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明儿个的早朝朕就不去了。”
其实早在几天之前胤禛就苦逼哈哈地要处理一堆政事,不过百官的假期还是今天结束,明天开班。
这太上皇在身子不好之前,虽然是胤禛继位,这每年十六都会去保和殿接受群臣跪拜,亦是并未全权放权的象征之一。
如今他说明儿个不去,便是彻底交托之意。
不等胤禛说什么他就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朕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既暂时死不了,就让朕享享清福吧。朕现在觉得精力不要太好,能将不少以前没做的事儿都给做了。”
许太监:……
您的精力何止不要太好?简直是龙精虎猛地,还想再生上几个儿子呢!
胤禛倒是不知道他老子的大志向,他不是一个爱矫情的,当皇帝的时候是真的推脱也不是装模作样的,这时候他老子既然说要放权,他也全信了。
“既然如此,有些儿子拿捏不准的事儿还是要请教您,还望父皇好生指点儿子,也不至于让百姓受苦。”
“百姓受苦?朕选你也不是一时冲动,当然是看好你的能力。比起光说不做的,沽名钓誉的,好大喜功的那些蠢货,你好的不能再好,只是记得莫要行事太过,要是不给人一点活路,你便是再英明神武,后世之人也未必可知。”
太上皇淳淳劝道。
他自问是了解这个儿子的,狠啊!比他那几个上过战场的儿子狠多了好吗!
不管是让他去治水,赈灾,管户部,他走过之处,哀鸿遍野!
没一个说他好话的,只说他把人往死路上逼的!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可这人也要物尽其用,全折腾死了新提拔上来的又能是好东西?这人无私心就都是圣人了,太上皇自问自己都做不到这境界,兴许他这儿子能,可这样的圣人当皇帝没啥不好,要求天下百官都是圣人就有强人所难了。
所以他这是苦口婆心,让他稍微给人留点活路。
上辈子的抄家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儿子省得,只是终究看不顺,气难平……”
这正气凛然地倒是让太上皇有些个不好意思了,他以前也跟老四说过这事儿,当时就敲出了他是面上听了,心里并未听进去,如今又是如此。
他也沉默了下,道:“那就随你吧,朕老了,你既是皇帝也无需顾虑朕,若是这样你还当个什么皇帝?”
胤禛跪在地上,心中复杂地给这个父皇叩了头。
这一世,是上天补偿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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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放烟火的这天不只是皇家,皇家放完了之后就是各路勋贵们在自家放了起来,大多都在东城。
这就是各家较劲的时候,谁都追求个新鲜花样,不过却不是荣宁二府出风头的时候,毕竟还没出孝期。
勋贵和高官之后,也有零星一些皇商出个风头,不过这些人放的花样不少,却及不上之前那些来的大,毕竟谁会想不开和这些人出风头?就算真有那好的,想着法子送去都怕登不进那门槛呢。
在这零星的烟花之中,大家开始猜谜的猜谜,看龙灯的看龙灯。
所谓的龙灯,当然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条五爪金龙形象的灯,硕大无比,乃是每年的压轴。
小孩子们看个热闹,贾赦这把年纪早就看腻歪了,瞧着这灯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儿,好奇问大腿:“这往年的龙灯都去了哪里?”
“应有专门的地方收着吧,这些龙灯从不赏人。只每年用过了,下年也不会再用,都要再有些新意才好,故而也不过空放着。”司徒曌说到此处微微挑眉,“你要它们作甚?”
“……”
我刚起了个头,你至于直接戳破我的想法吗?
不过赦大老爷还真就觉得这些龙灯将来拍卖的话肯定能卖好价钱。一来是因为手工的,二来这每一个龙灯都是从刚过了这一年的元宵节后就开始召集能工巧匠开始制作,要足足做上一年,同时做上数个,最后才在里面选出来一个,再将其他毁去。
这等穷尽匠心的玩意儿,能卖不上价?
司徒曌也不需他回答就微笑道:“后天吧,待我后天入宫去见父皇就跟你讨来,你想想哪个地方大好放。”
他们声音不大,可放烟花的不是零零散散了吗?再加上除了他俩,又几个敢在他们面前大咧咧的说话的?个个恨不得当王八缩进壳里才好。
所以吧,不说司徒睿少年如何想,他不远处,老三那表情微妙啊,太特么微妙了。
至于老五?
他听到了没错。
这老五其实也不是一般人啊,他可是连蠢弟弟都懒得拯救的明哲保身派,哪管人家是不是高调炫父爱。
这老九正打算过来跟他这个亲哥偷偷安利一下贾赦的能耐就听了这话,也只能强行装作没听到。
没听到没听到九爷我就是没听到!
炫个毛的炫!
有本事当皇帝去啊!
老五瞅了他一眼,“你过来作甚?”
不是和老八、老十黏黏糊糊地恨不得仨人穿一条裤子?
