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过于犀直,妙儿眼前一道电光火石,炎炎暑日竟沁了满身寒意。
那日的情景在脑中重现,看似不经意的言语,莫名给出的银钱,还有那几个拗口的药名……水蛭、莪术还有蟾酥。
“若你是夫人,在明知有人要害你的情况下会轻易让人离开孟府么。”
妙儿心头一紧。
“再者,你跟孟府是签了卖身契的,一日没恢复自由身便一日面临被官府通缉的危险,上次那个郑氏便是远在成州都被我爹惩的倾家荡产。你一个身无傍依的丫鬟,携着来历不明的银钱,不是被抓便是被骗,天南地北没有路引你能逃到哪儿去?”
“你连城门都出不去!”
“……”
一字一句,针针见血。
妙儿宛若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津津的水,寒意彻骨。
她当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么?
那双眼中的透彻明厉分明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妙儿只觉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孟宛清略去她眼底的惊颤防备,心情甚好的尝了口酱菜,伴着豆面饽饽再喝几口粥当真人间美事。
“金蝉尚能脱壳,你怎就笃定自己不能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呢。”
妙儿:“……”
她胸口的心跳还未恢复平静,“咚咚咚”一声响过一声犹如鼓槌,跟窗外宁静然然的午后格格不入。
“你……你有办法?”她有些不确定却又带着微弱的希冀,仿佛生死只在孟宛清的一念间。
孟宛清悠悠看着她,眸光湛亮,荡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笑,尽管未着字句,身处高位的气势却自然而然的将她压倒,逼她臣服。
而她,不得不……服。
事到如今妙儿已经完全放弃跟她玩心眼钻空子的想法,更不敢有其它的小心思。
进来到现在,第一次,跪下了。
“妙儿犯下大错,恳请主子救我。”声音虔诚,示弱且充满信任。
“我从不喜多管别人的闲事。”孟宛清直言不讳,也不怕她听见后心里是何感想,说话间眉目深深凝着她,高深莫测,“不过,若能让我从中获益或许还能考虑一二。”
妙儿听了她的话,面上的血色又失了几分,她想不出帮肋她能对孟宛清有何益处。
她想不出,孟宛清也自然不会主动去点破,她讲话向来只讲三分,剩下的七分等发生过后别人才知晓。
“要救你,也并非没有办法。”
“……”妙儿哀恳的望着她,始终维持跪在地上的姿势。
“我现在要吩咐你几件事,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办,此事自然不会牵连到你身上。”孟宛清说话间朝她勾了勾手指。
妙儿鬼使神差走过去,侧耳倾听。
孟宛清讲过后特意停下来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却见妙儿深思过后打定主意般深吸了口气。
这是答应了。
“只要按照您说的那般做就行了么?”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可对上她那双黑曜石般明亮沉定的眼眸,一切便放下心来了。
孟宛清点头。
妙儿见状,心中好歹微微松了口气,尔后抬眸望向她恭敬问道,“主子可还别的事要吩咐。”
“自然。”
听到她果真有事要吩咐,妙儿马上洗耳恭听。
“刚说的那些不过是摘去你的嫌疑,保你一个平安,做为回报,你又拿什么来感激我?”
“这……”
她冷不防一句话听得妙儿后背直冒汗,“我,奴婢……”她该拿什么去感谢她?她一无所……不,她还有银子,想到这她将从牛婆子那儿拿的银子如数倒在地上,“这些呢,这些够吗?”
“收起来。”孟宛清隐约闻到了一股子骚臭味,皱眉掩了掩鼻,“怪做味的。”
妙儿有些难堪的尽数收了起来,就在此时听到头顶传来孟宛清清冽低悦的声音。
“这件事过后我会想办法将你弄到金玉轩去。”
金玉轩是孟府开在长安街的珠宝铺子,虽仅次金玉坊,生意也算不错了,来往均是京中贵夫人。
这间铺子是孟宛清生母留下来的铺子中最盈利的一间。
妙儿发现这位洵哥儿当真难以捉摸,所思所想天马行空,她完全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可是,奴婢是府里的丫鬟……”
“我自有办法安排。”孟宛清打断她的纠结,目的明确,“到了那儿后你一切听我指令。”
妙儿哽了哽,唯有点头。
去不去得成还是一回事她先答应着。
“只要你乖乖听话,牛婆子跟她儿子我都会替你扫去,便是连你的卖身契我也能替你弄出来。”
这话里的诱惑跟冲击对妙儿实在太大了,她忍不住心底的狂喜道,“少爷你当真……”
“且看着吧。”孟宛清卖了个关子,好处要分开给,不能一次给尽。
毕竟,人心不足。
话说到这妙儿也知道孟宛清不会再多讲了,直到她退出西院的那一刻,明晃晃的太阳烈烈的暴晒在她头顶,她脑袋仍有种不明一切的眩晕感。
这一切,当真,是真的么?
*
僵持了数日的盗参事件终于让林月娘沉不住气了。
她于某个傍晚待孟士宏放衙回来后去他书房里跟他详述了一番,待孟士宏出来时,整个孟府都差不多被搜个底朝天了。
“回禀老爷,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那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这一次的事孟士宏极为震惊,亦极为震怒。
敢打主母肚子的主意做出那些阴损子嗣之事!若找出来他定要将对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偌大的孟府已经来回搜了好几遍。
到处是丫鬟的惊叫声跟吵闹。
但凡有可疑的,一律全部抓出来,这一抓可不就抓了一大溜的人。
但抓的最多的还是浣纱院的人。
“双环……”孟士宏看见她后瞥了管家一眼,“她做了何事?”
荣管家站出来回道,“回禀老爷,她与人私通。”
与人私通?
孟士宏脸上表情变幻可谓精彩,做丫鬟的竟私底下与人私通偷情,可谓伤风败化有损府中清誉跟名声!他管家便是如此不严么竟纵的底下的人无法无天!
“说,你与谁私通!”
双环面对罪证不慌不乱道,“回老爷,奴婢是清白。”
“有哪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不说自己是清白的。”关嬷嬷在旁阴阳怪气,落井下石。
林月娘深以为然。
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双环可不跟姓江的一样狐媚风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