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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宛清心里堵了会儿也差不多办起自己的事来。
  她身为翰林院修撰,主要职责为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杂七杂八,事情也多。
  堆在案桌上的差不多是本朝需要掌修的国史,无非是修正编撰,此事虽枯燥,却也极考验耐性,孟宛清慢慢的也就沉下心去了。
  一本接一本的修改。
  不知不觉间,已修了厚厚一摞的书本。
  “这本好像瞧着有些眼生啊。”孟宛清趁伸个懒腰的功夫瞅了一眼剩下的那些,却看见其中有个折子。
  她也没想这么多,拿到手中便翻开了。
  这一翻开,便再也移不开眼。
  *
  漏夜,灯火潦草。
  孟宛清跟吴公达等几位新入翰林的官员们在叶椎等人的邀请下,去烟云楼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孟宛清自问洒量浅,可没成想吴公达等人的酒量比她还浅,许是连烈度最度的烧刀子她都喝过,其它酒在她眼中也就不过如此了。
  这顿酒,倒是将各位同僚的情况脾性都摸个一清二楚了。
  譬如叶椎,为人是个实诚肯干的,就是有些小小的抠门,嘴上嚷着请客半天也没有掏荷包,另一位大学士安大人为人颇为板正,即便是饭局上也不觉笑,搞的她们想开玩笑又不敢,说话声音也不敢大,不过好歹一顿饭也吃的还算热闹。
  身为院士的陆知宏倒是没来,可他却捎人带了瓶好酒来,陈年老酿,香的鼻子都要掉了。
  “我,我租的宅院就在附近,我……我先行一步了……”吴公达因住的地方跟孟宛清最近,所以跟她同走了一段路。
  孟宛清今夜喝的脑袋昏沉,话也不大多,听了他的话只点点头,“那就,明日再见。”
  吴公达打了声响嗝,摇摇晃晃的便拐进胡同里了。
  他走后,更显孟宛清形只影单。
  在这形只影单夜色寂寥中,她又想到今日看见的那封折子了,亦明白,许是有人不小心放到她桌上,她看完后亦假装没看过般放回去。
  想必,明日再去时那封折子应该也不见了吧。
  可是……
  她想到自己看见的内容心便揪的厉害,茫茫然之余倍感难受,这份难受搅得她肠胃格外不舒服,到最后竟是扶墙吐了出来。
  稀里哗啦。
  吐到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
  清晨,第一缕光穿过绿纱窗照进来的时候,孟宛清还在酣睡。
  白皙的脸庞犹有未褪去的酡红,乌黑如云的头发披散着,直从塌上垂到地上,一双黛色的眉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仿佛有什么心事。
  见她睡的安详,其它人也静默不语,只等着她醒来了。
  “哥儿今天怎么还不醒呢?”秋桃难得想催促她醒,却被身旁人按住了手,她望向那人,眼中的急色又缓缓化为温柔,紧紧反握住了对方的手,不愿分开。
  “唔……”孟宛清是被一阵香味诱醒的,似小米粥,又像是她爱吃的桂花糕。
  粉糯软香。
  她微微睁开了眼,一线天光照进眼里刺的她又极快的闭上了,待她缓缓睁开第二次的时候才渐渐看清眼前事物,包括,眼前的人。
  她整个人几乎是呆的。
  酒意尚未醒,还残留了一半在脑子里。
  “哥儿,快看,是谁。”秋桃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孟宛清呆呆望着眼前这张分别太久乍然相逢的脸,一时眼睛慢慢圆睁,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茫然不信。
  被她看着的那人,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
  “哥儿。”
  一声哥儿,触动多少人心,秋桃眼眶立时便红了,便是同处一层的马三也倍觉感触。
  “你是……”孟宛清大脑渐渐恢复清明,几乎是瞬间从床上爬起来,意外的惊喜跟震颤,“你是……”
  那人不断点头,泪水含在眼眶里,“是奴婢,是我。”
  月华跪在那儿含泪微笑,她依旧是那个忠心刚烈的女子,尽管,脸颊上多了一道疤痕,丑陋如蜈蚣从脸颊侧蔓延到颈脖处。
  “月华啊……”孟宛清几乎是从床榻上扑下来的,双膝狠狠撞击到地砖上也没感觉到痛意,她死死紧抱着久别的她,胸口急促起伏着,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欣喜若狂的睁着眼,流着泪,嘴唇一个劲儿的颤抖,发出嘶哑轻弱的声音,“你……你……”
  她原以为,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月华又何尝不是紧紧将她反抱住,一字不讲,痛哭到底。
  “哥儿,月华是昨夜到家的。”秋桃亦在旁抽噎道,边拭泪边道,“是奉恩侯的马车将她送回来的,一同送回来的还有我姐姐桂枝。”
  听到“奉恩侯”这三个字,孟宛清抬起模糊泪眼,微微怔。
  “被人牙子发卖到川远的时候,奴婢几度以为回不来了,这大半年里,奴婢跟桂枝先后被卖到别人府上做奴做婢,还曾被卖给鳏夫续弦,甚至是……青楼……”
  这些经历,如今便是重新讲起月华亦愤泣血。
  孟宛清更是不敢听下,一遍又一遍抚过她脸上的伤疤,几度哽咽,“你脸上的疤……怎么回事?”
  月华抿唇笑笑,“不妨事,不过是那个老东西想辱我清白,奴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划花了自己个的脸,看他还下不下得去手。”
  她嘴上虽说的轻松,可面上的笑色却隐忍荒凉。
  这大半年里,她跟桂枝所经历的事,不堪回首。
  可最重要的是她终究还是能回到哥儿身边。
  孟宛清亦知道她言语中肯定隐瞒了很久,只捡好的,不说坏的,她心疼到五脏六腑都痛,直将月华抱了很久很久才松开来,湿着眼眶道,“过往的事,我们谁都不提了。”
  “嗳。”月华感激对她笑笑,脸上的疤也越发狰狞。
  可在她眼里,她仍是当初那个内秀静默的女子,“如今,你回来了,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你跟在我身边……”
  “奴婢要一生一世服侍在哥儿身边。”说到这,月华不好意思低头擦了把泪,有些忧虑道,“只是,奴婢如今脸上这般……”
  她怕吓到她,亦怕吓到府中其它人。
  “无论你怎样,你始终是我的月华,西院的掌事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