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四年后,她奶是正常走的。
想到这里,潘玉华又想起了村里的卫老太,她侧头,瞅了眼旁边的小丫头,翕了翕嘴想给卫子英说。
话才到嘴边,忽得,她又闭上了嘴。
有些事还是不要说了。
小丫头太聪明,她若说了,她肯定能从她的话里猜到某些事,不定啊,从现在开始就要伤心了。
算了,还是不说了,人老了,总归是有那一天。
“姐姐不走,真好,我还怕你要跟着赵阿姨走呢。”卫子英听潘玉华不走,顿时高兴了。
两小姑娘在屋里说着话,外面,赵叶兰和苏步青说了会儿话后,就喊潘玉华回家了。
母女俩回到家,和潘家三口和谐地吃完晚饭,等到潘玉华回屋休息后,赵叶兰找到潘宏军夫妻,着重告诉他们,别让潘玉华回施家。
她将自己母女与施家的纠葛如数告诉了潘宏军夫妻,在赵叶兰心里,潘玉华就是跟着潘家夫妻,都比回到施家好。
施父施母与施卓对玉华有愧疚,玉华去了不会吃亏,但那家里,还有个施宛玉……
施宛玉的性子,和她母亲吴家敏有的一比,玉华若是回到施家,肯定会和这个施宛玉处不来,两个女孩放一个屋檐下,以后必会生问题。
虽然施家条件优渥,但玉华很争气,小小年纪,就自己挣了一份家当,她不需要施家的那份优渥,长大了,也不需要施家的人脉。
赵家不比施家差,她大哥大嫂到现在都没有孩子,以后也不会有了,而她姐就更别提,一心扑到事业上,至今没有嫁人,她和哥嫂还有姐姐积累下来的人脉,以后都会是玉华的,这些,比起施家一点也不差。
施家的一切,玉华都不需要。
要断,就断得彻彻底底,只有和施家没有一丝关系,未来施家才没有借口,来指责玉华的不是。
因为他们没资格,她生的玉华,潘家养的玉华……
“嘶,这狼崽子心可真够毒的,大妹子,有些话我还没给你说,玉华当年被她良忠大爷捡到的时候啊,都奄奄一息了,命都差点没了,我听良忠大爷说,玉华在火车站哭了一天一夜,这要不是她良忠大爷心善,玉华就没了。”
那个年头,除了自家这种情况,谁家也不差孩子,那会儿日子可比现在难熬多了,自己一家都吃不饱,哪会捡个孩子回去喂啊。
也就卫良忠想着卫永治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儿子还病歪歪的,打着捡回去,给大儿子家添个人气的主意,把孩子给捡回了沟子。
不过,这孩子被她婆婆给要了过来。
赵叶兰听到张荷花的话,脑中忽的闪过闺女小小一个,被丢在冰冷的地上,又冷又饿的模样。
她眼睛泛起了红,压抑着揪心的疼,拉着张荷花的手:“张大姐,我家玉华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好多德,这辈子才能遇上你们这些好人。”
“哎,大妹子,你别伤心,你看咱玉华现在多有出息,才八岁呢,就能弄厂了,书也很能读,只读了一年,就跟坐火箭似的跑进了初中,咱得高兴,高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张荷花看赵叶兰要哭,手忙脚乱,忙不迭安慰道。
完了,又道:“大妹子你放心吧,我和孩子他爸会把玉华看好的,施家要敢来抢玉华,我有的是办法来收拾他们。”
赵叶兰的自我控制力特别强,情绪上来了,也就那么一会儿就压了下去。
她欸了一声,和张荷花唠嗑唠到了半夜,才回去闺女身边,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睡了下去。
第二天是周一,早上七点半,潘玉华就背着书包和卫子英兄妹几个,一起去了学校。而赵叶兰则在送走了女儿后,拿上自己的公文包,找潘宏军借了自行车,骑走去了西口市的法院。
她要去递交一些材料,顺便问一下,有关施国航的量刑。
吴家敏与她大哥是百分百跑不掉的,但施国航这儿却有些麻烦。他现在虽已成年,但偷走玉华时却才十岁,又是受生母教唆,这种情况这边法院以前没有遇上过,还在商量该如何给施国航定刑。
赵叶兰来到法院门口,她以为她来的已经是很早了,不想,却有人比她更早。
法院门口处,施家一家五口早早守在了这儿。
施国航没被警察带走,但他现在已经被赵叶兰起诉了,所以,也跟着来了西口市,而施宛玉则是吵着闹着也要跟来的。
“老师,好久不见。”赵叶兰跳下自行车,看着已经老迈好多的老师,淡淡喊道。
施父看着眼前沉着淡定,自信溢于眉间的女子,眼里生出颇多感慨。
这个闺女,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若是没有吴家敏这个坏了心的女人,他们啊,永远都不会在法院门口见面。
“叶兰长大了。”施父感慨道。
赵叶兰一笑:“经历的太多,自然就长大了,老师今天也是为施国航来的吗?”
