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拉着章修严一起搬出放在宅院那边的画板,把人参宝宝们殷勤浇水的模样给画下来。章修严坐在一边拿着本书在看,袁宁画着画着,不由换了张画纸,时不时偷瞄章修严一眼,把章修严给画到纸上。
书画是一家,他坚持以画入字,练习了十几年,绘画技巧也小有所成,人参宝宝们照料完树人幼苗,见袁宁专心致意地画着画,立刻偷偷摸摸地围过来,有的爬上袁宁的肩膀,有的爬到画架上,有的则趴在一边的树枝上,都认认真真地看着袁宁画画,有特别好学的还用根须在褐色的地面上跟着画了起来。
章修严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到的就是在地上蹦蹦跳跳的人参宝宝们。它们全然没有等待小树人们长大的焦躁,有袁宁在它们就玩得特别欢,这会儿已经把地面彻底瓜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拉袁宁去看它们的新作。
章修严收起书,没走过去,而是先走到袁宁的画架前。画纸上画着他看书的模样。远处是茫茫的云雾,对岸是金黄的秋树,小河在他身后绕过,像是要从纸里淌出来似的,亮蓝亮蓝之余映着沿岸草木。章修严不太懂画,却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宁静美好。
章修严把袁宁的画收好,换上新画纸,对着正在指导人参宝宝们写画的袁宁画了起来。他的技巧不如袁宁纯熟,也不用五彩缤纷的色料,只用深深浅浅的墨勾勒着眼前的画面。
一个人参宝宝注意到章修严的动作,悄悄跑过去偷看了几眼,立刻互换袁宁和其他人参宝宝一起过来:“看!看!我们!画我们!”
袁宁转头一看,也有些好奇,跟着人参宝宝跑到章修严身边。瞧见章修严画下的自己,袁宁心里甜滋滋的。他勾住章修严的脖子,往章修严脸上吧唧一下,笑眯眯地亲了一口:“大哥画得真棒!”
章修严回亲了袁宁一下。
人参宝宝们害羞地跑到一边躲起来,又好奇地探头探脑偷看,见袁宁和章修严没再亲亲,有些失望,抱着旁边的小伙伴吧唧一口:“亲亲!啊啊!”它们一一相互亲吻,高兴得蹦蹦跳跳地抱在一起,“抱抱!亲亲!”
章修严:“……”
袁宁乐得不行,和章修严一起把画好的画和画架画板画笔统统收好。他和人参宝宝、小树人们告别,回了宅院那边。宅院已经修葺得很不错,有他们看书和歇息的地方,袁宁和章修严看了一会儿书,挨在一起甜甜地睡去。
第二天袁宁和章修严醒来,天色还早。晨练回来之后袁宁从灵泉那边取了一些适合秋季食用的食材,拉着章修严搬上车,准备带去给李女士他们吃。
袁宁和章修严去韩家那一带的次数不算少,进出却还是受到严密检查。到了韩家,停好车,两人一人拎着两袋新鲜果蔬,径直转去厨房那边放下。在厨房忙活的厨师见了袁宁两人拿进来的蔬菜,两眼一亮,笑呵呵地说:“宁宁又拿好东西过来了?”
