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麻烦的是姚氏对儿子立功为官之事十分欣喜,村中也让他们庆祝此事,但刘氏却因此被架在了火上……她曾经准备二嫁之事虽然只是才被提起,可一些闲言碎语却传出村子。
要知道刘氏不过一普通贫家女,嫁的也只是一个给人看家护院后来去从军的汉子,突然之间,就成了从七品的武官夫人,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嫉妒之心一起,加上刘氏也不是完人,又有想要再嫁的意思,那流言自然被人添油加醋,越传越不堪。
这个时节,名声是女儿家的脸皮,刘氏在乡中待了一月,便实在是待不下去,而村中其它人家也想将自家女儿亲眷嫁到岳家,哪怕是当个妾也没关系。
岳家两老也实在受不住,便和刘氏一起,去了京城。
居京城,大不易,岳飞俸禄自然是不低,分发的院子也很好,两老闲不下去,也不愿意请婢女,便和刘氏一起操持家务,这才安身下来。
可就算如此,刘氏一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和碎语,心里便有一股郁气不去,难以展颜。
“要我说,如今你家母亲也来了京城,有人帮着看儿子,也没有太多活,”白氏突然想到一事,“前几日,我听说慈恩所准备开家书坊,要找些刻书印的女工,离咱们这不远,不如一起去试试?”
他们这些军眷,每月虽然能领不少俸禄,但京城好东西多,钱总是不够用,若能有些活计补贴家用,当然是愿意的。
“我、我大字不识,怎么去刻书印啊?”刘氏摇头拒绝。
“去看看呗,听说是刻书画,我看妹子你描绣样时那么利落,万一能成呢?”白氏怂恿道,她若一个人去,家里必然不放心,能拉着妹子一起去,便不一样了。
“那成。”刘氏点头。
第262章 细雨润物
淮东之地, 这片后世称为江苏的地方正在经历一场大旱。
大宋的救灾制度平稳运行,官府熟练地开仓平抑粮价,但在这场大旱中,大量颗粒无收的佃户带着家小, 开始进入城中讨生活。
太子殿下继位来, 大作工坊, 这些年来,工坊带来最大的改变, 就是给了佃户一条新出路, 让他们遇到困难时, 不用困守在那一亩三分地中, 去城中找些最苦的活计, 至少也能活下来。
这事带来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那些雇佣佃户的主户们,对佃户们客气了许多, 在以前,他们对佃户几乎是掌握着生杀大权——主户若是不愿意佃户们继续租种,那大多数佃户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新的土地租种,那便是断了生计。
正因此, 平时大户的权力是极大的,佃户便是损了利益,也要忍气吞声, 而当有了新的出路后,主户们的生活质量便下降得厉害。换以前,他们想找佃户做帮手, 只要说一声就行了, 现在他们都会推三阻四了。
运河之上的码头上, 又是一家老小提着包袱,走上货船。
淮南路夹在汴京、杭州、密州这三个新兴的大城之间,很多人过不下去时,便会外出讨生活。
如今淮海东路的人有三个选择,一个是顺着运河南下杭州,一个是乘海船北上密州,还有一个便是顺着运河去西北边的汴京。
“走吧,”为首的老人轻杵拐棍的,“东京城是天子脚下,工坊最多,船费也不贵,不像南边那么克扣。咱们就去东京城。”
一家人都上了写着“陆”字的货船,而在这支船队中,后方还有一位意气风发的文士,他三十出头,是“淮西提举常平”,管理着淮南西路的常平仓,今年因为救灾有功,加上已经到三年的考评之期,回京述职,眼看又要升官了。
但升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次去京城,不知道能买到多少书,”陆宰感慨着道,“自从油印之道盛行以来,书价日降,对我等爱书之辈,实是盛事。”
他的妻子唐氏闻言笑道:“你与父亲一般爱书,这些年图谋我家藏书还嫌不足,如今要去谋那京中书院了么?”
陆宰大笑道:“夫人知我!”
夫妻二人同乘一船,看着两岸青山小镇退去,颇有些山水之趣,唐氏突然道:“听闻北方要疏浚御河,让燕京的大石碳船可以过汴京直入杭州,此事可真?”
陆宰摇头道:“只是疏浚黄河到东京城这一小段,河工耗时费力,听说朝廷还在召人勘查地形水势,要我看,燕京之船可以过东海而至杭州,不必劳民伤财,这南边的河道关系天下,才更该疏浚。如今朝廷为此争论不休,要我看,还有的吵。”
“自太子解封海榷以来,蜀地、京城的船越发多了,汴河时常有舟船阻塞,”唐氏也是大家出身,揶揄道,“是如今淮南路想要运河,做些补益吧?”
