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还长本事了,都敢把手伸到老娘的兜里来了,我就说他年前那会儿,哪来的钱买跳球,敢情钱是这么来的啊。”钱二媳妇生气了,脸一唬,顺手从茅草屋檐槛上,拿了一根竹棍子,转身就准备回家去抽钱二牛。
“二表婶,二表婶,今天大年初一,不能打孩子,打了会不吉利。”
卫子英觉得自己闯祸了,小胳膊一甩,忙不迭跑到门口,够着脑袋朝钱二媳妇喊。
至于为什么大年初打小孩子不吉利,卫子英不懂,她只知道,这话是她奶说的。
钱二媳妇听到卫子英的喊话,脚一顿,吐了口气道:“对,今天不打,等明天再来打。”
卫子英看着丢掉棍子的钱二媳妇,缓缓松了口气。
二牛哥只要今天不挨打,那就和她没关系。
反正今天她是招呼住二表婶了。
喊停了钱二媳妇,卫子英又转回头,看了眼还在哭的吕丹,她眉头蹙了蹙,道:“吕丹姐姐,咱们打个赌,你信不信,明儿二牛哥会很机灵的,不被二表婶打到。”
吕丹没说话。
不过卫子英才不管她说不说话呢,接着道:“二牛哥成绩比你还差,但他却不是笨蛋,所以,你也不是笨的,不信,咱们明天瞧。”
说完,卫子英就不再劝了,小手一背,慢吞吞地离开了茅草屋。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有些受不了吕丹这性子。
太拧巴了!
虽然她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但却不喜欢……
吕柳姐姐一开始不也和她一样,但搬出来后,吕柳姐姐就明显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二表婶,她奶说,吕柳姐姐不定会成左河湾第二个莽的。
而吕丹姐姐……她也变了,却是变得越发懦弱自卑了。
虽然造成她这性格的外在因素很多,但最大问题,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还是喜欢吕秀姐姐和玉华姐姐这样的……
卫子英从茅草屋出来,再次来到了坡田这边,这会儿功夫,卫志勇已经回家拿了三把刀和一个大背篓过来,在坡田附近割起了猪草。
虽然都说大年初一不干活,但这会儿已经不是干不干活的事了,在冷风中等了几天,都不见入山的人回来,三兄妹心里都担心得紧,反正都是要吹冷风,还不如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不然,越是等人,就越是心慌……
卫子英也拿着刀刀,一边割猪草,一边等她妈和沈军父子。
三小的干着活等人,一不小心,就把村里趁着大年初一疯玩的小伙伴们全给得罪了。
无他,太乖了。
整个良山大队怕都找不到大年初一,不去玩,反而背上背篓干活的孩子。
要说他们是被大人强迫的,那还能说说大人的不是,可偏卫家这三个,是自觉去的……
自觉啊……
这可是大人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因为这,村里半大不小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初二早上,都被家长丢了个背篓追出了门。
明说,割好一背猪草,才带他们去外婆家。背篓没装满,今年就甭想跟着大人去外婆家吃好吃的。
卫家兄妹:“……??”
我们不过就是出来打发个时间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而昨儿被卫子英拿来和吕丹打赌的钱二牛,果然如卫子英所料的那样,根本就没被钱二媳妇打到。
不但没被打到,人家早上,还哄了他妈一个鸡蛋吃。
所以,成绩差并不代表人就笨。
反正事实就摆在这儿,吕丹能不能扭过来,就要看她自己想不想得通了。
初二这天,卫永红和刘大山回娘家了。因着今年卫家的老姑婆不回来,所以,卫良峰和卫良忠都得在自己家煮饭,没去卫老太那儿。
这是卫永红嫁去刘家的第六个年头。
六年过去了,卫永红和刘大山依旧没有孩子。
三年前,卫永红还能不急不躁,说生孩子得看缘份,但六年过去,卫永红和刘大山却都有些急了。
两人看过好多医生,甚至还去了盘州省医院检查,但检查的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双方身体都很好,这么多年没怀上,可能是缘份还没到。
刘家那边还好,刘大山的寡母虽急,但也没多催促,不好的是刘家老宅子里那群人。
卫永红六年没显怀,刘家老太婆又把主意到了他们身上,见天说刘大山这房要绝后了,嚷着吵着,让刘大山在一堆堂侄里面,挑一个过去养。
刘大山和她母亲都不愿意养堂侄。
刘大山甚至放话,说没有就没有,大不了老了,自己挖个坑,躺进去就成,反正说啥都不养别人的。
其实倒也不是说不养别人的,只是不想养刘家老宅里的罢了。