袁宁含笑说:“自家牧场出场的,正好赶上了,趁着新鲜拿点过来。”说完他挥挥手和厨师道别,提着剩下的果子去找李女士。
韩家四舅和四舅妈费思婧都在李女士那边,见袁宁进来了都很高兴。
自从费思婧怀孕之后就享受章家三婶一样的待遇,有着专门的食谱,营养丰富又均衡,大部分食材都是袁宁叫人送来的,比水云间那边以贵闻名的食材还要更好一些。
费思婧出身好,但却是忙碌惯的人,被这么处处照顾反倒有些不习惯。好在她的工作暂时调动回首都,每天还能出门去上班,倒不至于把自己闷坏。
费思婧笑着招呼袁宁和章修严坐下。袁宁没客气,坐下给她们切柑橘吃,柑橘一个个都挺大,圆头圆脑的。切开后只见漂亮的果肉粒粒饱满、汁液丰富,透出种叫人口舌生津的鲜甜气息。
费思婧向李女士夸道:“宁宁总能找到好东西,这柑橘切开一看,果肉和果汁都有种发亮的感觉,看着就好吃。”
李女士听到别人夸袁宁就止不住地高兴,准确无误地拉住袁宁的手,殷殷问起袁宁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袁宁在屋里陪李女士说话,章修严则被韩家老四和费思婧拉去后面的训练场。袁宁和章修严的关系在韩家已经公开。费思婧很喜欢袁宁,韩家老四自然也喜欢,见到拐跑袁宁的章修严自然觉得看不顺眼。
费思婧站在一旁观战,章修严被迫下场和韩家老四过招。韩家老四常年在海上训练,不管是体格还是身手都极其出色,章修严对上他简直毫无还手之力,纯粹是被单向殴打。
袁宁陪李女士聊了好一会儿,猛地察觉章修严被韩家老四给拎走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着急。李女士听出袁宁声音里多了几分焦灼,会心地笑了笑,放袁宁去训练场那边找章修严他们。
袁宁一到训练场那边就瞧见章修严被摔了一下,可把他给心疼坏了,立刻跳到场中,挡住了韩家老四的下一步攻击。
韩家老四早注意到袁宁的到来,见袁宁跳了下来,也不客气,拳脚朝着袁宁招呼过去。袁宁爱用巧劲,猛地对上韩家老四强横的进攻有点吃不消,但还是强撑着等章修严站起来。
韩家老四瞧见袁宁像只小狼崽子一样护着章修严,停了手,语带调侃:“你们准备两个打我一个,不厚道啊。”
袁宁不服气:“明明是四舅舅你以大欺小!”章修严又没好好学过格斗,根本只有被打的份。
章修严已经站在袁宁身后,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刚才摔伤的手腕。他没觉得恼怒或丢脸,抬手拍拍袁宁的肩膀,让袁宁别和韩家老四争论。要尊敬长辈!
袁宁见章修严过来了,没再和韩家老四瞪眼,而是关心地查看章修严有没有受伤。韩家老四可是混不吝的兵痞子!
韩家老四眉头一挑,懒得理会越来越明目张胆的两个小辈,大步迈回费思婧身边,拉住费思婧的手说:“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了,居然还怀疑我会打伤他宝贝大哥——我是下手没轻没重的人吗?”
费思婧笑了笑,没掺和他们甥舅俩的事儿,只招呼袁宁他们回去吃午饭。
韩闯和黎雁秋也回来了,一家人齐聚,韩老爷子心情很好。吃过饭后他把袁宁叫去书房,问起昌沧那边的事。知道韩家老大和艾彦都平安无事,他心里也高兴,只是韩家老大他们还有要做的事,不能正式回家来。
换做以前,韩老爷子是绝不会太惦念的,如今他年纪大了,心态已经不大一样。到底是曾经最寄予厚望的长子,韩老爷子还是希望父子俩能坐下来好好地说说话,弥补这些年来的疏淡和怨懑。
袁宁看出韩老爷子的想法,主动说起牧场如今的情况。他说道:“今年一切都还在修整阶段,明年就陆陆续续把该建的房屋和设施建好了,要过去小住玩乐完全没问题,不会让人生疑。”
韩老爷子微微颔首:“行,那明年天气转暖我们就去过去看看。”
下午袁宁和章修严直接回了住处。没想到他们刚到家不久章修严的人就来电话了,说是章修严昨天让去查的事有了眉目,问要不要立刻过来汇报一下结果。
章修严眉头跳了跳,说:“过来吧。”
第227章 鬼才
对方似乎就在附近, 袁宁很快听到门铃响了。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人, 眉间眼角都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憨厚, 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觉得他忠厚又老实。他鼻梁上带着黑框眼镜,像个满肚子学问的书呆子学者。
察觉袁宁好奇的打量目光, 中年人推了推眼镜,把查到的资料拿出来。摆在资料最上方的,是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右下角有个几乎已经模糊的日期,竟是三四十年前拍的。
那时拍照还没那么容易,能在那时候留下照片, 说明这一刻肯定很有纪念意义。
袁宁拿起那张照片,认真辨认起来。那是一张在福利院门口拍下的照片, 上面是一批岁数各异的小孩。在最右边, 站着几个显眼的成年人, 年纪都不算大,其中两个是外国人。照片是黑白的, 分辨不出发色和瞳色, 但男的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女的则有着波浪般卷曲的长发、洋娃娃般美丽的面容, 这一切足以让人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这是两个身份优渥的外国人。
