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双乳白色的皮手套,摸质感,应该是山羊皮。
陈思雨她们也有手套,防冻疮嘛。
但是最普通的劳保手套,既不美观,也不保暖,唯一的优点就是吸汗。
而小羊皮手套,唯一的优点是保暖,但通常会比较捂汗,让人不舒服,陈思雨估计这手套也会是,可翻开内里一看,顿时哇的一声:“居然是麂皮?”
不像兔毛,羊毛,会捂汗,麂皮上有一层绒毛,舒适,保暖,但同时,它还有别的皮子所不具备的,透气性和通风性。
在极寒天气下,戴这样一双手套,既保暖,还不捂汗,可再舒服不过了。
戴上一看,稍微大了点,显然的手指比较臃肿。
但在这个年代,这样一双手套,就够叫人羡慕的了。
陈思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只叫:“唔,好看,我好喜欢!”
女孩的眉眼笑的弯弯的,眸子里的光,就像春风一样抚在冷峻脸上,心头。
冷峻依然面无表情,但在经历过昨天晚上,姐姐在昏昏沉沉中被送来,被转运走的大变故后,他心里的压力,相对缓解了不少。
怪不得高大光想送女朋友手套呢,陈思雨果然喜欢,比的确良还喜欢。
“去我办公室坐坐吧,一会儿我陪你去吃饭。”他说。
陈思雨觉得这人怕是有问题,她反问:“就不能去你宿舍坐会儿?”
哪有男女朋友见面,呆在办公室里的。
陈思雨知道纪律,女朋友来访,虽然不能过夜,但可以在他们的宿舍坐坐。
冷峻送的东西,总让陈思雨觉得他男友力十足。
可他的行为,却经常让她觉得,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本来冷峻想拒绝的,因为他不敢进宿舍,甚至不敢跟陈思雨一起坐在他宿舍那张床上,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且上回他冲动了,耍流氓了,没有正式跟女朋友道歉,这事儿已经在他心里揣了一周了,今天必须道歉。
他说:“上回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你,这回咱们去办公室吧。”
“你怎么了就对不起我呢?”陈思雨反问。
冷峻深吸一口气,望着陈思雨的眼睛:“那天我不该对你耍流氓的。”
男人穿的是军绿色的毛衣,墨绿色的翻领皮夹克,同军绿色的裤子,他瘦的厉害,眼眶深陷。
男女之间谈恋爱,相互之间有些亲昵,或者更进一步的举动,那是很正常的,在将来,婚前同居甚至成为主流。
而陈思雨,是谈了无数小鲜肉对象的女人。
她也比任何人都知道,男人都是个什么德性。
但在此刻,她被冷峻眼里的真诚给打动了,而且从他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得出来,她不在的这一周,他肯定因为耍了流氓而特别惭愧,痛苦过。
虽然感动,但陈思雨忍不住觉得好玩,又好笑,遂说:“可是我脚疼,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走呢,我想去你宿舍歇会儿。”
“走吧,现在就去。”冷峻一秒改了主意。
陈思雨嘴巴一撇,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微咬红唇:“可我怕……”
冷峻一愣,旋即明白了女朋友怕的是什么,忙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上次做错了,但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做的。”
陈思雨微微点头:“嗯!”
从女朋友清澈的大眼睛里,冷峻看到了自己的卑鄙。
转身欲走,他突然想起件事来:“我还有个东西要送你,你稍等我一会儿。”
他得去趟办公室,去取杯子。
保温杯,那可是他专门从高大光手里抢来的!
正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在走廊碰上高大光和苏爱党,高大光捧着一杯黄桃罐头,说:“走嘛,去我宿舍,我喂给你吃。”
苏爱党咬牙说:“骗子,说好的手套变成了罐头,你叫我们团的姐妹们怎么看我,她们不但会笑话我,还会笑话你的,因为你言而无信!”
