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道:男的。
师傅说:不接。
话虽然这么说,杨炯却看见导航上的小车掉了个头,歪歪扭扭地转进来了。
傅惟演慢吞吞地转着方向盘,车上的导航升级换代,改成了他喜欢的女歌手小田田的声音,只是甜美度高了,智商没上去——“田田”告诉他前方路口右拐,结果右拐之后是这小区的垃圾堆放点。傅惟演平时最讨厌进这样的小区,楼栋标号不明显,行车道路又太窄,时常卡头塞屁股,闹一肚子火。
今天也是脑子抽风,没事接了个单子不说,还听信小“田田”的话开进来了。
傅惟演暗骂了一句,倒车出去,回到原来的主路上。
小“田田”又道:“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傅惟演:“……快闭嘴吧你!”
小“田田”:前方路口右拐……
傅惟演:“……拐过了傻逼”
小“田田”:您已偏航……
“我乐意!”
杨炯盯着软件上的小车,眼睁睁的看着它滴溜溜地绕了一圈过来,然后又滴溜溜地从自己的前楼开走了……他有些傻眼,以为师傅生气不拉了,忙打电话过去,谁知道刚接通就被人挂断了。
杨炯再打,又被挂断。
杨炯:“……”那小车好像又拐头开回来了……
他裹了裹衬衣,等车开到跟前的时候头发已经被细雨濡湿了。
杨炯伸手去拉车门,鼻子一痒,没忍住,扭头在外面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怎么穿这么少?”驾驶座上的师傅臭着一张脸,趴在方向盘上问他:“你妈都不管你吗?”
***
“我妈不知道,”杨炯坐进来,扭头的时候才愣了一下:“……傅医生?”
傅惟演嗯了一声。
几年前杨炯的爷爷生病入院,和傅惟演他爸在一个病房里。一来二去他们俩也混了个眼熟,留了联系方式。后来微信和qq好友一直加着,虽然不联系,但是偶尔能看到对方的状态。
只是再后来杨炯便发现,傅惟演发的微信不多,但是不仅没照片,还总充斥着一种藐视天下的优越感,要么说国产电影都是垃圾,要么就说手撕鬼子太脑残。杨炯有颗火热的爱国心,每次看见那些言论都特想怼回去,可是他跟人家不熟,没有冲上去指手画脚的道理,所以后来干脆设置了不看此人消息。
“真没想到是你,”杨炯客气得跟人笑笑,又看了看这车子及眼前被夹着显示着接单软件的手机,有些诧异道:“你换工作了吗?”
傅惟演闻言却瞧了他几眼,想了想,问:“你把我给屏蔽了?”
杨炯:“……”他一时间脑子转的慢,没明白傅惟演怎么知道的,顿时有些心虚,转着眼珠子看别处。
傅惟演脸色更臭,却没多说,又问他:“你怎么穿这么少?今天最高温度才六七度。”
杨炯其实是心情不好没注意天气预报,但是不方便跟人说,于是嘴硬道:“也不是很冷,可能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吧。”
傅惟演失笑,又多看了几眼他的脖子:“那得也注意点,昨天新闻刚说了有个女孩约会的时候穿太少,被冻得面瘫了。”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开车沿原路出了小区,问杨炯:“你是要去哪儿来着?”
杨炯赧然,小声道:“民政局。”
“……你要结婚了?”傅惟演挺吃惊:“挺快啊,恭喜恭喜。”
“不是,”杨炯犹豫了一下,纠正道 “不是结婚,是离婚。”
“……哦。”
气氛有些尴尬,杨炯转开脸,车窗外是深深浅浅的黄色绿色,还有绵延成片的似开未开的嫩黄色迎春花。他假装看风景,余光却瞥见傅惟演抬了下手,似乎去按下了什么东西。
杨炯心想,这事儿太尴尬了,他大概是要放歌安慰我吧。也不知道会放什么,情歌放个好听点的,也别太悲伤了,本来就难过着呢。
谁知道等了两秒,车内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女声。
小“田田”说:“……gps信号正常……请按当前道路行驶……”
傅惟演嘁了一声:“废话,又没有岔路口。”
小“田田”又提示:”前方有测速拍照,限速20公里,请小心驾驶。“
“……”傅惟演愣住:“20?”
他转过脸问杨炯:“这段路限速20?”
“应该是30吧,我不太清楚,”杨炯也有些懵,忙掏出手机给查了查:“是30,可能是最近新改了。”
“……我就说吗,怎么可能20公里呢,遛狗狗都嫌慢……”
杨炯:“……”为什么要拿狗比,30公里也不快啊。
小“田田”不知情,继续提示道:“您已超速。”
傅惟演却已经不耐烦了,啪一下又给关上,嘴上道:“对,超速回去先把你给扔了……”
开了会儿路不熟,又给打开:“……再容你半个时辰……”
杨炯:“……”
这一路傅惟演开的像黑车,走了两次弯路,还压了两次公交车道。好在有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杨炯忙不迭的滚下车,还没走,又被傅惟演给喊住了。
傅惟演从后座抓了件外套扔给了他。
杨炯听了一路的“新司机大战导航仪”有些晕头转向……想拒绝,又觉得自己口才好像比不上他。犹豫的功夫,衣服被人从车里扔出来,盖了他一头。
傅惟演也不客气,看杨炯接了,嘴上不忘提要求道:“记得给个五分好评啊,别说我不认路,新工作挣钱不容易,拉你这一趟我都赔钱。”
“……好的,”杨炯抱着衣服,一脸感激地问:“你电话多少,回头我洗了给你送过去。”
傅惟演说:“没变,打我原来的号码就行。”
杨炯:“……”
这几年他换过好几次手机号,傅惟演的联系方式早没了,哪还记得原来的号码是多少。可是这话不能说。杨炯琢磨了下,不行回去就在微信约。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忙露着笑,装模作样道:“好的。那回头咱电话联系。”
“行,”傅惟演点点头,刚起了个步,忽然又停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喂!”