袁宁皱起眉, 不明白中年人为什么把这张照片带给他们。
中年人见袁宁和章修严齐齐望过来, 开口说:“这照片上的另外一个成年人,小章先生应该可以认出来才是。”
章修严微微拧起眉头,拿过那张照片仔细辨认片刻, 立刻回忆起来:“他是被称为‘东方航海大王’的魏敬之,手里有不少重要航线。魏敬之病逝之后,手里的航线分别交给了两个养子,‘船王企业’分裂成南北两派,这些年起了不少矛盾,境况已经大不如前。”
中年人说:“因为殷老板和沈老板都有问题,我们就尝试追查他们的相近之处,结果还真发现了一点问题。原来他们都曾被福利院收留,年月非常相近,若非一南一北相隔甚远,我们可以把他们当做‘同批次’。所以我们又进一步追查,看看两边的福利院是否有什么关联。”
袁宁和章修严对望一眼,没有开口打断。
中年人伸出食指扣了扣被放回桌上的照片:“然后我们就查到了这个。这位航海大王的两个养子都格外热心公益,并且不爱宣扬自己的好心肠,像他们的养父一样二十年如一日地做着不为人知的慈善事业。”
袁宁眉头动了动,认真注视着照片上的“航海大王”。中年人话里满是讽刺,他自然能听出魏敬之这两个养子有古怪。
中年人说:“在他们捐赠重资的这些福利院里,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人,有的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有的被厉害的人家收养,有的则加入豪门——还有一部分白手成家,成了有名的富豪。沈老板是第一种,他回到了沈家,迅速成为沈家的当家人;殷老板是最后一种,自己经营出一番事业。”他停顿了一下,让袁宁和章修严消化他话里所潜藏的信息。接着他才看向袁宁,“还有你的学长于朗然,他的母亲也是福利院出身,被不错的人家收养,最后嫁入了于家。”
电光火石之间,零零散散的线索被一根不可见的绳子给串了起来。
袁宁顿时明白为什么没有多少人知晓沈霁云与于朗然是两甥舅。
章修严说:“那为什么殷老板要提醒宁宁注意沈霁云?”
中年人说:“这一提醒,暴露的除了沈老板之外还有殷老板自己。”这个问题他显然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说‘暴露’有些严重了,毕竟我们所查到的事情还没牵扯到什么特别严重的东西。对方故意让我们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目的不像是‘暴露’,反倒更像是一种‘惩戒’。”
袁宁吃了一惊:“惩戒?”
中年人说:“是的,惩戒。”中年人缓缓说出这个猜测,“我认为也许有人借助福利院联合起一批人,秘密做着什么事。这人不一定是魏敬之的两个养子。这人很有自信,有着上位者独有的高高在上,没有把可能出现的反咬当一回事。他很笃定自己不会暴露,而一旦手底下某些人出了问题就会被他无情地舍弃。”
袁宁拧起眉。
中年人说:“比起参与其中,这人更像是个下棋的人,不直接插手任何事,只把棋子安排到特定的地方。对方不在意放弃多少棋子,也不在意损失多少,只在意最后的输赢——甚至还有另一种可能,他连输赢都不在意,只享受博弈的乐趣。”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章修严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如果对方真的是这样的人,不在意舍弃任何棋子、不在乎最后的输赢,那么这人的所有行为都是不可预测的,更无从找出他的存在。”
中年人点头。
章修严把资料收下,起身送中年人离开。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袁宁打开中年人留下的资料,翻看着其中的各种文件。
就像“校友”这样的人脉网络一样,这些福利院也结成了一张张大大小小的网,不合在一起看的话,这些蛛网般的存在并不引人注目。
可当这些小小的蛛网一张连着一张、全都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它们的能量就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忽视的了。
对方同时暴露沈霁云、殷老板,甚至是他们背后的魏氏,到底有什么用意?
袁宁很不喜欢在这种感觉。他又翻了几页,目光突然顿住了,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面:“大哥你看,”他指着上面的四个字,“德昌文化。”
章修严眉心突突直跳,想到了去年那桩案子。因为栾嘉的原因,袁宁察觉了德昌文化的问题。紧接着德昌文化就被查出了问题,彻底消失在群众的视野之中。
当时发现的问题里头,轻的是情色交易,重的是制作、贩卖毒品,并用毒品控制旗下艺人和一些富商——尤其是栾嘉这样被家族边缘化的、手里又有点小钱的。
这种控制“人脉网络”的极端手法,难道和这一切有关?