老九不是没看出来他亲哥的嫌弃,问题是他打小习惯了,再加上他们哥俩其实也是有点默契的,硬是无视了他那眼神,凑了过去跟人咬起了耳朵。
这般这般一番之后,老五也不禁深深地看了他这蠢弟弟一眼。
那眼神之微妙老九还没来得及体会,就被他一下勾了肩,在他耳边小小小小声地道:“你确定?”
“必须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快当爹了,问了下八哥和老十,他俩也都这么说,反正就是觉得要当爹了,没理由啊!”
老五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好,我当你跟着他俩一起都被带累地要没个后了呢。虽说我儿子多也不妨过继给你个,可问题是我现在庶子不少,也没一个嫡出的,既你没问题我也就放心了,回头也好给母妃说道说道。”
说……道……说……道……
老九磨牙!
所以你没事儿和母妃俩说道个什么鬼啊!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难道以为我有问题?
这是亲哥?
亲娘?!
他没忍住,直接就怼了!“你和母妃想什么呢,我怎么就让你们不放心了你倒是跟我说啊!”
接着就怒瞪他:“你还好意思说你没嫡子呢,小心人家说你宠妾灭妻。”
老五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一不夺嫡,二不结党,你说谁没事儿会得罪我一个亲王?”
亲王……
亲王了不起啊!
老九很想这样喷过去,可没办法,他哥这个亲王的确了不起,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他们这一堆儿子里,除了老四这个当皇帝的和他这个亲哥外,其他都是郡王。
对!就是这样了不起的独一份儿!傲视群雄!
其实从这也能看出来他们老子对他们这些儿子的看法——
安分守己的就一个,其他都是不省心的蠢货!
见蠢弟弟无言以对,老五这才哼了一声,不过心里终究是放了一半心的,低声道:“再等一个月吧,有没怀上估计就能分晓。若这贾赦当真有如此之能,我就和你一起去请他给母妃瞧一瞧。”
这老九一听到他母妃立刻狠狠一点头,放弃继续和他怼。
无他,孝顺。
他们哥俩对他们母妃当真是能做到又孝又顺的。
那边老八看着他们哥俩勾肩搭背地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不禁眸眼微黯。
到底是嫡嫡亲的兄弟,一母所生的。
他又看了一眼老十和他带着锥帽的王妃以及他们的独苗苗司徒信,再想想这些天心中越来越微妙的那种直觉,不禁希望观音娘娘能成全他们夫妻,让他们得偿所愿。
太上皇虽然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应该还能多上几个儿子,彰显下自己的气概,可问题是终究上了年纪,这生物钟不饶人,于是撇下老四一个人回宫去了。
还生怕这儿子坏了他的好事儿,毕竟他可没有打算安安分分地回去“歇着”。
被嫌弃的胤禛刚刚还不觉得有甚,待他的仪驾一去,整个人在城门楼子上就觉得寂寞空虚冷又高处不胜寒地。
他眯了眯眼,往下一瞅,隐隐约约能看到他那些兄弟小的三五成群地在一起避开那些大的,大的不是携妻带子的就是哥俩好的。
再等他回神,就看到了李尚喜拿来的千里眼。
他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从容地接了。
有了外力再看下面就清晰无比,故而就将老五和老九哥俩彼此嫌弃、老八形单影只还有贾赦和他二哥两家五人亲亲热热猜灯谜看了个真切。
贾赦心里美啊!
这大腿不愧是大腿,随身带了一个大儒费尽心血养出的一个学富五车的郡王就是辣么爽!
他甚至琢磨着,这要不是他们这边的灯都是宫里做出来的,也都是随他们这些宗亲勋贵大臣们一乐的,还真觉得摆摊子的这些看到他都要哭倒在厕所。
就像方陈那边摆娃娃机的遇到了绝世高手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德行。
胤禛看着他那再熟悉不过的拽到快上天的表情,不禁扭头看李尚喜:“朕怎么不知道他还喜欢这些灯?”
李尚喜:我又不是那姓贾的肚子里的蛔虫,怎的知道这个?
可也不能不回啊,琢磨了下,“应该是小孩子喜欢吧。”
有理!
“那明儿个、不对,后天吧,想着提醒朕一声,到时候把那个龙灯赏给他玩吧。”
李尚喜:……
您到底是赏给那位快三十的荣国公,还是给他儿砸啊?
他也不想操这份闲心,只记住了这事儿,管他到时候到底赏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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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爽!
贾赦带着一堆战利品,想着明儿个大腿可能来自己家,再不济估计明儿个司徒睿估计也会来,心里就美滋滋的。
贾政今儿个也算是跟着他哥见了见世面,虽然对他哥和义忠的种种表示有点担心,可他如今是个脑残粉啊,觉得他哥何等牛叉,这太上皇都得求他呢,不怕!
那贾珍就更有点可怜了,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你们还有一个大侄子我啊?
不过他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贾赦最近在京城里红得快发黑了,来上赶着吹他捧他的多不其数,倒也算小有收获,最少爽啊。
于是回了荣宁街分道扬镳,贾政看奶娘们抱了已经困倦不堪的贾珠和元春去荣禧堂,就慢悠悠地哼着昆曲回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