素递来的帕子擦擦嘴,急急忙忙道,“我先走了,府里的事你们看着些。”说罢,匆匆忙忙朝府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阿素和阿灵略带担忧的声音,“殿下,您小心些!”
  公仪音出了府,果然看见延尉寺熟悉的牛车停在府门外。车上锦绣帘幕垂下,车中没有动静。驭车的衙役见他出来,忙放下手中鞭子行了个礼。
  “寺卿和司直在车中?”公仪音看向他问道。
  “是。”衙役应了,伸手替她挑起了帘子。
  “无忧,早上好!”荆彦突然从车里探出头伸到公仪音面前,把她吓了一跳,不由瞪他一眼埋怨道,“荆兄,大清早的你怎么就在吓唬人?”
  荆彦笑了笑,向她伸出手道,“是你自己胆子太小了,怨不得我。”
  公仪音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径直扶着车壁上了车坐下。
  荆彦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心中狐疑,很干净啊,无忧怎么一脸嫌弃的神色?
  “九郎。”公仪音冲着矮几后的秦默笑了笑,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秦默点点头,“嗯”了一声,想起昨天子琴说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今日九郎和荆兄怎么这么早便来帝姬府找我了?”公仪音不解道。
  “我的人查到廖青风之前是明月夜的常客,同瑶瑟和轻絮多有往来。而且,安邑县贪污案的办案人员名单也已查到,与廖青风的名单相比,只多了一个人。”秦默淡淡看来,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谁?!”公仪音好奇发问。
  “廖青风自己。”
  这话一出,公仪音的脑中不由闪过无数个片段,仿佛一瞬间有一根线,将这些零零落落的珠子都给串了起来,让她霍然开朗。
  原来昨日廖青风那异常的行为,不是为了包庇别人,而是为了保自己!
  “他会不会昨日觉察到异常早已跑了?”
  “不会。”秦默摇摇头,“昨夜我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包围了廖府,廖青风还好好地待在府中,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我和荆彦才一大早就过来找你了。”
  见秦默都已安排妥当,公仪音放了心,只是整个人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仍有些恍惚。
  虽然现在事情还未完全水落石出,但凶手十有*便是廖青风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风起云涌的情绪。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害轻絮和瑶瑟的人居然会是廖青风!
  可是,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廖府与帝姬府一样都坐落在崇仁坊,所以牛车很快驶到了廖青风的府邸门口。
  三人下了车,带头的捕头从围住廖府的捕快们中走出,大踏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秦默瞄一眼紧闭的黑漆大门,眸色沉沉如墨。
  “回寺卿,没有人出来过。”
  “好,敲门!”
  捕头上前拉住门上铜环重重扣了几下,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赭衣护卫的脑袋来。
  他警惕地打量了捕头一眼,“你找谁?”
  “延尉寺办案,还不速速开门!”说着,招呼身后的捕快上前将门推开。
  那护卫一听,立马慌了神,慌慌张张叫人去通禀廖青风,一面看向捕头道,“这位使君,烦请在此稍后片刻,小的已差人去通禀郎主了。”
  荆彦上前几步,没有理他,沉声指挥着,“你们将廖府围住,别让任何人跑了。你,带一队人去搜廖青风的房间,剩下的人跟我来。”
  说着,看向秦默,同秦默公仪音一道进了府。
  他们正好同前来迎他们的仆从撞上,那仆从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将他们迎到了待客的正厅。
  廖青风已经在厅内等着了。
  他端坐在矮几之后,神色从容淡定,手执一把白玉酒壶正在缓缓给自己斟着酒。
  见秦默几人到来,他抬眼看一眼几人,语调平缓,“原来是秦寺卿,请坐。”说着,有人上前将秦默三人往一旁的席位上引。
  秦默摆摆手,负手立于厅中,看向廖青风的寒凉目光中带了一丝审视,“廖侍郎,我们今日来不是同你叙旧的。”
  “哦?”廖青风微微上扬了语调,将斟满酒的酒杯放下。尔后站起身,走到秦默面前抬眼看向他道,“那不知秦寺卿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地来鄙人府上,所为何事?”
  “前段日子明月坊两名乐伎之死,想来廖侍郎也该有所耳闻。”
  廖青风点点头。
  “我们已经查出凶手了。”
  廖青风没有出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默,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凶手就是你。”秦默语声从容,目光冷冽,隐隐有一丝迫人的意味。
  廖青风在他的高压注视下尚能保持镇定,只是额上已渗出密密的汗珠。他转头避开秦默的审视,声音中终于带了丝丝颤意,“秦寺卿说凶手是我,可有证据?”