袁宁说:“德昌文化的负责人也是在福利院长大,与泰北船业的魏泰明是同年人,但这十几年来都没怎么联系。”
章修严说:“明面上不联系不等于背地里不联系。”他叹了口气,“但连你姥爷都没法查出对方的底子来,我们自然更没有办法追查到底。”
袁宁说:“那我再去姥爷家一趟,把我们查到的东西给姥爷看看,即使查不出来心里也好有点防备。”见章修严定定地望过来,袁宁主动保证,“沈先生和殷老板那边我也会注意一点,不会随便涉险。”
章修严这才放心。
袁宁拿着资料又跑了韩家一趟,和韩老爷子、韩家四舅说出调查到的事。韩老爷子也一直叫人注意着各方动静,却没有从袁宁他们分析的角度去考虑,拿到章修严那边查出的东西后点了点头,让袁宁回去好好上学,别再瞎掺和这些事。
袁宁答应下来,和韩老爷子道别,回家和章修严腻了一晚,入睡后又和章修严一起去看了看人参宝宝和小树人。
小树人又长高了一些,叶子羞涩地舒张开,欢喜地承接着人参宝宝们浇下的泉水。不时按照人参宝宝们的指示卷卷叶子、伸伸枝条,摆出姿势给人参宝宝们练习画画的小模特。
人参宝宝们领悟画画技能之后每天玩得不亦乐乎,有时是直接在地上画,有时是用袁宁给它们量身定做的小型画板仔仔细细地在纸上画,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欢实。
袁宁见小树人涨势良好,也就放下心来。第二天章修严有事要忙,袁宁正准备去图书馆查查课题资料,突然接到了郦国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居然是许久不曾联系的崔俊贤。崔俊贤前年在亚联赛上输了之后沉寂了许久,跟着父母脚步进了演艺圈,他天生长得好,又有着不错的头脑,收起少时的骄傲自满之后发展得还挺不错,都不怎么惦念围棋的事情了。
袁宁有些惊讶:“崔哥有什么事吗?”
崔俊贤没和袁宁客气,张口就说:“确实有事想要拜托你。我师父要去你们华国游历,第一站是首都。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接待一下他——最好不要通知棋协那边,我师父最不耐烦官面上的事情。”
袁宁稍一回忆就想起崔俊贤的师父是谁。崔俊贤的师父人称“鬼王”,棋路诡谲莫测,华夏棋手之中,扎实如肖盛昶、灵活如邱东,都曾经败在鬼王手下,肖盛昶还因为惨败而从正式比赛中消失,成为棋协会长口里“混日子”的存在。
鬼王要到首都来?
袁宁想起下一次亚联赛会在明年举行,难道鬼王明年要参加,所以特意来华国游历?也不对,鬼王和肖前辈他们一样许久没有参加各种比赛了。
袁宁没通知棋协,但通知了周聿林和黎雁秋。这两个人比他专心,也比他有天赋,既然鬼王要过来,自然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周聿林他们和鬼王下几局——如果能得几句指导就更好了!
袁宁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当天傍晚他开车送章修严坐车回怀庆,在车站附近转悠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麻利地拿起写着名字的纸板子去出站口接人。
纸板子上只写着“鬼王”两个字,因为鬼王是外籍华人,二十多岁才移居郦国的,能认得出中文。这样一个围棋鬼才,为什么要移居到邻国去呢?袁宁带着好奇等在出站口,等待鬼王出现。
第228章 执念
袁宁顶着的纸板子引来了不少人注目, 可一见袁宁认真等待的模样, 议论的话又收了回去。
这趟列车没有误点, 陆陆续续有游客走出出站口。袁宁看过鬼王比赛的录像,但当时只顾着看棋局去了, 哪能仔细看鬼王长什么样?袁宁只能直直地杵在显眼的地方等鬼王看见他手里的纸板子。
大概数分钟之后,一个面容普通、衣着也普通的中年人走向袁宁。中年人约莫四五十岁,胡子刮得很干净, 眉间眼角都透着种平和和宁定。他朝袁宁露出一丝笑容,示意袁宁放下纸板子,开口说:“你就是袁宁吗?”对方的声音是地道的华语, 没有因为久居异国而改变。
袁宁怔了一下。很难想象传言中那么厉害的鬼王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没有出众的相貌,没有逼人的气势, 像个邻家长辈一样, 温和而亲切。袁宁点点头, 迎了上去,恭敬地喊:“前辈。”
对方见袁宁满脸惊讶, 哪会不知道袁宁的想法。他微微地一笑, 面上多了几分羞赧,解释道:“郦国人向来浮夸, 爱把事实夸大。我的名气都是他们包装出来的, ”说着他顿了顿, 指着纸板子上的“鬼王”两字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棋手而已。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弘, 棋局如世事,局局难预料,我如今也还在摸索,当不起‘王’这个字。”
司马弘言谈之间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声音不急不缓,如春风拂来,叫人生出由衷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