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志宏和韩韬的神色都有些怪异,尤其是韩韬,轻咳了一下竟然转开了头。
杨炯脑子里一晃,突然就想起韩韬是何许人也了。当时他和江志宏在民政局大厅里,后者又道歉又要跟他做朋友做兄弟,还说自己暗恋的人回来了。一副明明劈腿又不想认的假惺惺模样。
杨炯当时就觉得这韩韬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又看他总打量自己,顿时对上号了。他有些激动,把前后因果一串,立刻补充道:“这位叫韩韬的,是我前夫正在追求的恋人。”他说完一停顿,一脸唏嘘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也巧了,他们俩跟咱俩似的,也是认识七八年了。心里明明都爱着对方,却因为各种误会没能走到一块去……”
江志宏脸色一变,忙不迭的出声打断道:“哎我们来的晚,还没给你们贺礼呢……”他说完忙拿出红包递了过去。杨炯伸手去接,却被傅惟演中途截住,拿在手里捏了捏。
一旁的韩韬见状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略一歪头,眼睛却只看着傅惟演,熟稔道:“我可没带红包给你,怎么办,酒席给吃吗?”
他说话只看着傅惟演,口气里也带着点几不可查的委屈。杨炯觉得这人神情有些轻浮,怎么看都像是在发骚勾引人,可等他一抬头,猛地撞见傅惟演嘴角未收干净的笑时,心里登时扑棱一下,咂摸出别的味了。
第15章
原定的婚礼是11:58开始,但是因为有几位重要客人来的晚,其中一位还是傅惟演院里的领导,于是最后略一推迟,磨蹭到了12:18。
杨炯今天的任务就像是一个必不可少的道具,时刻出现在傅惟演的左右,却又没多少真实的存在感。当初策划公司想做一段他们俩的视频,又或者弄几张华美的照片用来投影播放,但是杨炯和傅惟演这些年压根儿就没交集,合照也没拍,最后是一人提供了一张照片让策划公司给ps的。
这些内情别人都不知道,江志宏进来的时候却觉得新人的照片有些怪异,比如那张照片是傅惟演的胳膊搭在杨炯肩上,俩人一起微笑的,可是傅惟演是正视前方,杨炯却是看向一侧,那感觉颇有些貌合神离。
当初在公交车上杨炯的那段话他就觉得不可信,后来在韩韬那边看到了杨炯和傅惟演的请帖更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会儿等到了婚礼现场……江志宏心里的某种猜测却更强烈了。不远处的新人准备开始入场,江志宏扭头看了眼,见那俩人离得远,神情也瞧不真切,便轻轻敲了下韩韬的胳膊,嘀咕道:“你不觉得这俩人有点问题吗?”
韩韬却正在走神,他被安排到了最靠前的一桌,起初他觉得这样很好,一会儿能够看清台上那人的样子,这会儿再看却又止不住的难过,觉得看到那人拉着别人的手一路踏着红毯过来已经是折磨了,等会儿再近距离的看着那俩人接吻……要是那个“别人”长得一般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是个眉眼秀气,又会勾人的。
韩韬不自觉的总往红毯的尽头看,江志宏的疑问在他看来有些可笑。因为他看到那边的俩人正在对着说笑,神色轻松。又看到杨炯似乎捶了下傅惟演的胸口,然后又给他抹了抹压平……
……
杨炯收回余光,见那韩韬转过脸去了,才抬头边假装给傅惟演压衣服边叮嘱道:“一会儿的流程里不是有拥抱接吻吗,你借位的时候注意点角度。”
傅惟演皱了皱眉,嫌他压的不好,又自己伸手把胸前的花摆正了,这才抬眼:“这有什么好注意的。”
“你说有什么好主意的,前桌坐着你初恋呢,”杨炯有些埋怨道:“你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初恋叫什么,这下可好,刚刚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笑话我呢。”
“我还没问你呢,”傅惟演也心气不顺,“你那怎么回事啊,你前夫怎么姓江了?”