杨炯回头:“啊?”
“……这衣服得干洗,”傅惟演不放心道:“你可别给我下水了。”
第3章
迷蒙的细雨没有下很久,但是雨停了雾又重了,傅惟演开车又过了几个路口,这才找对地方。
孙牧早已经等在了早餐店门口,看见他从远处大步流星的过来,大老远就松了口气。
傅惟演走近了才上下瞅了他两眼,有些纳闷:“你这是什么表情?”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孙牧笑笑:“旧情人学成归来意气风发,一般人不都得疙瘩一下?哪有立刻约到老地方吃早点的。”
“至于吗。”傅惟演笑笑,抬脚往里走。
孙牧说:“怎么不至于,不过有一点啊,”他拽了下傅惟演的胳膊,低声道:“韩韬说他是刚回来,但是我可听说他回来半个月了。今儿早上……”
傅惟演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今儿早上怎么了?”
“今儿早上是个私家车送他过来的。”孙牧看他一眼:“那司机我看着有些眼熟,但是没认出来。倒是对他挺体贴的,下车了又是递伞递衣服的。”
傅惟演听了这话有些迟疑,过了会儿却又摇头笑笑:“这倒是巧了。”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又熟门熟路的往右一拐,进了一个小包间。
这家早餐店有些历史了,刚开始是做南京小笼包的,却又卖豆浆油条豆腐脑,南北混合,味道齐全。傅惟演当初进来吃饭还是因为好奇——那时候他们仨还都是学生,闲的发霉了出来逛。到了这趟街上,傅惟演就不走了。他问人老板,学校周围都是杭州小笼包,怎么你家就是南京啊,不行,非得尝尝南京的有啥不一样。
那时候几个人都不饿,傅惟演说要尝,孙牧和韩韬就跟他后面拉开架势。等包子上来了,傅惟演吃了一个就不吃了,说难吃,顶得慌。
干小本买卖的最烦这种人,老板被气得成了猪肝色,孙牧正琢磨着一会儿要干架的话怎么个跑法呢,韩韬那边就付上钱了。
韩韬身上没零钱,递给了老板一张整的。
老板气哼哼地说找不开。
韩韬说不用找,您这东西好吃着,我们以后天天来。说完又指着傅惟演剩下的两屉包子说,还得麻烦您给包起来,我带回家给我姥儿尝尝,她就喜欢嵊州的这口儿。
三人回去,孙牧好奇地问嵊州是哪儿啊?韩韬就在一边解释,这些店取名如何如何,实际做法如何如何。只有傅惟演在那关心:你给的那钱得吃几顿啊?
韩韬说,这个得看你了,你愿意陪我来吃几顿算几顿吧。
傅惟演看着他笑,后来三人又来了一次,再后来孙牧自觉退出,看着那俩早去晚归,吃成了一对儿。
孙牧是傅惟演的铁哥们,一个裤裆尿尿的交情,哥们谈对象的时候他支持庆祝,哥们被人踹的时候他也义愤填膺,现在哥们的前任回来了,孙牧就有些搞不大懂眼前的形势了。
韩韬也是刚到不久,傅惟演推门进来时他正好打完一个电话。俩人相视一笑,还都挺自然。
店伙计及时送了早餐上来,一大篮的油条,三碗豆腐脑,还有碟儿咸菜。
孙牧先开口,笑着说:“还以为韩韬在国外待久了会养个外国胃呢,没想到这么重口,一回来就吃油炸食品。”
韩韬低头一笑,却道:“刚回来的时候可吃不惯,我这是适应了两天的。”他歪头想了想,道:“我回来快半个月了。”
“……哦?”孙牧一脸惊讶:“你昨天不是说才回来吗?”
韩韬说:“我不这么说,傅惟演能出来吗?”
“不至于,老同学吃个饭,多了不说,十分钟的功夫还是有的。”傅惟演抬头冲他笑笑,问:“回来都还适应?”
“嗯,挺适应的。”
傅惟演态度好就什么都好说,仨人慢慢找回原来的聊天状态,有说有笑边吃边聊。
话题转来转去,不免提到以前,韩韬微微沉默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傅惟演:“怎么,我听孙牧说你现在打算找个人结婚?”
傅惟演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韩韬脸上一热,依旧问道:“怎么回事,以前你不是说崇尚自由,不会为了某种既定规则形式而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吗?”
“此一时彼一时吧,”傅惟演摇头:“年轻时说的话哪能当真。”
韩韬点头:“也对,人年轻的时候冲动易怒,容易说些混话……的确有很多不能当真。”
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追问,却不料孙牧突然插了一句:“哎对了傅惟演,你说要给我带的羊绒大衣呢?”
“借出去了。”
“借给谁了?”孙牧顿时瞪眼:“我特么新买的,自个儿还没摸一下呢你怎么就给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