  “本月十四日,你本该去吏部点卯,却无故缺席,有人在城郊处见过你的身影。廖侍郎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瑶瑟遇害当天去到城郊?瑶瑟的尸体在城郊的护城河沟渠中被发现,难不成廖侍郎那天便是去抛尸的?”秦默紧紧凝视着他。
  “我那日心情有些不好,便去城郊散了散心。既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我抛尸,秦寺卿方才所说的话便都是臆测。”
  “廖侍郎会武是吗?”秦默却突然转了话题。
  廖青风身子微微一震,不解地抬头看去,“难道我会武功,便是杀害那两名乐坊女的证据?”
  秦默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那日我们去吏部找你时,无忧的茶盏不小心跌落,廖侍郎眼疾手快将茶盏给接住了,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官,断不可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廖青风看着他并未否认,只道,“是又如何?”
  “我们在轻絮房中的横梁上发现了凶手的脚印,恰恰说明凶手也会武。”
  廖青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廖青风,他虽然在负隅顽抗,但公仪音在他的脸上,似乎见不到慌乱的神情,不由感到诧异。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廖青风为何对自己这般自信?
  这时,带领一队捕快去搜房的那个捕头进了大厅,在秦默耳旁低语了几句。秦默点点头,示意他先退到一侧。
  “我记得,轻絮死的那天,我们曾在轻絮房前见到过廖侍郎。”秦默看向廖青风,接着道。
  “是。但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廖青风唇色有些苍白,眼中一片幽深。
  “的确不能,顶多只是让廖侍郎的嫌疑又增加几分罢了。但是……我想请廖侍郎看看这两样东西。”秦默说着,示意身后的捕快将东西呈上来。
  放在捕快手中木质托盘内的有两件物品。第一件是一条流云纹青玉带,正中的环扣上缀以莹润粉色东珠,只是仔细一看,会发现最底端缺了个小口出来。另一件物品是一块环形玉佩,以素色丝绦打了个络子,坠下长长流苏。
  看到捕快呈上来的东西,廖青风眼眸一眯看向秦默,眼中终于起了几分波澜。
  秦默自袖中掏出用帕子包裹着的一物,在廖青风面前展开,里头赫然是那颗在沟渠中捡到的东珠。
  他将东珠拿起在廖青风眼前一亮,不紧不慢道,“这颗东珠,是我们上次在瑶瑟的尸体旁发现的,显然是瑶瑟从凶手身上拽下之物。”
  他缓步走到捕快跟前,拿这颗珠子在那玉带中间环扣的缺口处一比,正正好吻合。廖青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不由白了一分。
  “瑶瑟之死你脱不了干系,轻絮的死……你同样脱不了干系。”秦默放下东珠,拿起那快环形玉佩走到廖青风面前。
  “这是在廖侍郎房中的柜子里发现的。蓝田釉玉,这可是上好的玉啊。”秦默淡笑着睨了廖青风一眼,“想来廖侍郎应该自己也没发现,这环佩与先前有何不一样吧?”
  廖青风死死盯着那玉环,显然被秦默说中了心事,他并不知道这玉环上有何猫腻。
  公仪音朝秦默手中的环形玉佩望去,果然看到那系住玉佩的络子打成了同心结的样式,最后收尾的地方,赫然是一个双头结的打法。
  这么说,是轻絮趁着廖青风不备,将他身上那块玉佩上原有的络子换成了自己亲手做的同心结。因为用的是同色丝绦,廖青风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发现这些细节的改变,依旧佩戴在身上。但那一天他去看瑶瑟表演时,却被瑶瑟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秦默指了指手中玉环和流苏相接的地方,“廖侍郎这块玉佩这里的络子,早就被轻絮掉了包,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这收针处的双头结打法,正是轻絮特有的手法。廖侍郎要不要解释解释,为何轻絮的东西会出现在你身上?为何瑶瑟死的那日,身上也戴了个同样款式的同心结?”
  廖青风低垂着头,面容苍白,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抬了头看向秦默,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秦寺卿果然名不虚传。”
  公仪音神色一凛,这是要招认了!
  “寺卿,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坐下听我说如何?”廖青风看向秦默,喑哑低沉道。
  秦默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瞬,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点点头在席后坐下,同时示意捕快先退到厅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