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啥,我是刚好下来,在这碰到胡大哥了,就和他打声招呼。”
赵玉兰有些被抓包的慌张,转身就要走,被秦银环一把给抓住了胳膊。
“这么急着走干啥?好长时间咱都没唠嗑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为啥要扯谎骗大伙?”
“我……我没骗,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赵玉兰被羞辱的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回去干啥?
你和我仔细说说,你骗人是咋想的?”
秦银环不依咿嘩不饶的继续追问,被赵玉兰使劲挣扎才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跑回家躲着了,等秦银环回头看水池洗菜的丈夫时,早就没了他的身影。
“小军她娘,赵玉兰在家没?”
扫厕所的陈大娘扶着腰,慢缓缓的走了过来。
“陈大娘,她刚躲回家,你找她啥事啊?”
秦银环见她行动不便,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我这腰闪了,不能干活,这半个月还是翠芬说让她儿媳妇赵玉兰帮我去扫,可这赵玉兰也不知道咋整的,已经好几天不去扫厕所了,现在都有人跑到我家和我说了。
说厕所快没法上了……”
她过来看看,是咋回事,就是赵玉兰不干了,也要有句话啊。
“她陈大娘,你甭急,我这就让她下去。”
上面的王翠芬听见了,回屋把赵玉兰给喊了出来。
“让你偷懒不干活,才干几天就撂挑子,成天就净找理由,要是你陈大娘对你有意见不让你干了,看我咋和你算账。”
王翠芬狠狠的拽着她的耳朵拧了几圈。
“娘,你今个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想再去扫那个厕所了,更何况我爹还没醒嘞。”
赵玉兰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次,让王翠芬有些意外。
“行,不去,让你爹把欠家里的钱,全部还来,我现在就要,对了,她们吃了这几天家里的粮食,也都给我吐出来,那粮食姓周,不姓赵。”
“娘,你这不是刁难人吗?我娘和我爹,不就是吃了家里的几个窝窝头吗,你们连她带来的下蛋鸡都给吃了,她们还没让你把鸡吐出来哪……”
赵玉兰就喝了两碗淡鸡汤,啥味也没有,鸡肉没见到一块,这两只鸡,进了公婆的肚子,还有大闺女的。
她都听老二,老三老四她们说了,趁她们不在家出去找她爹的时候,她这个婆婆躲在屋里偷偷的啃鸡肉,一块都不分给老二她们吃。
“我就吃,你能把我咋样,我就不吐出来……我能吃你爹娘的鸡,但你爹娘不能吃俺儿挣的粮食。”
王翠芬耍着无赖。
“娘,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我不怕告诉你,我就欺负了,咋了?
你能拿我咋样?”
王翠芬欺负的就是她,和她娘她们。
“娘,咱能不能当个好人。”
赵玉兰被气哭了,她婆婆王翠芬真是一点都不害臊,一点理都不讲,这太欺负人了。
王翠芬脸子顿时阴下来了,
“你啥意思?你是说我不是好人?我不是好人,我早就把你爹娘给赶出去了,连着你一块。”
她真是不识好歹,她对她,还有她那个爹娘,兄弟已经够客气的了。
“二姐,咱爹醒了!”
门口突然出现的赵二狗吓了赵玉兰一跳,赵玉兰连忙把眼中委屈的泪给憋了回去,她不想让她兄弟知道她在这过得不好。
……
“爹,你醒了……”
赵玉兰见她爹这么大年纪了,来她这,她连张床都没让他睡上,这睡在地上,虽然天气热了,可还是怕阴着身子。
“玉兰啊,爹不想瞅见她,让她滚。”
赵老根用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旁边的刘老太,通红着眼睛瞪着她,只要一想起来她对旁的老头有意思,他就又羞又恼又气。
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尊严受到了践踏。
“娘,俺爹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要不先去外面待一会吧。”
赵玉兰把她娘刘老太给赶了出去。
刘老太的心哇凉哇凉的,比那寒冬腊月吃了冰疙瘩还要冷,她无措的站在外面的走道上,见亲家母在捅炉子,她就凑了过去,想和她说说心里话。
她心里憋的难受,闺女只会责怪她,儿媳妇只会看她这个婆婆的笑话,儿子只会埋怨她丢人现眼。
她此时最好的倾诉对象,反而是这个昨个帮着那个死大妮冤枉她的亲家母。
“亲家母,俺想和你说会子话,你昨个那样对俺,俺不怪你……俺今个就想回老家去了。”
刘老太说着说着,抹起了泪,大家同是女人,王翠芬也能理解她一点,放下火钳搬来了两个板凳,坐在门口听她说。
“亲家母,俺和你不一样,你看亲家公对你多好,不打你,也不骂你,俺是她们赵家的童养媳,四五岁就被俺那个缺德的瞎眼娘领到了他家。
俺那个婆婆,也就是赵老根他娘,对俺不好,俺自打进了他们家的门,就没让俺吃饱过,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看见歇着,就抄起棍子打。
俺第一个怀上的是个女娃,大冬天嘞,俺那个狠心的婆婆连个鸡蛋都不让俺吃,原本做好的芝麻盐,也藏了起来,第二天就让俺下地去干活。
后面老二,就是这个玉兰了,她是生在了地头上,俺当时正在地里割庄稼,挺着个大肚子,就那样生了……俺婆婆见又是个女娃,对俺啊,那是没有一个好脸子。
后来,俺又怀上了,老三还是个女娃,家里养不活,再加上俺婆婆不让养,就给俺送人了……第四个,才是个男娃,俺婆婆高兴的跟个啥似的,对俺也好一点了。
以前她和她儿子都打俺,打的俺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后来她就死了,她死了后,俺生的这几个娃也大了,赵老根对俺动手少了,可动不动还是骂俺,在娃们面前,一点脸面都不给俺这个当娘的留。
俺生的这几个娃,就数玉兰对俺最孝顺,可她向着她那个爹,不向着俺这个娘,俺在家挨打,她只会一个劲的劝俺,劝俺别惹她爹……亲家母,你说,咱把娃养这么大,是图啥咧?
