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叙言还是人家姑娘,都得寻个互相喜欢的才好,不然往后的日子难过。
因着叶故这一出,众人也不觉得等待放榜的日子无聊,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
春闱放榜那日,时明和程青南天不亮就出门去侯着,为了占一个前面位置。
同时明和程青南想法一样的还有不少人,待日头升起,贡院外已经水泄不通。
此时一队官兵持刀行过,厉声将众人喝退,拦在人群前面,时明眼巴巴看着另外两名官兵贴榜,心里一个劲儿念着快些吧快些吧。
待两名官兵终于将榜单贴好,程青南下意识从第十名往后看,时明则是从从第十名往前看。
其他人也多是关注自家,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疑惑:“会元,长源府程叙言?”
时明迅速跳过两名,盯着榜首,无论他看多少遍,榜首【程叙言】三个大字他都不会认错。
长源府程叙言。
“不会错的,不会错。”时明激动的浑身颤抖:“长源府程叙言,肯定不会错。”
时明紧紧抓住程青南的手:“叙言哥是会元,叙言哥是会元!!!”
其他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想看看会元本人,然而现场似乎没有程会元。
时明和程青南刚要挤出人群离开,但时明想到什么低声对程青南道:“再看看叶举人的名次。”
这些日子他们跟叶举人处的不错,既然来看榜,时明不介意多看一个人。
若是叶举人榜上有名自然好。若是叶举人落榜,他总得回去知会叙言哥一声,让叙言哥有个准备。
时明和程青南两人一起寻找,越往后仍然没看到叶故的名字,两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叶举人不会真落榜了吧。
直到他们在第二百八十八名找到叶故的名字,两人才松了口气。
时明龇牙笑:“这下稳妥了。”
两人这番耽搁,却不知另一边报喜的人已然快近程叙言的落脚点。
院门外锣鼓声阵阵,程偃眼皮子一跳,这阵仗怎的这般大。
程叙言看他一眼起身去开院门,刚至院门的报喜人乐了:“公子可是长源府,程叙言程举人?”
程叙言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一阵巨大的喧哗传来,所有人都在笑,他们在恭喜他,因为他中了会元。
长源府举人程叙言,是此次春闱会元。
程偃呼吸一窒,忙不迭的将袖中的荷包挨个送出去。他的指尖在轻轻发颤,他没想到叙言会是会元。
叙言已经有“五元”在身,除非有异才出现在殿试,否则叙言有极大可能被钦点为状元。
程偃点鞭炮的时候,深呼吸好几次才稳住手,鞭炮一次得点燃,不然寓意不好。
他一向不信这
些,可事关儿子程偃也讲究起来。
时明和程青南回来时看到院门里外一大堆人,他们就知道报喜的人来过了。时明立刻跑回屋,拿出之前偷偷准备的喜糖零嘴散出去。
待哄的其他人散去后时明忙不迭道:“叙言哥,叶举人也榜上有名。”
程叙言忍了半晌的喜悦一下子爆发开来,叶故考上了,考上了就好。
下午时候叶故跑了来,美滋滋对程叙言道:“咱俩以后要常打交道了。”
过了春闱后,殿试上的名次不会有太多变动,只要考生自己不作死。
只是叶故的名次靠后,殿试上很有可能是同进士。同进士大多一生也难入权力中心。
但叶故不在乎,他们那个地儿本就偏,少有名师,叶故一路走过来能考上就极好了。
他都做好了落榜的心理准备。
这一次他也确实捡漏,碰上天子平衡南北势力,又正好碰上斜对面的程叙言打掌法。他能上榜,确实有运气成分。
其实人只要活动,身体就会暖和了。最开始叶故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打完一套掌法,之后叶故发现浑身都舒展许多。
但有人欢喜有人怒,一些落榜的南方考生特意留意榜上有名之人的籍贯地,其中五分之二是北方考生,甚至连紧挨着上京的府城人士也算在北方,这个占比其实不算过分,连一半都无。
但是前几次春闱,江浙一带和赣地的考生霸榜惯了,如今他们被挤掉五分之二的名额怎能甘心。
可天子积威甚重,落榜的南方考生又不敢明言内里究竟,一时将矛头对准今次会元——长源府,程叙言。
西南之地小儿,怎敢压在他们头上。
榜上第二名至第十名一同给程叙言发请帖,邀人酒楼赴会。
程叙言收到请帖的时候,叶故刚好也在,见状眉毛抖了抖:“你不会真要去吧?”这可是鸿门宴。
第二名至第十名中,有七名是赣地和江南人士,剩下一人来自中州,另一人紧挨中州。
程叙言问他:“我若是不去,外人如何道我?”
叶故卡住。
程叙言如果不去,就是缩头乌龟,能被人喷成烂泥。
叶故抿了抿唇:“那我陪你去。”
“不必,他们冲我来,没的牵连你。”程叙言对叶故安抚笑笑:“且信我一回。”
程叙言坐骡车赶往临水居,他从车上下来时,二楼的举人们皆对他露出一个轻鄙之笑。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行至上京还坐骡车。
程叙言进酒楼后,掌柜得了吩咐亲自领着他上楼。
程叙言刚踏至二楼,一道轻笑声传来,“……阮籍也是没得法子,他若不古怪处事,恐怕阮家一家子都得做了司马家的刀下魂。”
此时另一举人叹道:“奈何奈何,偏叫司马家势大,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众人这才仿佛发现程叙言来了一般,笑问道:“程会元,你说呢?”