卫永红这情况,周桂这两年也急了。
每次卫永红回娘家都会拉着问上两句。卫永红性子较为爽利,没孩子,她急归急,却还没乱了分寸。
“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孩子啊,也得讲缘份的。反正我和大山都商量好了,再等两年,要还没有,就抱个孩子来喂。”
卫永红虽急,但看得开。
亲的虽然更好,但要是真没有,那抱一个也成。
抱个还没长记性的,养大了,难道还不和自己亲啊。
“姑,不怕,还有我和哥哥呢,我们给你养老。”卫子英坐在她奶脚边,再次重申养老问题。
等她长大了,她会努力挣钱,然后建一座很大的房子,让爸爸妈妈,爷爷妈妈,还有三爷全住在里面,到时候房子肯定会很多,住得下姑姑和姑爷。
“哎呦,咱英子心眼最实,永红啊,听到没,以后英子给咱们养老。”刘大山听到卫子英的话,眉间惆怅顿时散去。
抱起卫子英,就是一阵甩。
农村人逗小孩,就喜欢抱着孩子两条胳膊甩,这动作特别危险,卫子英被她姑爷甩得头晕眼花。
“姑爷,我长大了,不能再甩了,要掉地上摔坏了,以后就没人给你养老了。”卫子英蹬蹬腿,忙不迭道。
刘大山哈哈一笑:“不甩了,不甩了。娘,咱家英子,是我见过的小孩子,最乖的。”
周桂呵呵一笑:“别夸,再夸尾巴就得翘上天了。”
“英子,来,这是今儿你姑包给你的红包,拿着。”刘大山高兴,从兜里摸了张大团结,就往英子手里塞。
虽然说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但刘大山心里就是高兴。
媳妇娘家的侄女,说给他和媳妇养老,这么甜的话,谁听了不会高兴。
一高兴,他就直接塞大红包。
“姑爷,没包在红包里面,不是红包。”卫子英看到刘大山塞过来的钱,小腿一挪,退了退,不接这钱。
往年也才五毛一块,今天却给十块。这年头,十块钱都够交一学期的学费了,太多了,不能要。
“谁说没红包了,等着。”刘大山一转身,进屋拿了张红纸,把这十块钱包好,然后塞给卫子英。
这钱,他给得心甘情愿。
一旁,卫永红看着刘大山一个红包封了十块钱,转头,又拿了两张红纸,把给卫志勇和卫志辉的红包,也给提到了十块。
都是娘家孩子,哪能厚此薄彼,要给十块,那就都给十块。
刘大山看了看卫永红,啥也没说,乐呵呵的把包好的红包,塞给了卫志勇和卫志辉。
妹妹一句贴心话,就拿到了个十块钱的红包,卫志勇和卫志辉都特别高兴,卫志勇一皮,好话一串串从嘴里说出来,而卫志辉较为内向,就在一旁傻笑。
今年初二虽然少了苏若楠,但卫家不清楚原因的人,倒也还算过得开心,唯有知道真相的卫子英和两个哥哥,在高兴的同时,会时不时往良山方向看看。
明天就是第六天了,妈妈和姨爹还有沈柯表哥,已经进山六天了,山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有外公,为啥外公就不担心呢?
苏步青当然担心。
只不过是没有浮于脸上罢了,他若是也把担心挂到脸上,那卫家这个年就甭想过了……
卫永红在娘家开开心心玩了半天,傍晚吃完晚饭,就和刘大山回凤平庄去了,毕竟离得近,也就没留下来过夜。
凉月高悬,清辉映落河面。
夜里十点过,沟子里黄角树边套的那条老黄狗,忽然间开始叫了起来。
池塘口处,一队打着电筒的人,由远而近,快速走进了左河湾。这一行人,看上去都很狼狈,每一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且,有四五个人甚至是被同伴背在背上的。
走在最前头的沈军和沈柯,也都背了人。
沈军背的,是一个满脸污渍的男子,这男子一直微垂着,看不清脸,身上穿的是军装。而沈柯背的人则要清瘦很多,目测是个少年。
在这行人中央,苏若楠搀扶着一个脸色极为憔悴的女人。这女人皮肤腊黄,脸上已显出了皱纹,看上去怕是得有四十来岁了。
她虽也狼狈,但情况却是一队回来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
夜深人静。
几道敲门声,在卫家院子里忽然响了起来。
“娘,永华,开门,我们回来了。”苏若楠站在门外,急切地敲了几下门。
这会儿卫家大人都睡了下,只有卫子英睡的房间还没有关灯。
卫子英现在住的房间,是以前卫永民在家里住的那间屋。她这会儿正趴在桌上看书,想把书上剩下的几页看完,就上床睡觉。
沉浸在书海中的卫子英,觉得刚才她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她歪头,目光盯向房门。
院子里,敲门声再次响起:“永华,永华……”
这一次,卫子英总算是听清楚了。
她黑溜溜的眼睛一睁,赫地一下从凳子上蹭起来,然后急切地跑去开门。
“妈妈,你们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