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哥儿再嫁也更难找人家,只能往那种差了又差的人家里寻,多的是寻不到人家,活活烧死的哥儿。
“他想找个好的,那也得找得到才行啊。”
“一个十岁就跟着人出去走过镖,在男人堆里长大,还是个以要账为生的恶霸哥儿,谁敢要?”
“可不是嘛,到现在镖局里的人还有时不时去陈家坐坐的,那陈烈酒的弟弟陈金虎不就被他给安排到镖局里走镖去了,我们这些手脚健全的想进镖局都难,他家金虎轻轻松松就进去了,谁知道这陈烈酒和镖局的人干过什么勾当——”
这人还没说完,一个端着洗衣盆的温婉少女从她家门口路过:“李婶说话还是小心点好,当心陈家的列祖列宗半夜来敲你家房门。”
陈烈酒家,也就是陈家,祖祖辈辈不知道在这儿扎根了多少年,村里后山的半块山埋的都是陈家的列祖列宗。
这也是陈烈酒一个哥儿为什么能在村里横着走的原因。
他家宗族大,村里县里包括附近村子都有不少他的族亲。
在这个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的时代,想要动陈烈酒,首先就得想想自家宗族打不打得过陈家宗族再说。
李婶听到温婉少女的话,面色一僵,随即尴尬道:“婉婉这是洗衣裳回来了啊,哎哟,瞧瞧婶子这张臭嘴,老毛病又犯了,总是忍不住说些有的没的,该打、该打。”
李婶说着装腔作势在自己嘴上扇了两下,嘴里还哎哟哎哟唤了两声疼。
王婉婉懒得跟这村里出了名的多舌婆浪费口舌,见她不敢再说了,端着洗好衣裳的盆子从人群中走过,走时还扫了眼其他人,把其他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李婶见王婉婉走过去了,冲着她的后背,作势吐了口口水,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走上前去,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与王婉婉说话:“婉婉啊,你现在有哥夫了,可得多个心眼,你这个哥夫身娇体弱的,怕是要花不少银子去养,你防着点,别叫你大哥把你家金虎的银子都拿去给你那病秧子哥夫治病了。”
“你年纪还小,金虎在外面走镖又辛苦,你可得把银子抓紧了,将来有个什么也好——”
王婉婉烦了:“李婶你管得有点宽了。”
李婶干笑两声:“婶子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她就不信这长得好,人又能干又贤惠的王婉婉在陈家没有一点私心,就这样心甘情愿地给那跛脚的陈金虎当一辈子的老婆。
“我不需要婶子为我好,婶子要是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家的事,别一天天净盯着别人家。”
王婉婉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端着盆回了家,刚一进家门,就被陈烈酒叫了过去:“婉婉,过来叫二哥。”
她放下盆,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眼许怀谦,乖巧地叫了声:“二哥。”
陈烈酒也给许怀谦介绍:“这是弟媳,王婉婉。”
“你好。”许怀谦打过招呼,瞧着面前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还挺诧异,知道古人结婚早,没想到这么小就嫁人了……
陈烈酒像是看出了许怀谦所想的一样,在他耳边轻声解释:“婉婉是我捡来的,她跟小虎只是拜了天地,还没有圆房。”
许怀谦这才放心了,还好,这里的人还没有变态到那种十二三岁就成婚的地步,作为一个现代人,要是让他每天看着一些小学刚毕业或者刚上初中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想想就很折磨。
“我还有个弟弟叫陈金虎,跟着镖局走镖去了,估计得下个月才会回来……”
王婉婉打完招呼后,回去晾她的衣服了,留下陈烈酒继续给许怀谦介绍家里的情况。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了很多关于许怀谦身体不好的闲话,心里有了准备,但在亲眼看到许怀谦那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模样时,她心里还是隐隐产生了点不安。
“咳咳咳咳咳——”
正想着,耳边就不适宜地传来了许怀谦的咳嗽声。
王婉婉瞄了眼,见许怀谦握拳抵在唇边,低头咳嗽,咳得脖颈处的青筋都暴起的难受模样,眼皮子跳了跳,脚步忙不迭地挪移到了厨房。
取了些麦子准备做麦饭当晚饭时,想到屋外咳嗽的许怀谦,心一狠,直接从旁边的米缸里舀了一大勺的大米出来。
淘米下锅的时候。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村里人说许怀谦即将命不长久的话,咬了咬牙,又在房梁上取了一块肉下来,洗干净切好,配了些青菜一块炒了。
她就不信,这么日日好好养着,不能把许怀谦的身体养回来。
那李婶还说,让她防着大哥。
呸!
她的命都是大哥救的,大哥要娶个病秧子回来当上门夫君怎么了,只要大哥喜欢,她王婉婉砸锅卖铁都能给他治!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许怀谦见陈小妹还没有回来,担心地说:“要不要出去找找?”
