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宋清河……”
江胜利那个讨债鬼来了,他从早上盯着这扇一直没有开的门,盯到了下午。
不明白他们为啥不开门,也不吃饭,这都啥时候了,还在睡懒觉。
宋清河把冒出头的她又按进了被子里,让她躲着别出来,然后自个起来了。
起来后,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被褥都捡到了炕上。
把之前的布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里面的炕。
然后打开了门,也没有完全打开,手还放在门上,像是要随时关掉一样。
见是江胜利,宋清河眉头微皱,带着嫌弃,
“你有事吗?”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怎么还没有起来。”
江胜利有些结巴,往屋里瞅了瞅,还没瞅到啥,就被宋清河啪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他吃了个闭门羹,脑海里回忆着刚刚宋清河的样子,头发有些凌乱,衬衣的扣子都扣歪了。
他总感觉他今天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宋清河在门口烧炉子做饭的时候,不解的江胜利又凑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又看了看动作熟练煎饼子的宋清河。
他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一个不会做饭的人,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连煎饼子都无师自通的会了。
还别说,这饼子煎的还挺好的。
“江胜利,你像叫花子一样的蹲在这,到底想干啥?”
宋清河急着做饭,这个江胜利就知道在这碍事又碍眼的。
“我啥也不干……”
江胜利蹲在地上,抬头望着他,一脸的好奇,他就是好奇。
他想知道,他咋变成了这样。
明明之前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没有对象,一样吃大锅饭,一样的不会做饭……他现在连饭都会做了。
他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和人家周同志,有啥不一样了。
他可是一直记得他是假结婚的,可他现在看着,他有点像真结婚的样子。
真结婚他也有点难以接受,这人有了媳妇,变化就这样大?
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头一次感到了孤单。
他也想娶个媳妇,或者是找个对象也行。
“宋知青,小文起来了吗?”
王红梅端着自己包的芝麻糖糕,走了过来。
“起来了。”
宋清河正想说还没起,屋里的周文已经说了出来。
“那我先进去了。”
王红梅打江胜利身边过,被江胜利给拦住了,
“你这做的是啥?”
他单手插兜,低着头,看向她碗里端的圆溜溜的糯米团,还有一股芝麻的香甜味。
“是芝麻糖糕,你要不要尝一个?”
王红梅就是和他客套来着,没想到他还真点了点头。
她只好从碗里捡了一个递给他,王胜利还真就厚着脸皮接了过来。
等王红梅进去后,江胜利嘴里嚼着芝麻糖糕,甜的齁人,他不爱吃甜的。
“宋清河,她有对象没?”
江胜利很有眼色的帮宋清河剥葱,一边剥,一边小声问他。
“不知道。”
宋清河专心致志的切着菜,头都没有抬。
他切的白菜,长短差不多都一样。
“你帮我问问人周同志,你看我都二十二了,二十二不小了……”
江胜利就像村子里的大娘似的,跟在宋清河的身后,絮絮叨叨的。
……
县城医院,
“爹,你喝点水。”
黄晓霞把搪瓷缸递到了她爹黄老汉眼前。
同病房的人,都羡慕黄老汉有个孝顺闺女,一直守在他床边,端茶递水的伺候他。
原本呆在这的黄老二黄老三两家人,听说家里出事了,后面也都回去了。
回去后,到处找着他们卷了钱和陈老汉私奔的娘。
他们没有介绍信,走不远。
坐不成火车汽车的,也没法住宿。
并且黄爱国已经去公社说了陈老汉勾引良家妇女,拐着他娘跑的事。
要让公社给陈老汉定个流氓罪。
可公社连陈老汉的影子都见不着,咋定?
这事传的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了,李二娘偷人,又卷走家里的钱私奔,这两桩连在一块的事,成了大伙茶前饭后的说嘴。
黄家媳妇,还有孩子,都憋在家里不出门,主要是太丢人了。
即使她们不出来,也挡不住众人在她们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的。
这要是一般的庄稼人家,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反应,主要是黄家一个是村长,一个是生产队队长。
出了这样的丑事,公社的人还去县城医院对黄老汉表示过慰问。
主要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是不小的打击。
媳妇和外人给他戴了一二十年的绿帽子,他不仅没有察觉,还帮旁人养大了闺女,养的都要出门子了。
搁到谁身上,谁不气个半死啊。
黄爱国他们还都没敢把娘卷走家里的所有的钱,和陈老汉私奔的事告诉他们的爹黄老汉,怕他受不了,再给气死了。
“爹,你好歹喝点吧,你不吃不喝的,这样身子会垮下来的。”
黄晓霞见他爹不肯喝,就好声好气的劝着他。
中午过来的送饭的她二嫂刚走,桌子上,还摆着一碗炒鸡蛋,和两个白面馍馍,她爹一口都没有动。
这些天,黄老汉拉着个脸,神色复杂的打量着这个闺女黄晓霞。
有的时候,黄晓霞被他打量的很不在自在。
“我想吃面条。”
黄老汉终于肯张口说话了。
黄晓霞见他愿意吃东西了,高兴的不行,
“爹,你等着,我这就去国营饭店给你买。”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国营饭店还有面条卖了。
钱和票证,是她大哥托二嫂送来的,说爹想吃啥,就让她给买啥。
黄老汉见闺女黄晓霞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收回了目光。
“老哥,你命真好,摊上这样一个好闺女,还给你端尿盆,看把你伺候的多周到。”
隔壁床的村民,终于忍不住了,夸着黄晓霞,一脸的羡慕。
闺女被夸,黄老汉脸上不见一点高兴,反而越发的难受,
“你说,她长的和我像吗?”
隔壁床的村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样怪的话,有些稀奇,
“她是你闺女,你是她爹,她不像你像谁啊……
不过,看着好像确实有点不咋像你这个当爹的,八成像她娘,都说当闺女的像娘。”
黄老汉不吭声了,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见几个儿子都不过来,黄老汉有些怪他们不孝顺,等黄晓霞端着一碗面条进来的时候,
“你找人往家里捎信,看看你三个哥都在家里干啥哪,他们的爹都躺在这了,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他们仨已经回家两三天了,黄老汉这几天,在医院里眼皮子一个劲的跳,像是有啥不好的事发生了似的。
最坏的事已经发生了,还能再出啥事?
这都坏到底了。
黄老汉宁愿一辈子躺在这县城医院里,都不想再回石圪村。
他老脸已经被那俩人给放在地上踩了,踩的已经没脸了,他没脸回去了。
他没法面对村子里的人,没法面对公社里的人。
都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黄老汉只要一想起来,就气的肚子疼,浑身打颤,眼睛泛红。
他多想一头撞死啊,这样的丑事为啥偏偏就摊在了他黄有德的头上啊。
他对她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