施父摇了摇头:“不是,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他已经长大了,担得起这份责任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见见你。”
施父这话一出,一旁,施宛玉赫然抬头,望向她爷爷。
而施母则惆怅地揪起了眉心。
话是这么说,但国航到底是他们的孙子,她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啊。
一旁的施卓和施国航没有任何反应,施卓最近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身上隐隐透着疲惫。而施国航则耷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站在施卓身后。
没人知道这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种冷漠的态度,仿佛接下来要被起诉,甚至是坐牢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叶兰听到施父的话,眉间浮起淡笑,道:“老师,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提交点材料,等会儿咱们坐坐。”
施父:“好,我们也有七八年没有坐下来说过话了。”
“爷爷,她要告大哥,你怎么能让她告大哥?”一旁,听到施父和赵叶兰对话的施宛玉,再也压抑不住,眼晴一转,质问地看着施父。
施父垂头,眼神略显冷漠地看着施宛玉,道:“施宛玉,你今年十二岁了,如果十二岁还分不清是非对错,那你这十二年也就白活了。你哥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难不成在你心中,你哥偷走亲妹,将亲妹丢弃到火车站,就是对的。他在丢掉才出生三天的小囡囡时,有没有想过,他这一丢,很可能会要了小囡囡的命。小囡囡虽然不是你们母亲生的,但她却是你爸爸的孩子,和你们一样,流着我施家的血。”
“什么亲妹,我才是我哥的亲妹,那死丫头片子,又不是我妈生的,跟我们没关系。”施宛玉听到施父的话,顿时大声嚷叫道。
她的话刚落下,一旁,赵叶兰神情一冷,想也没想,抬手,啪地一巴掌,猛地一下扇到了施宛玉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空气顿时陷入某种死寂中。
被打了一巴掌的施宛玉,捂着被扇痛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叶兰:“你,你打我……”
施宛玉眼睛一红,就想找她爸哭,这是她以前惯会做的。
不想,赵叶兰却不给她哭的机会。
赵叶兰伸回手,冷声道:“对,我打你,可我打你又怎样,若不是我理智还在,不想让自己变得你们妈一样恶毒,今天,我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施宛玉,你在施家怎么娇纵跋扈都跟我没关系,但是,你敢骂小囡囡,我就敢打你。”
“你如果觉得你母亲和你哥做得没错,那我现在就把你弄走,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试试。”
施宛玉哭声刚窜到喉咙里,就被赵叶兰的话吓到。
这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听到赵叶兰威胁的话,她瞳孔一缩,脚一挪,下意识就退到施卓的身后:“你敢,那是犯法的。”
赵叶兰嘲讽地看着她:“哦,你现在知道这是犯法的了?”
