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陡然挨了那一下时似是惊震到欲转过身,可她却不给他转身的机会又接连朝他脑袋砸了几下直到他直挺挺晕倒在地才松手。
他倒下了,她却呆住了。
她,她竟真的忍不住出手了么?
“其实,你可以不必管的。”砚哥儿慢慢从桌上坐起身,面无表情看着她,面上的油彩掉了些,晕染开,却衬得那双眼更清澈见底,有种不惹尘埃的纯净。
不必管么……
孟宛清压下心底的不安跟狂跳,静了静,方才缓声道,“你说的对,我可以不管的。”
一般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不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么?她倒是相反,诚实说出内心的后悔跟冲动。
砚官儿一时微怔,悠长看着她。
他额间有一粒殷红的朱砂,真好看啊,生在那样光润如雪的肌肤间。
“不管如何,现在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事既已做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孟宛清马上冷静下来跟他讲明,言外之意,自然希望他能守口如瓶。
砚官儿没说话,只看了一眼晕在地上的沈曦,不知在想什么。
孟宛清却没这么多时间耽误在这儿了,今日是宣平侯的生辰,府上来来往往到处是人且戏台子就在附近,万一呆会儿有人过来瞧见了怎么办。
“你要走?”砚官儿见她转身,喊了句。
孟宛清不由回眸警惕视他,她已仁至义尽他还想干嘛?
砚官儿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将那只板凳又拿起,“劳烦你也将我砸晕。”
将他也砸晕?
这倒是孟宛清没想到的,可想通之后不得不佩服砚官儿心思细敏,是啊,若沈曦被人砸晕可砚官儿却醒着是不是意味着他看见了砸晕他的那个人呢?
干脆,连他也一起砸晕。
孟宛清倒是没犹豫马上抄起板凳,只是,在她准备下手间却见砚官儿以极快的速度不知从哪儿变出了把匕首朝自己的脸丝毫不犹豫便割了一道。
鲜血淋漓。
“你……”他这是干什么?!疯了吗?!
砚官儿却是平静的收起匕首妥帖藏回自己的小衣里,淡淡道,“祸水之颜,毁了也罢。”
孟宛清呼吸不由一窒,这人瞧着弱秀该狠心的时候却也不手软。
思此,她不再多想,抄起板凳便在他头上连续砸了两下。
“砚官儿?砚官儿,该你登台了……”外头恰在此时传来呐喊的声音。
孟宛清深知此地不定久留,扔下凳子便跑了。
*
今日的生辰宴可谓热闹非凡。
宴席开始之前宣平侯特意将宾客送来的稀罕礼物一一打开给众人见识见识。
“这个象牙镂雕群仙祝寿塔是二皇子妃命人送来的。”管家笑眯眯的指着摆在桌上的象牙镂雕群仙祝寿塔,但见祝寿塔上的建筑雕梁画栋,穷极工巧,窗棱及花纹细如篦丝,风铃微如粟粒,玲珑剔透。圆雕的人物姿态万千,神情各异,宛然如生。
便是魏中林跟武进等见过不少稀罕物的见状也不由啧啧叹了几声,“这种皆为奉旨监造,外头少见。”
第二件是金瓶珍珠花树景,瓶金质,九成金,两侧饰狮耳衔环,以錾刻的菱格纹为主体纹饰。银质内胆。瓶中插黄金树,以碧玉为叶,珍珠作花,金丝为蕊。
此瓶无论摆在哪处都尊贵显眼,奢华得很。
“我倒挺喜欢方才那个紫檀框群仙祝寿插屏钟。”李书附耳跟坐在身侧的苏柏交流道,“那个屏心是以铜镀金为底,松、橘两树拔地而起,以青玉、孔雀石、青金石作坡石,上置染牙楼亭,中间架珠桥,八仙走动其上。”
的确,边框是紫檀木嵌银丝,镂空铜镀金蕃莲花上嵌各色料石,组成万寿菊花,衬以蓝色玻璃,具有浓郁的江南特色。
苏柏亦不时点头,跟他讨论一二。
孟宛清便是此时悄不留神的溜到席间坐下,坐下时见无人注意她还喝了杯酒压惊。
能不惊么,她方才做的可是冒死的罪名。
只期望这件事别被抖出,牵扯到她身上……
“你似乎,有心事。”耳畔陡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和润清明。
孟宛清蓦然转眸,正对上那张姿容朗秀的脸,但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著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
当真龙章凤姿,霞姿月韵。
她一时竟看的说不出话来,直到身侧传来魏中林等人的微讶声,“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沈如锡微笑端起酒杯,“宣平侯生辰,本王既得空,自然要来一趟。”
“太子殿下,不若来我这儿坐。”武进忙起身让座,“我这儿能看清戏台方向,你那儿偏了些。”
李书跟苏柏也纷纷起身,这动静一下闹的旁边几桌也注意到,一时起身行礼不在少数。
沈如锡直叫众人免礼,丝毫没摆太子爷的架子,还亲自端了酒去宣平侯那儿跟他祝寿,言谈间,笑意和融,不知是不是孟宛清多想,总觉得他推杯换盏间若有似无的朝她这边的方向看了眼。
正愣神间,几个小厮神色紧张的走到陈昭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陈昭上一秒还含笑晏晏,闻言当即敛色沉眉,确认了几遍方才疾步朝外院走去,边走边低声吩咐什么。
当然,场上的气氛如旧丝毫没被影响到。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孟宛清心下却是一阵忐忑不宁,连魏中林跟她说话都没听进去,不是走神便是接错了话。
“你真吃坏肚子了?”魏中林越瞧越不对以,一双乌黑的眼都快就近贴到她脸上来了。
孟宛清赶紧一手推开,佯装无事,“没,就是有些不舒服。”
魏中林将信将疑,正准备再问几句时忽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首一看却是才出去不久又回来的陈昭。
他脸上带着笑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笑被孟宛清看进眼里却更觉得吉凶难辨。
“孟洵,我有件事想请教你,劳烦你跟我过来。”他手搭在魏中林肩膀上,话却是对孟宛清说。
千念百转间,孟宛清已经笑着起身,“是么?”
陈昭笑笑没说话,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孟宛清心跳如雷面上却做镇定,跟他一前一后的往外院走去,院内,谈笑依旧,没人知道她此刻手心捏了多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