“我前夫怎么不能姓江了?”杨炯翻白眼:“领离婚证那天还是打得你的车呢。”
傅惟演也想起来了。那天其实他是去接韩韬的,当时韩韬刚回来,先在朋友那借住了几天,联系自己的时候又说没车,那边交通如何如何不便。
傅惟演的医院里忙,请假不好请,后来好不容易跟同事换了班,却又在接人的路上走错了路,转到了另一个破小区。他当时心烦气躁地跟自己较劲,眼看着到时间了,便只在微信上问韩韬出发了没。
那边回复他“出发了,坐了朋友的车。”
三月微寒,傅惟演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只是当年他还带着点执拗的孩子气,憋着劲回去跟人发脾气闹别扭,现在却不一样了——他随手点开了约车软件,竟然想学同事顺道干个顺风车。
那个软件被他下载开通良久,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而说来也巧,单子的那头竟然是个一早要去民政局离婚的小可怜。
傅惟演:“……”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上错花轿嫁对郎》……
傅惟演张了张口,半晌意义不明的呵呵了一声。杨炯瞅他,他又冷笑道:“我就说……”顿了顿,却没说下去。因为上面的主持人念了句开场白,开始喊新人入场了。
新人入场,主持人开始念结婚证。因为台下坐着的基本全是傅惟演的亲朋好友,所以杨炯一开始就做好了当道具的觉悟,把流程中的一干琐碎事宜全部省略,巴不得念完结婚证就开始吆喝大家开始吃饭。只是这个想法挺美好,实施起来却未免有些难看,左右商量之下,还是保留了必要的戴戒指宣誓这些新人活动,又多添了一段了介绍傅惟演成长经历并感谢诸位帮助扶持的讲话。
杨炯在一旁只紧张却不入戏,总觉得自己是在旁观一场颇为浮夸的获奖感言。直到主持人把俩人叫到一起,开始交换戒指。
周遭的灯光暗了一半,只留了舞台边上近距离的柔光灯和跟在俩人身上的追光。杨炯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轻抖,拿着戒指朝着傅惟演的食指就去了。傅惟演一愣,略微抬了下无名指示意,他才及时回神套对了地方。杨炯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转身的时候见没有摄像追着,周围也没人注意,忙偷偷朝傅惟演吐下了舌头。
接下来就到了拥抱接吻环节,台下有人起哄,主持人也在一旁煽情地烘托气氛。杨炯事先瞥见了江志宏的位置,脚下挪了挪,好歹找好了适合借位的地方。这一点上他倒不怎么担心,拥吻的时候灯光效果会很炫,别人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脑袋,所以只要找好位置别让前面这桌的看到侧脸就行。
果然等他站定,灯光师们已经把所有的光亮打到最强,摇头灯和追光灯也都对着新人频闪了起来。台下的观众被刺激的眼球发晃,看台上看的并不真切,杨炯心里放松,冲着傅惟演笑了笑,连小酒窝都陷下去了。
谁知道这次昏头的人变成了傅惟演,他似乎有些晃神,又或者被灯光闪的晕了脑袋,总之杨炯的笑还没收回去,就结结实实的感到嘴上一重——傅惟演竟然实打实地亲上来了!
台下闹哄哄地鼓起了掌。韩韬的脸色有些难看,江志宏却忍不住更加疑惑。他拍了拍韩韬,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其他,只悄声说:“这俩肯定是做做样子。”
韩韬却摇头:“他是真亲了,离着这么近,你还看不出来吗?”
江志宏还真没看出来,拥吻环节为了追求舞台的效果都会把灯光打到最强,他离得近,只能看道台上那俩新人连着主持都被光照的跟白鬼一样,哪能注意到嘴巴没对不对上。
新人亲吻被起哄一阵,就退场去休息室换衣服了。江志宏觉得韩韬有些魔怔,可是看他那样又有些不落忍,便在一旁笑道:“等会儿敬酒,你放着,我来。”
韩韬顿了顿,过了会儿才说:“你想敬,人家还未必喝呢。”
“男人都经不得激,你得看劝酒的是谁。”江志宏笑笑:“到时候万一我醉了,你帮我叫个车回去就行。”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傅惟演不爱喝酒,你别逼他。至于别的……”他说完顿了顿,后半截没说,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别的人你随便喝,喝多少看你本事了。
韩韬不想掩饰自己对杨炯的不喜,这会儿对着满座的佳肴也毫无胃口,总忍不住往远处看,看那人在哪里,什么时候能过来。
那边休息室里,杨炯却早料到了这一茬,赖在椅子上死活不换衣服。
傅惟演在一边着急,催他:“你怎么这脾气说来就来啊,好好的为什么不下去?”
“你说呢?”杨炯跟他急眼道:“你这人怎么说亲就亲也不打个招呼呢!”
“我那会儿一紧张就懵了,”傅惟演皱眉:“你还说我,你不也紧张吗,手哆嗦的跟要筛糠似的。”
杨炯:“!!”
