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景并不是什么目无王法的纨绔子弟,因此他以往也是看中每一条性命的。而夜里的牙婆是因为罪大恶极,蓝景才觉得这种人死有余辜,但眼下这个中年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未确定,蓝景此时也有些一筹莫展。
他先走到桌边,端起一杯没喝过的茶一饮而尽。快渴死他了。
咸毓还好心的给他指了指:“你够不够?我瞧着那几杯也是没喝过的。”
瞧把孩子渴的。
一旁的楚蔽冷不丁地说道:“我呢?”
咸毓一愣,转头看他,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点头道:“那我帮你拿?”
说着她便要站起身倾身去拿不远处的茶水。
楚蔽却按住了她的身姿,而后平静地说道:“坐这儿,别跟过来。”
说着就往里走去了。
咸毓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默认了他的话。
这间客房尚好,床榻在更深处的里面,蓝景把人绑在了床脚,坐在饭桌旁的咸毓是望不见的。
只见楚蔽只身往里面走去,拐了个角也不见了他的背影。
蓝景放下喝完的又只茶杯,吐了一片茶叶后,同咸毓大眼瞪小眼。
……方才楚蔽说不让咸毓跟过去,但好像并没有提及蓝景吧?
蓝景眼珠子一转,想要跟上义兄的脚步。
他眼下可是对年长的义兄五体投的佩服上了。那隔空砸人后脑勺的本事,日后他可要死乞白赖地求义兄教教他。
蓝景满心好奇地正要转身,坐在对面的咸毓突然轻声阻止道:“你真要进去?”
蓝景站在原地,不解地转过头来:“?”
怎了?
咸毓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
她当然已经猜到了,楚蔽不让她跟过去,因该是要去审问那个中年男子了。而他不想让她见证审问过程,那么十有叭九就是他担心他手段会吓到她?
虽然咸毓觉得楚蔽是多虑了,她应该不是特别胆小的人,但她也没拂了他的好意。
咸毓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同蓝景说道:“你若是想进去就去吧。”
应该也不会太过于惨绝人寰的严刑逼供吧?
蓝景听得云里雾里的,他问道:“我不能进去吗?”
阿兄这是打什么哑谜?
若是以往,他才不三七二十一呢,肯定是先进去了再说。但眼下阿兄这欲言又止的神情,反倒让他产生了犹豫。
咸毓摇头回道:“你想进去就进去吧。”
蓝景:“……”
他松了松自己发酸的臂膀,而后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怀着对年长义兄的崇拜之情,带着一丝迷惑,摸着脑袋往里走了进去。
……
过了一会儿。
里面好似也没有多大的动静。
咸毓是没听见。
不过是因为她心太大,既然楚蔽不建议她围观,那她便无所事事地趴在桌边睡了一会儿,因此就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她睡了一会儿后又醒了过来,所以她才里面其实应该有一点儿动静的、才把她吵醒了,不过睡着时的她没听见罢了。
咸毓睁开眼睛双手撑着桌子,默默地竖耳倾听,此刻却又听不清有什么声音了。
她抬头望了望那边的方向,也等不到楚蔽和蓝景两人出来的身影。
于是她收回了目光。
睡了一会儿后,肚子也有点儿胃口了,咸毓索性拾起了方才的筷子,随便挑着满桌的菜色吃了起来。
她估摸着应该不用太久吧?倒不是自信楚蔽的能力,而是毕竟门外还有别人等着、牙婆的事也还没解决吧、这里的仆从人手的确也很多……
又随便吃了一会儿,里面终于传来了一点淅淅索索的动静。
咸毓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走了两步,伸长脖子朝那边问道:“我可以进来了吗?”
她等了几秒钟,终于听到了楚蔽淡定的声音。同意了她。
咸毓也很好奇,因此她立即端起最后一杯茶走了进去。
拐过一角之后,不远处便是这房间的床榻了。
咸毓虽然做好了一点儿心里准备,但入目的画面也让她惊讶的睁大了嘴巴。
——那被绑着的中年男子竟然已经被弄醒了!
那他怎么没有出声呼救?
