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柳氏命人自庄子上带一条土狗来,原以为是随口一说,却不知是真的!
“汪汪——汪——”
大黄狗对着秦隐狂吠,凶相尽显,做出要扑过去的样子。
容姝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大黄狗,微抿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她并不知府里养着一条狗。
如今看来,母亲似乎不愿意与秦隐有任何的牵扯,所以用一条黄狗来对付他。
这种做法粗鲁,却莫名地,解气。
护卫见到秦隐狼狈躲闪开,想笑不敢笑,忍着面部扭曲。
容姝瞥一眼,护卫低垂着头。
“秦二爷,你有话便说罢,我赶时间。”容姝语气惯常温柔,眉眼疏淡,温软婉转地语气带着客气。
秦隐深深地看着容姝,她的模样,与记忆中相同,可气质却无法重叠,特别是那一双眉眼,看着他时不再是带着浓情,闪着光亮。
此刻,波澜不惊。
她心中果真没有他了。
柳氏并未骗他。
“那一纸休书是白露给你,并非我之愿。”秦隐解释,看着容姝不为所动,突然觉悟,无论那一纸和离书,是否出自他的本愿,亦或是何种理由、形式落在她的手中,她并不在乎。
果真,容姝微微一笑,淡淡瞥他一眼,似浑不在意般,抚弄风吹翻一角的大氅,“我知道了。”
秦隐意外的望向容姝,她的反应出奇平淡,并非他心中所想。
可他心中也茫然不知,究竟想要容姝作何反应。
应该是不想和离。
容姝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
秦稚、秦逸视她为亲生母亲,可也待孩子如亲生。
所以他是希望容姝能够原谅他,不予计较,言归于好。
准备的满肚腹稿,在她一句‘我知道了’,如此云淡风轻,再也说不出口。
心中涌现一股难言地滋味。
“所以……”
“所以,我们已经和离了。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容姝心口猝不及防,撕裂一般的疼痛,令她面色忍不住微微发白。
秦隐眼睁睁看着容姝自他身边离开,伸手想抓着她的手腕,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无。
一直,到她被婢女搀扶着上马车。秦隐心底蓦然涌现一丝惊慌,仿佛她这一离开,今后再无瓜葛。
“稚儿、逸儿很想你。”秦蓦脱口而出,他卑鄙地利用秦稚、秦逸,想要挽留下她。
理不清,他心中对容姝是何种感情。
大约是愧疚。
他伤害过她,践踏过她的感情、尊严,她到头来,却是以德报怨,救下他的儿子。
她一个和离过的人,好人家里,断然不会娶她。
所以,他想照顾她一辈子,算作弥补。
容姝脚步一顿,想起在将军府见过的两个孩子,抿紧唇,蹙眉道:“我想,今后见面大约不合适。”顿了顿,微微侧头,语气坚定道:“秦二爷,今后你不必再来找我。我不可能再是他们的母亲,他们对我太过依赖,于今后与你新夫人相处不利。”
说罢,不等秦隐再开口,掀帘入内。
容姝坐在马车内,长吁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手心一片湿濡,几道月牙印痕,显露出她在面对秦隐时,并不如表现那般从容淡定。
即便忘了那深刻的感情,说出绝情的话,心口仍旧会泛着痛。
容姝阖上眼,有关于秦隐的记忆片段,纷沓而至。
挣扎着、煎熬着,想要从画面中挣脱。
“小姐,小姐——”香卉看着容姝满头细汗,神色痛苦,心道这是做恶梦了,连忙将她唤醒:“小姐,您醒醒,已经到郡王府了。”
容姝猛然睁开眼,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梦!
又是梦!
见一次秦隐,便做一次梦!
香卉拿着锦帕替容姝擦拭。
容姝面色苍白,心有余悸。梦中……不,或许是现实。她被砖头掩埋的一瞬,浑身剧烈的疼痛,身上的骨头仿佛都被砸断了。
可仍旧比不上秦隐给她心中带来的苦痛。
容姝心中更加坚定,即便日后绞发做姑子,也不要再嫁给秦隐,尝受这感情之苦。
一辈子,一次够了!