第99章 应对得宜
临水居的二楼被一众举子包下, 此刻问话一出,不论先前是作壁上观,亦是故意谈笑风生, 又或是冷漠以对的人纷纷望了过来,无数道目光落在程叙言身上。
程叙言面色不变,他身边的掌柜浑身汗毛倒竖, 赶紧赔笑道:“先前老爷们吩咐的炙豚还未好,小老儿去厨下催一催。”
他慢慢退下楼,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程叙言的背影, 暗道这位会元的运气委实不好。不过他一个酒楼掌柜又能做什么。
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迅速转身离去。
程叙言向前几步,朝众人拱手一礼,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边踱步一边接着这个典故继续说下去,司马炎之后还有数位司马家的皇帝……
程叙言对这些历史记得很清楚, 讲述时亦是趣味十足,有不少人听进去了,现场的气氛稍微缓和。可惜程叙言讲到一半有人打断他:“程会元说的这些内容我等年少时就明了, 程会元莫不是以为江南同那蛮夷之地一般信息闭塞。”
攻击人也就罢了, 这会子对程叙言直接进行地域攻击。西南之地虽比不得江南繁华, 但也是民风淳朴。
有一部分人眉头微蹙, 想要开口却被身边人拦住。
程叙言平静道:“诸君稍安勿躁,司马家祸乱终有刘宋王朝取代。而刘宋开国之君乃汉高祖弟第二十二代后人。”
众人越发糊涂了,“不知程会元到底想说甚?”
程叙言莞尔一笑,“在下想说, 一时成败又何以定英雄。”
此话一出, 整个二楼鸦雀无声,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顿了顿,程叙言温声道:“诸君善才,国朝内人才济济,实乃天子治国有方,区区在下不过沧海一粟。”
良久,才有人轻声道:“程会元,过谦了。”
几名贡士起身相迎,带着程叙言落座,为他斟酒:“这盏酒,某敬会元。”话落一饮而尽。
二楼的读书人里,有上榜贡士亦有落榜举人,若说相同之处便是这群人皆来自江浙一带和赣地。
在程叙言来之前,他们心中对朝廷颇有不满,对程叙言更是迁怒。
他们也设想过数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挑衅程叙言,后者被激怒,双方对骂,事情定然会越闹越大,或许他们内心深处也是希望事情闹大。他们想让天子听到他们的声音。
还有一种可能是程叙言心机深沉或者性格软弱,一直忍着任由他们奚落。虽然没有实际用处,但他们也算出一口恶气。至于这会给程叙言造成什么影响,一个窝囊废废了就废了。
现实本就残酷,朝堂尤甚。一个无用处的棋子本就会最先被放弃,他们也算“帮”程叙言一把,窝囊废就该滚回老家去,别在上京丢人现眼,免得什么时候丢命。
然而程叙言的反应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面对他们的挑衅,程叙言从容应对,不见恼怒更不见卑怯,偏偏说的话又挠到他们心底深处。
一时成败又何以定英雄。这句话高度肯定了他们的才华,大部分考生的怒火都被平抚了。
但也有少部分人觉得程叙言这话太“谦卑”,以为程叙言好欺负,没想到程叙言又拿天子说事,因着天子治国有方,国朝内人才济济。
他们还能如何,再争论下去,当真有非议天子之嫌。
几名贡士不经意对视一眼,终于对会元心服口服。不过短短几句话化解危机,从头至尾亦是不卑不亢。想不到西南之地也能出如此人物。
这场宴会始末也飞快传往各处。
皇宫。
天子批阅完今日奏折,想起城里那堆落榜考生,他讽笑道:“那群考生如何了,还在闹事?”
大内侍垂首快速低语几句,又本分退开。
天子微讶,少顷天子端起茶盏,慢悠悠拨了拨茶沫:“这个会元有点意思。”
大内侍低着头不敢言语,心里却默默记下程叙言这个人,必要时候可以卖对方一个好。
对于天子来说,只要不是科举舞弊或者太过荒唐的出题,他都能硬气的面对那群读书人。
只不过读书人弄出一些小麻烦还是让人厌烦,没想到程叙言轻描淡写的解决了。
天子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他每日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但对于程叙言来说,那日临水居宴会慢慢打响了他的名声。在春闱之前,读书人中没有多少人知道程叙言,就算知道程叙言,也更关注他解元的身份。
程叙言没有宽广的人脉,没有传唱度高的诗作,也少出席文会。他似山林中的一株秀木,很安静,很平和,仿佛没有什么出众点。人们从“它”身边走过,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然而如今注意到“它”,才知秀木丰茂,挺直,带着不外露的刚劲。
还停留在上京的读书人一时恍惚,他们之前约摸是瞎了眼,怎的漏掉会元这般人物。
赌庄老板也止不住懊悔,手下哪个憨批打听的消息,程会元在春闱之前已经是小三元和解元。他该将赔率调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