咸毓走上前,把手里的茶杯递给坐在床榻边上的楚蔽时,这才疑惑地问道:“咦?蓝景呢?”
她下意识地转头寻找。
怎么没见那小子的身影?
“我在这儿呢……”
咸毓闻声转头一看,才在另一边的墙角边上看见了蓝景的身影。
他竟然胡乱地坐在墙角根。头顶上方倒是有通气的一扇窗开着。
咸毓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上去察看,却被身后的楚蔽拉住了手。
楚蔽一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的床沿,一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问道:“你方才睡着了?”
咸毓被他这么一打岔,也忘了不远处的蓝景。
她惊讶的问楚蔽道:“你怎知?”
楚蔽自然是在空隙之时听了听外面她的声响。他那时听见她呼吸匀称,便猜她睡着了。
他淡淡地说道:“倒也好。”
省得难免多少听见里面的动静。
比起楚蔽此刻有咸毓陪着、一派闲适地喝茶,墙角根的蓝景就不大好了。
他有些苦恼地说道:“阿兄你怎不也给我捎上一杯呐?”
他吐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痉挛了,此刻好想漱口。
咸毓诚实地摇头道:“只剩下一杯了呀,其余的被你在方才都喝了。”
而她肯定把剩下的唯一一杯给楚蔽咯。
咸毓刚才也没看仔细,现在才见到蓝景从墙角根挪了挪自己的身子,他的头顶穿过了阴影,她才透过窗口倾斜进来的光线,终于看见了他的脸色。
咸毓一惊,这才发现蓝景一脸菜色,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不过她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拉肚子了吗?”
刚问完咸毓突然又自己好像想到了……她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楚蔽,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中途你怎不让他出来?”
楚蔽顿时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
“我不是心疼的意思!”咸毓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她如今都能料想他说的这种话了。她无奈地笑着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因为毕竟也不是非看不可,蓝景如果出于好奇围观而看得害怕了,中途就可以出来了。
蓝景一个人扶着墙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硬着头皮解释道:“无事的,阿兄,是我太没本事了……”
毕竟他人还是要面子的……
蓝景闭眼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争取把满脑子的记忆画面给撇干净。
楚蔽拉着咸毓的手一直没松开,此时几个手指扣了扣她的手心,同咸毓说道:“你瞧见了,是他自己说的。”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怎么还隐隐带着一点儿无辜的含义。咸毓哭笑不得。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更加厌恶中年男子。
幸亏蓝景是个皮实的弟弟,一点儿都不介意楚蔽的冷漠,反倒是对他越来越崇拜了。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各凭本事吧。
楚蔽喝了两口茶,放下了手。咸毓下意识地想伸手接过,楚蔽却不肯,他问道:“你是想自己喝?”
咸毓以为他就是不想分给臭弟弟蓝景喝,但她实话实说道:“我只是想帮你拿着。”
楚蔽闻言摇头道:“不必了。”
那咸毓也乐得轻松,转头看着蓝景慢吞吞地挪回来了。
她关心地问道:“你可好些了?”
蓝景白着一张脸,闭眼点头:“吐干净就没事了。”
咸毓回道:“那外面还有些酒菜你可以去填一下肚子?不过有些我都动过筷子了。”
蓝景仍然摇头,带着一丝“挽尊”似的倔强:“我想再瞧着。”
咸毓也随他了。毕竟她都可以看的时候了,应该不会太吓人了。
她转而低头看向地上的人。
这中年男子仍然被束缚在床脚的地上,不仅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身上也很干净,不像是被严刑拷问的样子。
咸毓暂时收回了目光,转头问楚蔽道:“你们问出了什么?”
楚蔽言简意赅地回道:“差不多了。”
他这回得跟没回似的,咸毓转而看向蓝景:“什么呀?”
蓝景也差不多缓过来了,他走到床榻边,扶着床柱子先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也忍不住同咸毓分享道:“他的确也算是这家侍君馆的主人吧?”
咸毓听得有些不明白:“什么叫‘也算是’?”
蓝景砸吧着自己满嘴的苦味,耐心地婉婉道来:“我瞧着阿兄问出来的,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