陆宰断然否认:“哪有,朝廷不许在汴河上重复设卡,淮南路的知州又想要些政绩,自然要想些法子。”
说到这,他又感慨道:“如今大家是看出来了,当今太子是个管事的,有什么需要,只要理由足够,他便会想办法,哪怕没办法,被安慰一番,也是在太子面前露了脸。”
唐氏也道:“不错,这几年来,天下可真是安稳太平,江南之地元气渐复,有他真是大宋之喜啊。”
这时,她看见旁边的货船那狭窄的尾舱上正挤着一家人,一名朴素女子正在船尾织着毛线,一个小孩正在她腿边叫着姐姐快和我玩,不由惊讶道:“那是哪家佃户,怎么不去客船,要搭尾舱?”
“那是宜兴一家姓李的佃户,家中受灾,咱们尾舱未满,便随意载了多搭了一家人,”陆宰随意笑道,“咱家那位船头,看到货仓没满,便会急着团团转,改不了了。”
唐氏也笑了,看了一会小孩,忍不住摸了摸肚腹:“也不知那京城的太医,能不能治治我这胎腹。”
“别想太多,”陆宰拥住她,“你这些年吃得苦头不少了,我陆家子嗣丰足,大不了过继一子。”
唐氏摇头道:“那怎行,官人对我情深,我必得让陆家有子嗣继承才好,我不但要有孩儿,将来还得给咱们生十个八个孙儿!”
陆宰无奈抱住妻子,又是一番安慰。
……
船队紧赶慢赶,在河水浮冰断航前来到了京城。
繁华的城池威严高耸,城外也早已是大片住宅,城东已经围绕着神霄院、新军军营、附属工坊形成了比城内还繁华的商业中心,而城南则以泽园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消费群。
两处中心有效地疏解了主城中拥挤的人流,缓解生活压力,让整个城市有更大的活力。
周围的城镇道路四通八达,许多村中鸡蛋蔬菜都能很快运到这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经济中心,而这个中心又像一个黑洞,吸纳着周围的粮食、人口。
唐氏与陆宰离开船,去了自家在京城的宅地,略做歇息,就开始与亲友相互拜访。
唐氏发现,京城的各家女儿们如今开口闭口,都在谈治家治国,聊插花、点茶、书画女工的基本才能没有了,一时居然在各家闲聊中挤不进圈子。
这怎么行!
做为丞相之女,唐氏不允许自己落后,立刻着人打听。
在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带来的新风气后,也果断买了各种书籍,恶补一番后,在接下来的宴会中轻易地占据优势地位。
然后,她又在几次宴会上见到了那位如今名闻天下的山水姑娘,还有泽园之主姚夫人。
她们如今都是皇后娘娘的坐上宾客,大权在握,尤其是山水姑娘,以一女子之身,有着天下第一的财富。
虽然有不少女眷私下里谈闲言碎语,但要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谁不想过风风光光,意气风发,随心所欲地生活呢?
但幻想过后,唐氏和别家妇人闲谈起时,听说太子喜欢这样的姑娘,却忍不住摇头,觉得这样媳妇,当婆婆的肯定降服不了,还是找个听话懂事,能生儿子的就好。
-
同一时间,货船上的李家人,也在乡人帮助下,暂时找到一处栖身之地。
清晨略做休息,他们便趁着天色,去牙府排队,周围的工坊几乎都去那里招人,只是才到门口,便有人悄悄迎上来:“这位哥哥,要找活么,我这边有个好活……”
“滚滚滚!”李老头的同乡立刻轰开他,“再不走我喊人了。”
对方悻悻然而去,周围几个想围上来的也无趣地离开。
“李家哥哥,这些都是没去牙府备案的小工坊,骗子极多。很多人跟着他们去了,便被拉走卖到海船上,或者去那黑心工坊当牛做马,你可万万小心,”老李的同乡告诫道,“至于媳妇女儿家,就更不能去,说不得便被卖给什么穷苦人家当妻子,再也找不到了。”
李老头一家顿时色变,一个姑娘忍不住道:“这都没人管管的么?”
