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瞟一眼男子腰间大红色的香囊,抬头正色回礼,“宫无忧见过谢七郎。”
男子一听乐了,一把将手中的折扇合拢,笑着问道,“你认识我?”
“谢氏七郎的大名,建邺谁人不知?”公仪音答得一本正经。
陈郡谢氏,同天水秦氏一样,位列建邺四大侨姓士族。眼前这男子,便是谢氏嫡支排行第七的谢廷筠。
只是……他并如同秦默那样,以一位风流名士的姿态为世人所知,更多的是以一种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以,人们说起谢家儿郎,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他,而是他那位温润如玉的兄长,谢氏三郎,谢廷笍。
谢家泱泱大族,居然出了这么个“异类”,自然让人费解。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谢七郎,却同秦默交好。
前世公仪音亦是不解,在她看来,都说人以群分,那秦默该同谢三郎更合得来才是,怎的会同谢七郎交情匪浅?她记得她当初曾这般问过秦默,然秦默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耳畔哄笑声渐渐清晰,不绝于耳。
公仪音敛了思绪一瞧,是谢廷筠身后那些一道前来的士族子弟,听了公仪音的话正拿谢廷筠说笑。
谢廷筠倒也不恼,咧嘴一笑,看了公仪音一眼,转向秦默兴致勃勃问道,“熙之,你上哪认识这么个有趣的小郎?”
第027章 明月夜
他见宫姓非士族之姓,猜想他是寒族子弟,故才有此一问。
“无忧是重华帝姬府的门客,现在延尉寺当差。”秦默神色淡淡。
一听重华帝姬的名号,身后那些士族子弟敛了些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这年头,士族虽然地位高,但他们不过是些旁支,对上皇族之人,自然要收敛着些。
这宫无忧,虽只是个帝姬府的门客,但观他姿容既好,又得帝姬推荐入延尉寺,想来是重华帝姬跟前的红人。重华帝姬得宠,她看重的人,自然得罪不得。
公仪音看着这些人脸上变幻的神情,心中不屑,亦是费解。与秦默交好的谢廷筠,品性该是不差,怎的会与这些人混到一块?
“看不出无忧小小年纪,便已在延尉寺当差了。”谢廷筠笑道,眉梢微扬,目光真挚。
公仪音少不得笑着谦虚了两句。
谢廷筠轻笑,看向秦默,“熙之,你们这是往哪去?”
“回府衙。”
“我记得今日你休沐吧。”谢廷筠展开手中折扇,煞有介事地扇了扇。
“怎么?”秦默抬眼反问,眼波微动。
谢廷筠扬唇一笑,往他跟前凑了凑,“熙之,你我可是好久不曾一聚了。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同我去明月夜喝一杯?”
秦默没有吭声,目光朝他身后幽幽一瞥。
谢廷筠会意,以扇掩面压低了声音道,“不叫他们,就我们俩,哦……”他目光往公仪音身上一瞟,“再加上这位宫小郎,如何?”
秦默淡淡“嗯”一声,并未拒绝。
谢廷筠挑了挑浓黑入鬓的眉,笑着转身同后面那几个世家子弟说了几句。
很快,那几人便悻悻散了。
“熙之,请吧。”谢廷筠笑意满面,折扇一合,朝着秦默抛了个媚眼,眼波婉转,倒别有一番风致。
看到秦默的脸色一黑,谢廷筠“哈哈”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走吧,去得晚了,瑶瑟可就不一定得空了。”
“那个……”眼见着两人要抬步往前,公仪音迟疑了片刻,还是唤出了声。
秦默转头看向她。
“我……我也要去吗?”她的眼神清润而明澈,碎发散落鬓旁,被风一拂轻轻晃动着,映着她洁白的肌肤,说不出的意态风流,看得谢廷筠一怔。
“你若不愿去,便自行回府吧。”秦默的眼眸幽深似海,看了公仪音一眼便挪开了去。
“明月夜是什么地方?”公仪音被他这不痛不痒的一眼看得突然来了气,咬了咬唇问谢廷筠。
谢廷筠“哈哈”一笑,笑完了,定定地看着她,“无忧……竟不知明月夜是何处?”
这才短短一会功夫,他对公仪音的称呼已自动由宫小郎变成无忧了。
不过,公仪音显然没空去计较这些,秀眉紧蹙,脑中思考着谢廷筠方才那话。
她应该知道明月夜是何处?
见公仪音蹙眉深思的神情,谢廷筠唇畔笑意更深,墨色的眸中似涤荡着一泓清泉,“无忧既不知明月夜是何处,不如,随我去瞧瞧如何?”
公仪音侧头看了秦默一眼。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高山仰止般圣洁清冷的神情,似乎公仪音去或不去,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睫,公仪音垂下眼帘。
片刻,她抬了眼,唇畔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上曳的眼尾中带了一丝流光逼人的艳丽,“好,我去!”
谢廷筠被她这一笑给惊艳到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故作镇定地摇了摇手中折扇,朝公仪音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头引路的谢廷筠停住了脚步。
公仪音抬头一瞧,清澈的眼中划过一丝愕然的神情。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原来所谓明月夜,便是这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之处。
楼中传来的靡靡之音在耳畔缠绵不绝,她的目光移到秦默面上,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愕然和……不满。
风华高洁的秦九郎,怎么可以来这种风月之地?