“不用,”陈烈酒往厨房后面看了眼,声音大了些,“少一个人,我们还能多吃一点。”
早闻到味儿回来的陈小妹,听到这话,都快把厨房后面长出来的草拔光了,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出来。
等到他们吃完饭,王婉婉把厨房收拾了,所有人都熄了灯,她这才钻出来,揉着早饿得不行的肚子走进灶厨房。
以往她要是回来晚了或者没有吃晚饭,王婉婉都会给她留饭。
抱着她哥不给她饭吃,自有人给她饭吃的心态,推开厨房门,却在厨房里没有找到任何吃食时,气得再次哭了出来。
果然男人都是娶了“媳妇”把妹妹往山沟沟里扔的货色。
以前说不给她吃饭是吓唬她,现在说不给他吃饭,是真不给她饭吃啊!
陈小妹伤心地回了房间。
哭声却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看见她床前的小桌上整洁的摆着饭菜和碗筷,还有好些用棕榈叶子编成的蜻蜓和蝴蝶。
每一个都精致得栩栩如生,比她见过的任何会编叶子的人编得还要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谦谦给妹妹上的第一课: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4章 把酒话桑麻
房间里。
许怀谦听见陈小妹回来了的动静,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
就连现代社会都不能保证一个八岁的小孩夜不归宿会发生些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更别说是在这个完全没有任何治安可言的时代。
“我都说了她会自己回来的。”人都是他从襁褓带大的,他还能不了解她?
陈烈酒手里端着一碗药,用汤匙搅凉后,递在许怀谦面前:“行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把药喝了,歇息了。”
“好。”
许怀谦接过药碗,闻到那刺鼻的药味儿,想到白天那股作呕的苦味,心底就生出一股抗拒来,可他也明白不能因为不想喝药就讳疾忌医,今天好几次咳嗽都快把他半条命给咳去了。
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端起药碗,闭上眼,一饮而尽了。
陈烈酒铺好床,转过身见许怀谦喝药跟喝毒药似的,喝的那叫一个悲壮,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
“啊——”
许怀谦不设防的张开了嘴,一颗蜜饯滚到了他嘴里。
陈烈酒笑弯了眼:“这样就不苦了。”
许怀谦轻咬着甜滋滋的蜜饯,跟着笑:“嗯。”
陈家院子是由一排四间青钻瓦房,左右各并着两间土胚茅草房组成的。
四间青钻瓦房,除了中间的做了正厅,余下三间都是卧房。
王婉婉一个人住在最左边,右边分别是陈小妹,陈烈酒。
三间房,两间住的都是小姑娘,许怀谦脸皮再厚也不能去跟姑娘家挤一间房,只能选择跟陈烈酒同处一室了。
哥儿在这个世界属于第三种性别,但在许怀谦眼里,陈烈酒跟他一样是男人。
况且他现在的身份是陈烈酒的赘婿,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吧?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啊。”陈烈酒脱下外套,露出雪白的里衣,见许怀谦还没有一点行动,拍了拍床,催促他过来睡了。
许怀谦见陈烈酒丝毫都不在意,也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小别扭,试着解开了束在腰间的带子,学着陈烈酒那样脱下外套,着里衣而睡。
哪知他刚一脱下外衣,陈烈酒的声音就传来了过来。
“怪不得你磨磨唧唧的不肯脱衣,原来三子给你找了件这样的里衣。”
许怀谦顺着陈烈酒的目光低下头。
朦朦月光将他身上那件打满了补丁的里衣照得纤毫毕现。
许怀谦的呼吸一窒:“……”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里面是这样的。
尤其是裆部那处,还补了块最大最显眼的暗红色布料。
躺在床上,许怀谦恨不得把自己裹死在被子里,同睡的第一晚就出了个大丑,早知道他里面的衣服是这样的,他就不脱外衣了。
“没事,不丢人。”
床上突然多了个男人的气息,一开始陈烈酒还有些不习惯,但在看到自上床后,就一直用背对着他的男人,笑了一下,还是个小孩呢:“不就是一件打了补丁的里衣么,我小时候还没有里衣呢,天天套个外衣在外面晃。”
“还是有一次,”陈烈酒解开发带,仍由头发披散,双手枕在脑后,继续说,“夏天太热了,同村的小孩都玩热了,脱了外衣,我才知道他们里面还有一层。”
兴许是有被陈烈酒安慰到,许怀谦转过身好奇地问:“那冬天呢,只穿一件单衣,冬天不冷么?”
“冬天谁出门呀,”陈烈酒望着房顶,目光幽远了点,“冬天所有人都窝在被窝里,实在有事要出门,就在身上多套几件衣服,要是衣服不多,就把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都套上。”
那时候他就想,他不要这样生活,他要活出个人样来,至少要有一套完整的衣服穿。
“所以没什么丢人的,”陈烈酒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准备睡了,“你要实在在意,我明日让婉婉给你做两身新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世界上有富人,就有穷人。
许怀谦想到他第一次去考察山区的时候,明明就隔着几百公里,山区里的人因为交通不便,连吃饭都困难,而几百公里外却是繁华的大都市,交通便利,人如过江之鲫,吃不完的食物随手一倒。
如今他也成了那山区的一员,好像没什么好丢脸的。
许怀谦刚想回话,他不在意了,喉咙处却骤然发痒,想咳嗽的欲望疯狂涌动。
可这是晚上——
白天还好,大家都清醒着,他怎么咳嗽都不会吵到人。
可这是晚上,周围环境本就安静,他咳嗽肯定会把所有人都给吵醒的。
许怀谦手指紧紧地抓住被子,涨红了脸抵御着喉咙处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