容姝按着心口,平复跌宕起伏的心情,整理好情绪,去往无字楼。
无字楼,书房。
容姝第一次来。
书房里窗棂半开,徐徐清风吹拂入内,窗明几净。
南面墙壁上挂着一副简笔山水画,寥寥几笔勾勒,意韵悠然,下面摆放着一架古琴。对面是一面书架,中间摆着檀木书案,靠内一只画缸,随意插放着几幅卷轴。
临窗位置,一张红木美人榻。
谢桥斜倚在榻上,纤纤素手执卷而读。
屋子里散发着淡而悠远的檀香,宁静闲雅。
容姝似乎也被屋子里的气氛而感染,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柔声唤道:“大姐姐。”
谢桥抬起头来,一头乌发仅用系着,身无配饰,素面朝天,肌肤赛雪,眸清眉远,清理秀雅。
微微含笑,招手道:“快过来,容我看看你的伤可好了。”
容姝缓步过去,坐在她的身旁。
谢桥坐直身子,拨弄开她的青丝,露出头皮上一道伤口,周边发红,伤口处泛白,渗出丝丝脓液。
“沾水了?未曾好好换药?”谢桥皱紧眉头,顺手从壁柜里拿出储备的伤药,给她清理伤口,换好药。“你身边的婢子也不太尽心,这样冷的天儿,你来回走不便,我让明秀与二婶娘说一声,这几日你在郡王府住下,我给你换药,正好与我解闷。”
话说到这里,容姝也不好拒绝,正好秦隐也不敢上郡王府找她,一举两得。
“好。”
谢桥松一口气,她原以为容姝执拗,宁愿每日跑一趟,也不肯留下。
依着容姝如此轻易的答应,断然是发生了什么。
“苏璃找你了?”也只有这一点了。
容姝摇头:“秦隐。”
谢桥蹙眉,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向来对容姝不上心,容姝不再巴着他,他倒好,缠着不放了。
“我让他以后别来找我。”容姝手指想碰触伤口,‘啪’地被谢桥拍开,便听她叱道:“伤口别碰,你的头发这几日别梳了。”
容姝温柔点头。
谢桥咬着唇瓣,心思翻转,突然,看着容姝垂头凝思,不由轻叹一声。无论她如何想,重要的是容姝想要什么。
谢桥道:“你打算如何做?”如果容姝想和秦隐划清界限,她倒有法子解决。
若是,容姝她一心扑在秦隐身上,她也便撒手不管了。
“我还小,不过十五。过两年,再听从母亲安排嫁人。实在找不到良人,我不嫁也好。反正母亲给我的嫁妆,我用不了多少,足够终老。”容姝看得很开。
谢桥惊诧,倒是未曾料到容姝想得开。
“如不是真心相爱,盲婚哑嫁,过得不幸,倒不如了无牵挂,孤身一人。”容姝似堪破红尘,嫁错人,她感受不到嫁人的意义。只为了延续血脉?容家有容生,无须她在这上面做出贡献。
“你的良人,他还未出现。”谢桥笑道:“你不嫁,大姐姐也能养你,只要你幸福。”
容姝展颜欢笑:“大姐姐,我们下一盘棋罢?”
谢桥拿出棋子,二人对弈。
几局下来,谢桥输得惨不忍睹,片甲不留。
容姝放下棋子,目光盈盈,浅浅含笑,梨涡乍现。揶揄道:“倒是不知大姐姐是棋痴,也不过是寻常人。”在她心中,一直崇敬谢桥,形象在她心中太过高大,似乎无所不能。
可这无所不能的人,也有缺点。
容姝恍悟,人活的肆意,不过是摆正态度。
人无完人,有长处亦有短处,发扬自己的长处,无所畏惧,方能活出一个样儿来。
“大姐姐,你说……我能开一家酒楼么?”容姝喜欢钻研食物,她想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将自己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人生里,只有情爱,相夫教子,平庸而过。
她也想像谢桥一般,走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
“行啊。”谢桥很赞同。
于是,两个人便商议开酒楼事宜。从选位置,到布置,再到管理模式,最后谢桥一激动,列出几道招牌菜谱。
容姝手里拿着谢桥写的菜谱,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突然,哈哈哈大笑,不顾形象,放肆而畅快,似乎冲破礼教束缚。
体内的郁气,一消而散。
“大姐姐,如今只是有个打算罢了。”容姝之前只是随口一提,倒是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一个是她从小便学女戒,相夫教子,只是很羡慕谢桥的生活方式,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冲动下提一句,却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赞同,甚至需要做什么,她都有打算和安排。
如今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异想天开,酒楼岂是这般容易经营?
她就算能承办下去,只怕父母亲也不会赞同。
她是贵女,他们只怕接受不了她做最低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