秦默不避不闪,就那样直直地同她对视,满目坦荡,只是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似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倒是谢廷筠发现了她的情绪,忙解释道,“无忧,你可别误会了,这明月夜酿的沉梦乃建邺一绝,你若是尝过了,定不会后悔来此。”
谢廷筠话音刚落,里头便迎出一个满面堆笑的丰腴妇人,满头金银珠翠,面上敷了厚厚一层粉,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起的褶子处,会簌簌掉下细碎的粉末。
她扭着腰肢行到三人面前,眼中放出精光。
“哟,这不是谢七郎吗?七郎可是好久没来了。”那妇人拿着帕子往谢廷筠身上一扑,一股浓烈的脂粉气袭来。她的目光落到秦默面上,眼中精光更甚,吊着声音道,“七郎,你居然把秦九郎给请来了,这可当真不得了,这小小的明月夜真是蓬荜生辉啊!”
她目光一转,看到两人身后的公仪音,只一眼,整个人便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这位俊俏的小郎,可是面生得紧啊……不知……是哪家的小郎?”妇人眼珠一转,试探着道,手就往公仪音身上摸来。
公仪音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侧身避到秦默身后。
那妇人还不死心,开口要说什么,被谢廷筠一扇子挡了回去,“窈娘,您怎的还这般多话,不该问的事便不要多问,还不快去着人备下沉梦。”
妇人夸张地“哟”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手,朝谢廷筠抛了个媚眼,吩咐一旁的龟奴将三人带进去,自己则娇笑着下去安排了。
走近明月夜楼中,一股子淡淡的清香袭来,并不似公仪音想象中那般浓烈袭人。往来熙攘的人群,即有衣履光华的世家子弟,亦有衣衫朴素的寒门中人。看来明月夜开门纳客,并不问出处。
三层小楼呈环状,正中处搭一高台,以红缎铺地,楼宇横梁处垂下鲛绡白幔,幔上遍洒银粉,风起绡动,亦真亦幻,如坠云山幻海。
龟奴轻车熟路将他们带到楼上一间雅间前,推开门请了三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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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激情后,裴以沫认真跪下,“缪宝,别弄啥假设婚姻,来真的,嫁给我。”?
女人轻笑,“我家不缺钱,凭什么要跟你?”?
两天后,拍摄中,裴以沫又跪下,“缪宝,嫁给我。”?
缪宝看看镜头,腼腆笑,“好啊。”?
男人囧了,“女人咋变这么快?”?
缪宝眨眨眼,“这只是个假想。
第028章 琴瑟
房中燃着淡淡熏香,公仪音吸吸鼻子闻了闻,见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方才安下心来。
三人在房中的长条凭几前对坐下来,很快,方才那唤作窈娘的妇人便敲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白玉雕制的酒壶并几个同色玉质酒杯。
她扭动着腰肢,笑意盈盈将酒壶和酒盏放下,示意三人慢用。
谢廷筠谢过她,抬眼浅笑道,“窈娘,将瑶瑟唤来。”
“哟,谢七郎,瑶瑟这会子怕是不得空啊。”窈娘掩唇媚笑,头上的钗环也跟着叮叮当当颤动着,满头金光晃花了人的眼。
谢廷筠拿扇子挡住她头上刺眼的光,皱了眉头道,“怎么?我谢七面子不够,难道秦九郎也请不动瑶瑟吗?”
窈娘看了不动如山坐在原地的秦默一眼,眼珠子一转讪笑两声,面上的褶子愈发深了,“七郎这是哪里的话,窈娘我这就去叫瑶瑟过来,哪怕得罪其他客人,也要先把七郎和九郎伺候好啊。”她嘴里说着,脚下却未动。
谢廷筠从袖中摸出一吊五铢钱扔给她,“可别叫我们等久了。”
窈娘眉开眼笑接了,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这才心满意足地又扭着腰肢退了出去。
谢廷筠一手拢住宽大衣袖,一手执起几上的酒壶,先替自己将酒杯满上,又给公仪音和秦默各斟了一杯。
他晃着酒杯中透明的佳酿,微眯了眼眸轻嗅一下,面上显出餍足的神色。他转过眼睛,看向公仪音,她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在窗外透进来的幽微阳光下,微微颤动着。
谢廷筠眨了眨眼,勾唇笑道,“无忧,这沉梦可是建邺城中难得的好酒,品过这沉梦,你定会觉得此番来明月夜,确是不虚此行啊。”
公仪音垂下眼睫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酿,酒液熹微透明,泛着一种莹润的金珀色,隐隐有醉人的酒香飘来。
谢廷筠喝一口,接着道,“酿这沉梦的水,取了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一盅,再加上野白蓼子花,五加皮,桂枝,甘草,麻黄,白茅这六子草本,并三寸雪糯酿制而成。最后还需成年的桃树下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开封。”
“当真?”公仪音面露好奇之色。制作过程如此复杂,便是宫中御酒也不及吧。
谢廷筠一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笑言,“窈娘是这般说的,至于是或不是……”他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我曾照着这个法子酿制过,只是最后酿出的酒,总比沉梦差那么几分。”
他仰头又是一杯,大袖轻舞,举止间显出些名士特有的狷狂不羁来,“罢了罢了,这沉梦啊,也就在这明月夜喝最有滋味……
谢廷筠垂了眼睑,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