“怎么不管,太子殿下对此已经杀了好几波了,但这些人也有真的小作坊,给不起入牙府的备案费,他们没做案,也就只能关两日,教训一下,”老李同乡叹息道,“城京骗子多,你们可都要小心了。”
老李一家点头应是。
然后便入了其中,男的那边人数要比女子多数倍。
巨大的院落里吵吵嚷嚷,很多人用别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讨论着铁坊的食物丰富,但太累,钱还不多,有的说修路队风里雨里太苦,还有人说倒夜香这活有外快……
老李一家没找到正规的工坊,但接了一个涂腊纸的活计,可以带回家做,计件收费,他的女儿也收了一个剥菱角的活,做为江南人,他们家都熟悉。
一天下来,他们都很满意地回到家里,虽然只是些临时的活计,但只要有活,他们就能安心过下去,再找更合适的活儿。
-
辽东又传来消息,称岳飞招募到足够士卒,要求一部分军需。
他这次的英勇表现得到辽东百姓的强烈拥护,很多人踊跃投奔他麾下,能挑选最合适的义勇,而这些人将会和他一起,驻守辽东。
梁红玉也已经去了辽东,但她无功无绩,有的只是王洋的荐书,陈行舟打发她去开垦庄子——如果能恢复辽阳附近的几处城镇做为防守前线,辽泽的安全性就能大大提高。
但开垦新地十分危险,梁红玉能做到多少,就要看她自己了。
另外,金国将目光投向辽东,也并没有缓解辽国多少矛盾,今年辽国又有杨询卿、罗子韦、准布部等率众降金。
赵士程平静地看完这些消息,托起头,又拿起了耶律大石这大半年来第一次送来的消息。
略过开头的问候,下边是他已经到了漠北,这里水草丰美,我已经召集了部队,正在休养生息,有需要我的士卒可以随时前来帮助您,只是这里太过贫穷,他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我需要碱来帮助各部梳理羊毛,需要盐来让将士们更有力气……
“这大石林牙不是和舟儿相看两相厌么,怎么信里和舟儿一样都在要钱?”赵士程无奈地把信放下,指尖在桌上轻点。
辽东、燕京、西北,都已经布局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事情,便是要一只能抵御金军的强兵。
再多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能维持太长久,将来的事情,就要岳飞韩世忠等人在这舞台上,绽放光芒了。
第263章 天高三尺
年节将至, 辽国唯一还算安定的领土燕京也开始准备过年所需的货物。
门头沟的煤矿有一部分都已经成为了廉价的原料,供应了许多家庭冬季所需,还能用来烹牛蒸羊,已经成为辽国重要的财源之一。
农历十一月的年节, 已经下过一场小雪, 白色的雪盖将天地打扮得精致而美丽。
但, 并不是所有人在过年时都会很开心。
“独在异乡为客……”一杯水酒,一碟小菜, 身披厚裘的中年人正在亭中赏雪, 文雅俊美的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愁。
与他面对而坐的辽国宗室对诗词不太精通, 但也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不由感慨道:“殿下如觉着孤单, 我家有一女儿,正是待嫁的年纪,且精通诗词, 不如便让她来与殿下做伴,或能排解些许寂寞,若能有一个子嗣,更能让您安心长住于此。”
赵士从摆摆手:“不必不必, 孩子太多,也都是孽债!”
说到这,他一杯饮尽酒水, 才缓缓道:“阁下的意思,本王已尽知,但那商行, 也不是我一人做主, 你也知道, 我家商行以信为本,价格最为公道,绝不可能克扣。”
“王爷严重了,在下哪敢嫌弃钱财少了,实在是如今家国动荡,想将家眷好生安置,便想于贵国求一处迁居之地,想请殿下行个方便。若是能成,在下家中有一草场,就在那矿上北边,有数十里方园,可连同其中的牛羊,也尽数献给殿下。”那宗室谦卑道。
赵士从心中一动:“如此大礼物,你是想要哪里的土地?”
“密州!”那位宗室果断道,“我已经差人去密州置业,也不求什么良田,只要有个新建的碱坊或者山水商行的海船行股份,三百股就够了!”
赵士从忍不住笑道:“你对我家那商行,打听得甚是清楚啊!”
那位宗室微笑道:“倒也没有,只是想法子,打听到了辽东那位给梁王耶律雅里添置的此许家财,跟着那位投,绝对不会有错,然陈丞相却不愿意提携一些我等,只能求到殿下您这里了。”
“这事不难,难的是我不好做主,”赵士从思考了一下,“这样,我给你一封推荐书,让你可以去买,但能买多少,得看山水那边的意思。”
对面的中年人瞬间大喜:“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这大恩在下必然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