他气的不行,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傅惟演,索性就躲那赖着不走了:“反正你小情人在前排看的清清楚楚的,你啃的那么带劲,知道的你就是亲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吃猪蹄呢。”
他说到这一茬就来气,瞪着傅惟演问:“你怎么亲个嘴还这么恶心,你小情人给你惯的吗?”
傅惟演提了口气,又生生咽住,“……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不去!”杨炯说:“我要下去肯定被灌个半死。你那个初恋酒量不好还有江志宏呢,江志宏现在就一狗腿子,指哪打哪的。还有你之前宰的那批同学……我不管了,反正我不去,你就说我拉肚子了。”
傅惟演也知道自己这次理亏,他当时一是紧张,的确懵了一下,二是之前杨炯突如其来地冲他吐舌头……他说不上是想使坏还是其他,但是的确冲动了一把。当然后半截的原因不能说,说了杨炯更不下去了。
傅惟演默不作声地把一会儿敬酒穿的衣服拿出来,先把自己的换好了。然后把杨炯的那套往前一搁,直接道:“不去是吧,不去我给你做个抓红包的娃娃机,晚上你坐这,抓到哪个算哪个。”
杨炯:“……”今天收了至少得二百多个红包……他原本还算着辛苦费能有十分之一呢,乐呵了半天了,敢情傅惟演这不要脸的连百分之一都不给他。
杨炯气哼哼地撇开头,琢磨了下还是觉得不划算,没骨气地转过脸问:“去的话呢?”
“去的话三七分,我七你三,晚上一块回去点钱。”傅惟演说完抬手看表,紧接着道:“五分钟。”
“……你少拿钱侮辱我,”杨炯呵呵了一声,又飞快的拿起了新衣服:“我跟你说,我主要就为了给你面子。”
傅惟演:“……”
第16章
雷鹏和孙牧已经等在了外边,这会儿里面的人谈话不避讳,他们却听得直想笑。
听动静杨炯大概是去换衣服了,孙牧在外面边等边提示道:“一会儿敬酒的顺序我大概记了个差不多。除了双方父母,我们得先去傅惟演的领导和老师那,那边都是学术型的老教授,重礼数,所以要喝真酒。我带着。”
雷鹏点了点头,却有些诧异:“按说不是长辈带着吗?”
孙牧摇头笑笑,朝里看了一眼,却答非所问道:“傅惟演家里条件不错,他那些老师,领导,朋友,亲戚,这两年变相保媒拉纤的不少,这种事少了不好,但是多了也是麻烦,闹不好还得罪人。今天这事办得虽然有些草率,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能给他挡不少事情。”他说完一顿,又说:“小杨也挺可爱,长得好脾气也好,要是这俩能真走一块就好了。”
雷鹏听他这话,大概明白了一点,那意思就是傅惟演办这闪婚是情势所逼,主要为了平衡各处的关系一刀斩乱麻,既没有风流债,也不是闹什么心虚。只是雷鹏这么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刚刚韩韬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傅惟演当时的笑有些扎眼……
雷鹏心想,我们家杨炯那是脾气超好,又会过日子,可是凭什么伺候你们家傅惟演啊。杨炯没什么经验,我可看的门儿清呢,傅惟演这人可不是个良配。
他这么想,嘴上便也不接茬,只笑笑,“能不能走到一块看缘分吧,不过我倒是想给我们家杨炯介绍个摄影师,我对象一朋友,单身,也帅,跟他一样干摄像,累是累了点,但是跟剧组的时候一集就这个数。现在房车全乎,家庭也和睦。”
孙牧不太当回事,客气地笑笑:“哦?是吗?”
“是啊,”雷鹏一想起前桌那俩人就犯膈应,笑道:“那朋友今天跟我一块来的,就在楼下呢,特别喜欢我们家羊,嚷嚷着要拐回去。可惜现在还不能跟他说实话。今天就先这么看看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就介绍。”
他们瞎聊天,也没注意别的。杨炯匆匆换了衣服和傅惟演下去敬酒。一众长辈领导都还没走,纷纷拍着傅惟演的肩膀说些祝福,再给几句勉励的话。杨炯这次依旧当个必不可少的道具,但是因为有了晚上的数钱活动,他就总忍不住往桌上标着铭牌上瞄,琢磨着今晚是哪位大仙的红包落到自己腰包里。
他做梦也没想到结个婚能结的发财,一路笑得情真意切,喝酒的时候也有几次没等伴郎拦着,自个儿先甩着膀子给干掉了。那几次可是真酒,傅惟演在一旁看的咋舌,倒是被敬酒的人心情大好,纷纷拊掌直夸这是个实在的好孩子。
杨炯心里难免得意,直到后半程他脚下发飘,才冷不丁激灵了一下,知道自己要喝多了。
傅惟演也看出了苗头,转过脸瞧他一眼,揶揄道:“就这点出息,刚人才给了五千块钱,你这就俩杯都干了,要是给五十万你还不得给喝趴下。”
杨炯觉得他这话难听,顿时有些不爽:“少在那装了,我这是会为人,人家那钱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让你喝杯酒怎么了?关系关系,就是靠关心维系才能长远,你以为还都跟你一样八百年不联系见面就跟人要红包吗?”