不就是图他们对咱好吗?等咱年纪大了,动不了的时候,能稍微照顾点咱,可俺这个闺女,孝顺是孝顺,可俺这心里还是不好受。
俺都挨了她爹几十年的打了,俺就想剩下的日子,不想挨打,也不想挨骂了,俺做错了吗?亲家母?
俺挨打挨骂还不算,还要被闺女儿子指责,怪罪,他们不是一次这样了,他们要是真疼俺这个娘,咋不护着俺,咋不去为俺报仇,打他们的爹。”
王翠芬听的心里怪不好受,这赵玉兰她娘是个苦命人,摊上那样的男人,又生了这几个白眼狼的娃。
“你没错,你有啥错,挨打了一辈子,往后不想挨打了,这不是正常的吗?
咱养娃,不在乎他们给咱多少钱,咱要的是他们心里有咱,惦记咱,心疼咱,就像我生的那个老大,五六年总共就给我写了几封信,哎……”
“亲家母,没想到你也这样,咱都是一样嘞,俺不求别嘞,就是俺闺女玉兰不给俺每个月寄钱都行,俺就盼着她能说说她爹,让她爹对俺好点,可她一个劲的说,让俺别惹他就行了,那哪是俺要惹他啊?
总不能让俺的舌头割了吧,不让俺说话,今个她又那样说俺,俺这心,难受的太不是味了……”
刘老太对二闺女玉兰,对儿子二狗失望的很。
“要不,你就再找一个吧,这辈子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王翠芬怂恿着她,昨个她已经从孙女猫蛋口中,知道了是咋回事。
说起来还都怪这个刘老太嘴太坏,好端端的给她猫蛋找啥婆家,还说让她把粮食省下来给她孙子大牛吃,提起来就来气。
赵老根那样打她,一点都不亏。
“这……这是昨个大妮说着玩哪,咋能当真啊,亲家母,俺知道你疼那个大妮,昨个俺不该那样说,都怪俺的赖嘴。”
刘老太算是说了句人话,把王翠芬当成了知心好大姐。
“你知道就好,那个孙女是我的心尖尖……叫我说,你干脆蹬了那个赵老根,你再找一个,这有啥难的。”
王翠芬见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心里对她的怨气也散了点,人也越发的热乎。
“俺这么大年纪了,要被人笑话,再说了,俺又是个小脚,满脸的褶子……那个谁,他老伴是没了吗?”
刘老太捂着通红的脸,脸上羞的不行,仿佛一个少女似的,那干涸的皱纹重新迸发出了生机。
“你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我给你打听打听。”
王翠芬觉得成不了,那个杨大爷啥条件啊,咋会看上她一个乡下老太太。
“俺可没有,俺可没有……俺就是随便问问。”
那是有人第一次对刘盼娣那样好,刘盼娣后悔这么晚才遇见他,要是能早点遇见,就是打死她,她也不嫁给那个赵老根。
猫蛋看着这颗老黄花又想开花了……稀罕的不行。
赵玉兰的爹娘来这一趟,被捣鼓散了,都没咋捣鼓,是那个刘盼娣自己动了心,看上了那个教她咋用水龙头的杨大爷,即使是单相思,瞧这架势,这老房子的火势肯定不小。
老一辈人大多都含蓄内敛,从不谈感情,因为羞于开口,刘老太这样大胆直接的打听那个杨大爷,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还多亏了误打误撞的猫蛋,要不是猫蛋那样说,恐怕刘老太只会把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一直埋藏在心底,再加上闺女儿子对他们的父亲殴打自己的长久以来的漠视。
刘老太心冷了,也爆发了。
即使和这个杨大爷成不了,以后也会有王大爷,刘大爷……刘盼娣的春天来了,只是来的晚而已,比那些一辈子都不来,不敢来的好多了。
王翠芬是个热心肠,在大杂院和人熟的很,关系也不赖,一顿饭的功夫,就把杨大爷的事都给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就连他媳妇啥时候走的都打听出来了。
刘老太成了王翠芬的跟班,王翠芬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低着头,用手揪着衣角,就仿佛小媳妇一样。
“盼娣啊,你看我也这都帮你问了,你也在旁边听了,等明个我请杨大爷来家里坐坐,你俩说说话,看能不能说到一块去。”
“翠芬,你真好,他会不会嫌弃俺啊,俺没文化,也没有你这样大方,俺一股子小家子气,还生过四个娃。”
刘盼娣脸上浮现出担忧和羞涩混合的一种表情来,让人在她身上看到了年轻。
之前她就像是一滩死水,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给人一种压抑,老封建的感觉,现在像拨云见日,脸上带了活气,眉目间也舒展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祥和的感觉。
“别想这么多,你也不赖,虽然你没文化,但你勤快……能吃苦受累……长的也秀气……知冷知热……”
王翠芬使劲的从她身上找着优点。
刘盼娣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
“翠芬,往后俺好好改改,俺多讲讲卫生,多讲讲文明……俺往后也不说俺了,俺也说我,说城里话。”
“娘,你们俩这是干啥去了?”
赵玉兰找了她娘两圈都没找到人,她爹想喝水,她想让她娘去伺候她爹喝水嘞,她爹说了,只要她娘忘了那个杨老头,就还允许她和他一块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