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曾经有过别人住过的痕迹,徐良玉来回走过,总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她进了后院,最先走了自己的闺房门口,伸手一推,门便是开了。
里面已经落了灰了。
人是活的,物件都是死的,但是物件总需要活着人来保养,不然便成旧物。
房门上都有蜘蛛网了,她想拿帕子掸一掸,一伸手想起是李德的又不舍得了,快步走了进去,里面的家具竟是没有动过,还是她走时候的模样。
宋凛已然不在,她无从去考究他是什么样的心思,走到屏风处站一站,屋里十分清冷,不知哪里吹过来的凉风吹得后背发凉。
记忆当中的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她一回头,所有脆弱瞬间消失。
哪有什么雨夜,不过是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忘记关门了。
抱着双臂,她走过屏风,往里来了,被褥还是那套被褥,枕头还是自己的那套枕头,幔帐上的薄纱不知刮到哪里刮坏了一块,垂落一边倒显得破旧了。
徐良玉站了一站,喃喃地笑:“时间过得真快。”
说着回头,转身往出走,侍卫队们已经扫了院子,这一层薄雪也好收拾,露出下面的青砖地面,还是熟悉的纹理,她低着头,裹紧了斗篷,站在了屋檐下。
看着有两个人往这边来了,她忙是摆手,都招呼过来了:“这屋子里的所有家具物件,都抬了出去,暂时先放在院子里,以后我看看,都送人。”
侍卫们立即应下,又招呼了别个,一下子十来个人都开始进屋里搬东西。
徐良玉低眸看着他们搬了柜子,又开始搬桌椅,就跟着他们后面进进出出,才忙了一会儿,脚下冰凉,也是时间不早了,真是走了太多路了,凉到了。
才在西厢房出来,叫上侍卫队回去了,走到大门口却是愣住了。
少年也不是当年的年少无知了,虚长两岁都不是白长的,人情世故都懂了。檀越一身白衣,倚在朱门旁边,还踢着脚下的门槛,瘦高的身姿略显寂寥,远远看着,竟是让她生出了些许错觉来。
仔细一看,才是上前:“你怎么到这来了?”
听见她张口问他了,檀越才是抬头。
他站直了身子,在门口等着她走到跟前才是开口:“阿嫂回到这里的心情,大抵就和我回到檀家一样的吧。”
她笑,站了他的面前:“你回檀家什么心情?”
檀越也是轻笑出声:“物是人非。”
的确是,物是人非。
徐良玉哂笑一声,往出走了:“你多大年纪,还物是人非,等你日后成家立室再说这个话不迟。”
上了车了,檀越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本账册,站在车边透过车窗给了她,车外都是侍卫队,他说不出别个,只挑着窗帘,无声地叫着阿嫂。她忙是接了在手里,让他先走了。放下了窗帘,徐良玉忙是将账册翻开了来,薄薄一册,里面夹着一纸书信,字迹潦草得很。
她看了两眼,脑袋嗡的一声。
第100章 一零一
第一百零一章
赵氏舟车劳顿,回到徐家就歇下了。
过了这么半天, 徐家老太太还在, 即使是频频冷场, 但是她也带着小孙女和徐怀信一直在徐家前堂坐着, 徐有义问了老娘什么事, 毕竟是自己的阿娘, 只说有事是要帮忙的。
老太太拄着拐杖, 只是拄了拄, 光只是问徐良玉哪里去了。
她现在知道, 整个徐家了,倘若徐良玉不开口, 是没有人能帮到徐怀信的,是以一直在堂口等着她,茶喝了一盏又一盏,冷了便是换了热的, 来来回回换了四五回, 终于有消息了, 说徐良玉回来了。
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徐良玉出入之间, 都有侍卫队跟着。
徐有义迎了出去,忙给这些人都安顿了,先拦住了自己的小女儿。
一看他那犹犹豫豫的模样,徐良玉抬一眼便知道他为难什么:“怎么,祖母还没走呢?”
徐有义直叹了口气:“毕竟是我兄弟, 毕竟是你祖母,千错万错,你就看在阿耶的份上,能帮她一把就帮帮她,听说怀信的那俩铺子现在也抵了出去,家里快过不下去了。”
能好得了吗?
徐怀信的那两个铺子之前全都依仗着阿娘和她,后来非要撇清干系,他自己不是行商的那块料,整日在温柔乡当中泡着,不知人间冷暖温饱,之前那些富余挥霍得很快,日子哪里能禁得住这样过。
徐良玉早就听檀越说了,现下她才下马车,撕毁了那封书信腿还软着,哪有心情去管她们:“人各有命,我去管他们,又有谁来管我们呢!”
徐有义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让她走:“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要看着他们活不了?”
他从来都是个孝子,拉扯着自己兄弟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若是平常要么痛快帮了他们,要么说一番气话堵得阿耶哑口无言,此时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她脑袋里面才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现在还没缓过来,抬眼看着徐有义,也只是恹恹地嗯了声,避开他往前堂来了。他见她终于松口,又是担心地跟了她的身后:“怎么脸色这么差,阿耶让人给你做点汤面?”
她仿若未闻,只对他摆了摆手。
进了前堂,徐良玉站在堂口往里看,老祖母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端端坐在桌前,拿着茶水借此避开她的目光。徐怀信站了她的身后,可是一脸欣喜:“阿娘,良玉回来了!”
徐有义轻咳一声,徐良玉才像是回魂了,她款款走了老太太的面前,轻轻一欠身,没有少半点礼数:“祖母安好。”
老太太嗯了声,也是眉开眼笑:“我在洛州可都听说了,我们家徐娘子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是当真进了王府里去,出息了!”
从前她可不待见这个孙女,哪有这般笑脸。
徐良玉嗤笑一声,回身径自坐下:“传言不可信,祖母休听别个胡说。”
这哪里是胡说呢,出入都有侍卫队护着,身上穿的戴的都看得出来,当真是气派了,老太太忙是回头瞥了徐怀信一眼:“还不是你妹子家里,出了点小差错,现在两个铺子都抵了别人的手里,要说我们当然是一家人,总不能让咱们家的铺子落入别人的手里,你说是吧?良玉?”
徐良玉垂着眼,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