傅惟演:“……我要红包怎么了?这些人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我也没少给好吧?”
杨炯说:“你看看,刚刚还说我惦记钱,其实你才最惦记呢,花出去的生怕捞不回来。别人给红包你还得捏一捏。”他说完又想到先前那茬,往右前方的某桌上扫了一眼,忽然感兴趣地问:“哎,姓江的给了咱多少钱啊?”
“五千,”傅惟演侧头看他,笑了笑:“可记得维系关系,这得两杯呢。”
“两杯?”杨炯撇了撇嘴,“我看两瓶都打不住。”
傅惟演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也有些犹豫。他一开始就打算把那桌留在最后,毕竟那边除了韩韬和江志宏,还有其他的同学朋友。同龄人难免闹腾的厉害些,加上他这次结婚突然,期间又一直没有和众人解释,这会儿去了估计也就很难脱身了,被灌酒肯定是难免的。
他想到这又看了杨炯一眼,其实不管杨炯是让红包给高兴的还是真得喝酒爽快,他都得承认对方替自己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尤其是很多推不开的领导或者他爸那边的朋友,傅惟演不想喝又不好拒绝,都是杨炯挡在前面,痛痛快快地捏着杯子就给干了。
五十二度的纯粮食酒,俩人又都是空着肚子,喝下去肯定难受,杨炯能保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傅惟演犹豫了一下,决定一会儿自己担着。他拍拍杨炯,见那边江志宏已经站起来过来要拉他俩了,忙跟杨炯耳语道:“一会儿到那桌上我来,你躲后面。”
杨炯也瞅见了,却不领情,还笑话他:“得了吧,江志宏酒量好着呢,你喝不过他。”
傅惟演脸色顿时很难看。
杨炯知道他不高兴了,心里暗笑,给傅惟演封了个“不可说娘娘”,又给他下台阶道:“主要你已经喝多了,他却早吃了一肚子肥肉等着,人挖坑你就跳,这不是犯傻吗。”
“不犯傻怎么办?”傅惟演也不想喝酒,看了他一眼:“你有办法?”
“放着我来,”杨炯撸起袖子,又搓了搓脸道:“我还有两瓶的量,放到一个算一个,我冲锋,你殿后。”
傅惟演不同意,“你可别了,万一冲一半就挂了呢。”
“那也得挂在他后面,”杨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忽然笑道:“再说了,他这会儿有备而来,肯定惦记着要在你初恋跟前争面子呢,到时候我们采取个迂回战术,避其锋芒,敲其软肋。”
江志宏的软肋……傅惟演看了看,除了韩韬还能有谁?
他还想细问,那边江志宏却跟另一个同学迎过来了,俩人一人一边,推着他和杨炯到了酒桌前。
桌上十个人,都算比较熟的面孔,傅惟演只得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又再一一介绍给杨炯。
杨炯刚刚还挺精神地跟他商量策略,这会儿却突然一脸疲态,耷拉眼皮,软塌塌地靠着自己。
傅惟演伸手推了推他脑袋,狐疑地看他一眼,就听有人问道:“他这样是喝多了吧?要不然先上去休息吧,就留惟演在这跟我们几个老同学好好聊聊天就行。”
傅惟演循声看过去,见是韩韬,后者声音不大,说罢还温声劝其他要喝酒的人:“你们意思意思就行了,又不是不知道惟演不能喝……”
韩韬那姿态俨然拿自己当了主人,桌上的其他人却都只转着眼来回看,也没人吭声。
杨炯靠在一旁半天,这会儿才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冲韩韬感激地笑了笑。
韩韬右手边的一个年轻人见状,以为他傻乎乎地好欺负,很快附和道:“就是,老同学聊天其他人就无所谓了,那个谁?你自己能行吗?”
“……好像是不大行呢?”杨炯看那人直接问自己,心里暗笑,问他:“要不你过来扶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