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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宛清走出园子的时候,李书中周顾等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想劝,却见她摆手示意不必再讲。
  她今日听的已经够多,再多的,不必讲了,她什么也不想听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让她一个人静静吧。”陈昭过来时凝眉说了一句。
  李书还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陈昭朝他深望了一眼,顿时噤声。
  *
  离开毓园往东走便是未名湖畔,这个时节,未名湖畔绿草如茵,畔边杨柳依依,颇有“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之意。
  孟宛清惘然失神的在湖畔边走着,身上那件大红罗袍在丛丛堆叠的绿意中仿佛也失了颜色,头上梁冠仍旧神气,却也显得她神色更为晦淡。
  她边走,边伸手解佩在腰间的金银牌脚,牌上刻有恩荣宴三字。
  她将它解下来看都不看一眼便扔弃。
  解下金银牌脚后,又开始解缠在腰间的素银带,同样,不带感情毫不留情的解开抛弃。
  紧接着,梁冠、锦绶、履靴、玎璫、黑朝带等统统被她摘除,沿途丢弃。
  走一路,扔一路。
  走到最后连身上那件大红罗袍也解开来,一个盘扣一个盘扣的拧开,面无表情,将它扔到地上,扔到地上的罗袍经风一吹,坠到湖中,又随湖水越飘越远。
  那些象征着荣耀、象征跟名利的外物逐一被她抛掉,只剩身上这件白绢中单。
  素白的颜色,乌黑凌散的发,枯潭死水般的一双眼,眼神空洞、悲凉。
  你以为这些我想要吗?
  你以为这些是我能够选择的吗?
  你以为……
  “我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做啊……”失色的唇吐出压在胸口许久的那句话,她用力睁眼,将眼泪生生逼回。
  “在长公主府上时,你曾教人用墨芝麻糖驯服那匹野性尚存的青海骢。”
  低沉嗓音响起时孟宛清差点恍了神,直到看见那人胸前金丝银线勾勒的江牙海水纹,似江牙下鳞状的海波并金刺绣蟒纹,那金蟒双目圆睁,正视前方,蜿蜒而坐,圈金绒绣富丽辉煌,观之昂扬矫健,气势宏大。
  低垂的眼,轻颤了颤,缥缈又漫无目的望向他腰间的金镶玉嵌东珠带。
  赵景行望着她弯下的柔细颈脖,递上手中缰绳,“此马名白蹄乌。”
  白蹄乌么?
  孟宛清望着它乌黑黝亮的大眼睛,纯净没有杂质的看着自己,她心底深处被这份柔软依赖狠狠击了下,有些茫茫然的向赵景行望去,不解其意。
  “陪我看看长安的花吧。”赵景行说完翻身上了马,是白蹄乌身边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骏马打了个响鼻,扬起蹄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孟宛清还来不及回应,他已扬鞭策马,驰骋而去。
  白蹄乌见状有些跃跃欲试般,不断拿柔软的马鬓蹭她的脸,孟宛清呆了半晌,不由自主的攀上马,白蹄乌极通人性,待她坐稳后才扬蹄急奔,追逐而去。
  未名湖畔绿草如茵,碧波荡漾。
  再远些,是层叠堆起的灵塔寺、雁子湖跟五孔桥、桥上游人如织笑语欢声,手持纸鸢放飞的女子们,结伴成群快意吟诗的墨客们,相互追逐嬉闹吃着糖人儿的孩童以及相扶相伴的对对双双。
  马蹄奔踏之处,芳草泥泞,野花飘香。
  她心头一阵激涌,像是堵塞许久终于疏通了般,畅通快意。
  “驾!驾……”执手扬鞭,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坪,肆意呼吸着新鲜空气,快意奔驰在清爽的绿草地里。
  就让她春风得意一次吧。
  闭目的那刻,孟宛清在心底轻轻的、轻轻的喟叹了声。
  *
  金榜挂出后接下来便是评定官级。
  按朝中历往的规矩,新进士们包括状元探花等大多是在翰林院任职,但也有外放,担任地方上的官员,比如学政、知府、道员、按察使、侍郎等等,等到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之后,再进行选拔人才提升。
  这几日但凡有点脑子、手有余钱的新进士们都四下托走关系,送钱送礼。
  听说郑清的官阶已经定下了,进翰林的可能极大。
  要知道进翰林须是一甲前三名,譬如状元、榜眼、探花等,其余二甲大多放外,可说来郑清也是命中机缘,那日他在保和殿中为孟宛清仗义执言,得了翰林院士陆知宏的青眼,身为院士,陆知宏自然能决定谁去谁留。
  郑清一时可谓成为新进士里备受关注跟羡慕的一个,谁叫他官途顺遂的同时又迎娶佳人呢?
  “郑阁老的孙女……林尚书的嫡次女……”在旁人奔走关系时,孟士宏倒是不紧不慢的对着意欲提亲的人家挑挑捡捡。
  孟宛清本就没打算指望他,望着在面前铺展开的女子画像,她看都没看一眼,“亲事暂且不提,我今年才多大?难道爹爹不觉为时过早。”
  孟士宏没听出她语中的挖讽,倒认认真真的在那儿挑剔道,“郑阁老虽不错,可此人是个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的,不知变通,严板得很。”
  呵,不就是侧面说郑阁老过于清正、不懂提携裙带关系么?
  孟宛清冷眼旁观,心下鄙之。
  “林尚书嘛,也不错,好歹也是礼部的一把手,只是……”孟士宏毫不掩饰自己攀权附贵之心,“礼部是个清淡之地,油水不多。”
  如若是户部便好了,只可惜周大人之女周钰似乎对此无意。
  孟士宏对此叹惋的同时也不悦的瞪了孟宛清一眼,“瞧瞧你,除了做文章也得多通晓人情,你人情不晓倒是会得罪人,人家周尚书的女儿提到你便没好脸,武安侯府的嫡小姐武清霜更是与你水火不容,上次百花宴一事,究竟是不是你轻薄了人家导致生了嫌隙?”
  孟宛清看到他这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便作呕,回嘴也不客气,“我若真轻薄了她岂不是更好,这样你便有理由上门提亲了。”
  “你!”孟士宏倒不知她牙尖嘴利起来竟如此厉害,一时气的倒呛,面色也厉沉下,“别以为你中了状元就了不起!便是中了状元你也是我儿子!儿听父命,你再这般出言忤逆我便一道折子上上去让你连官也当不成!”
  “如此甚好。”孟宛清轻屑出声,“让满朝同僚看看,我们孟府血浓于水没有,父子相残倒是不少。”
  “……”
  孟士宏当真被她气的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出不去,茶杯都连摔三只,“你这个逆子!给我站住!我还没训斥完你便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