施家这对兄妹是坏了,被她妈教坏了。
施家的教育不是这样的,看施卓就知道。
赵叶兰虽然怨施卓,但有一点却是必须承认的,那就是施卓这个人不坏,她赵叶兰又不是真的瞎子,他若真不好,当年,她也不会嫁给他。
他在她这儿,唯一处理不当的,就是孩子与前妻之间的事。
他明明厌恶吴家敏,却又从不阻止吴家敏靠近一双儿女,若当年他能果断一点,与前妻断得彻底,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施家人教出来的孩子,绝不会是施国航和施宛玉这种没有是非观念的,所以,问题必然是出在吴家敏的身上。
施宛玉被打,除了施母眼里闪过一丝焦急,施父与施卓都没有任何表示。
施父看着施宛玉,无力地叹了口气,然后朝赵叶兰道:“也是我的错,当年因着她妈的原因,我平反后回城,也没用心教过这两个孩子,看来,有些东西是会遗传的。罢了,定型了,改不过来了……”
有些成见是放不下的,他一生教书育人,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却不想,却栽在了儿媳妇手里。
后来儿子工作调来了西口市,吴家敏也时不时会来下,他看在孙子孙女的面上,不去追究,但却始终放不下吴家背后插刀的事。知道孙子孙女和亲妈走的近,他就越发不想管了,不想这一疏忽,一双孩子,就变了现在这样子……
罢了,这就样吧。
他没几天好活了,管不过来了。
“叶兰,你去忙吧,忙完了,来陪老师坐坐。”施父叹口气,朝赵叶兰说了一声,便去了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今天来,只是想见见赵叶兰。
他黄土埋到脖子,一辈子,也就只欠了这个学生兼儿媳妇。
施家落难时,是叶兰撑起了这个家,陪着施卓度过了最难的那段日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前头生的,又偷走了她拼命生下来的女儿。
是施家对不起她……
施父坐下,从衣服兜里摸出一颗常吃的药,就这么吞进了喉咙。
“老头子,国航才十八岁,这要真正进去了,这辈子就完了。”施母神情焦虑地看着施父,道。
施母知道施家对不起叶兰和小囡囡,但她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国航去坐牢,他才十八岁,人生才该开始,这一坐牢就完了。
施父吞完药,缓了一会儿,道:“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有些东西,别人没办法为他担责。”
说着,施父抬眼,看着神情不明的施国航,问:“国航,你知道你做的事,是错的吗?”
施父很少管家里的孙子孙女,就算后来搬到江省跟着儿子生活,也极少和孙子孙女说话,装聋作哑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以这么严肃的语气和施国航说话。
施国航:“知道。”
施父:“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施国航沉默。
为什么啊……
他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去做了。
因为,这样做对他有利。
施父问了一句,见施国航沉默了,眼里闪过失望,不再继续问了。
“老头子……”一旁施母看着施父,想让施父出手帮一把施国航。
施父教了一辈子书,学生各行各业都有,这西口市法院就有他的学生,只要他开口,国航肯定不用去坐牢,只要不坐牢,换哪种惩罚,她都没有意见。
施父仿佛没有看到施母的哀求,淡淡道:“我意见和你不一样,他是我孙子不错,但小囡囡也是我孙女,我只知道,他十岁就能偷抱走妹妹,在施卓调查囡囡被偷那段时间,但凡他有一丝心虚,稍透露一下,我都能原谅他。但是他没有,他不但没有,甚至是瞒过了施卓和我们。”
“十岁他小,能以不懂事为借口推脱,那十四岁呢,丢葫芦那年他十四岁了吧……被他亲手丢掉的妹妹出现了,而他却能没有一丝心虚的再次跟吴家敏一起,把唯一能找回小囡囡的葫芦,丢到了长江里。”
“他啊,是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让小囡囡回来,也从不认为自己的错,他从小,就将自私与凉薄都刻在了骨子里。”
说到这儿,施父眼睛一抬,落到施国航的脸上,问:“施国航,你到现在都还一句话都不说,不就是在等你奶说服我吗?”
施父这话一问出,施国航脸的漠然,顿时出现了裂痕。
心思被揭穿,他的慌张,顿时落到了施家三个大人眼中。
看到他反应,施母和施卓都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