“要不这样,我们这儿有一箱子罐头呢,你一人送她们一瓶?”高大光说。
单位的黄桃罐头是元旦发的福利,是高大光去搬的东西。
他计划送的水杯被冷峻抢走了,手套也因为考试只得了第二而丢了。
他耍了个心眼,就把罐头放在了特别不起眼的地方,女孩子嘛,都爱吃罐头。
而现在,哪怕北城,一瓶黄桃罐头也要拿票抢的。
整整一箱子,既好吃,还有排面。
他都想好了,拿罐头把女朋友哄回宿舍,至少可以抱一抱,搂一搂。
苏爱党好面子,默了会儿,说:“那你一会儿可一定要送她们一人一瓶。”
高大光点头:“当然。”又说:“走吧,去我宿舍坐会儿,中午,我舍友去吃饭了,我跟他打过招呼,他中午不休息!”
苏爱党咬唇,跺脚,羞哒哒的点头,这就算是答应了。
可高大光一转身,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冷峻抱了一箱子黄头罐头从办公室里出来。他问:“冷队,您抱罐头干嘛?”
冷峻面不改色:“我问过了,别人都不吃,我喜欢吃这个,我要拿回去慢慢吃。”
他抱起罐头,扬长而去。
苏爱党跟在高大光身后,犹还说:“咱的罐头呢,在哪儿?”
高大光算是明白了,冷峻就是在故意跟他做对!
……
也就在这个年代,一罐黄桃罐头都能成为奢侈品。
但是,这东西陈思雨也特别爱吃。
因为在她小时候,每当发烧时,父母就会给她一瓶黄桃罐头,而且不会限制量,会让她团着罐子坐在热乎乎的床上,把它一口气全吃掉。
时间还早,正好也累坏了,陈思雨打开黄桃罐头来,虽然凉了点,但冬天吃冰,别有一番风味。
不像上回那么别扭,这回冷峻忙里忙外,先用崭新的保温杯给陈思雨倒了一杯热水,又灌了满满一个滚烫的暖水袋放到床上,试着被窝热了,示意女朋友脱鞋子,上床去坐着。
陈思雨看了眼窗外,营区是平房,窗户是玻璃的。
而外面是个篮球场,有好多人在打篮球。
大白天的,拉窗帘肯定不合适,但要不拉窗帘,她脱了鞋坐到冷峻的床上,似乎也不大合适。
“不好吧,外面的人看见会笑话的。”她说。
冷峻站了起来,推开窗户打声口哨,等外面的人都回头了,说:“考试的错呢,改了吗就在这儿晃悠,去改题,一会儿我检查。”
哪怕目前处于谈判期,不需要上前线,但从理论到技术,该练还是得练。
今天不是周末,一帮飞行员考核理论的错题都没改,却溜出来打篮球,当然没安好心,给队长喊了一声,相互挤着眼儿,这才走了。
冷峻关上窗户,示意陈思雨脱鞋子,上床,继而,伸手,把她的双脚捂到了热水袋处,默了一会儿,渥过她的脚,脱掉了她的袜子。
这一周,全团所有人都长冻疮了,但陈思雨没有。
究其原因,除了她对西南的寒冷有准备,来时穿的是羊毛袜子之外,苏爱党的功劳也特别大,每天晚上,陈思雨都会死皮赖皮,把脚放到她的大腿间,而但凡坐车的时候,她也总是赖在苏爱党的怀里,没有挨过冻,脚就还是好的。不过,虽然脚没有伤,但芭蕾舞演员的脚,并不好看。
陈思雨不想给冷峻看,就想收回去。
但冷峻执意的,还是把她的脚掰了过来,放在膝盖上,默默看着。
既脚是热的,浑身是暖和和的,陈思雨的人生信条时,能享受一秒是一秒,热乎乎的,她就把一大罐冰凉凉的黄桃罐头给吃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关于北城文艺界的事,是不好说给冷峻这种压力特别大的飞行员听,干扰他的注意力的。
陈思雨转念一想,就说起了轩昂最近新谱的曲子。
说完曲子,又说起自己给他买的新西装。
本来以为买的挺大,能穿个三五年的,可轩昂这一年多一直在拔个头,估计明年再穿一年就穿不得了。
冷峻偶尔应一声,但大多数时候只是点点头。
他听的很认真,一双手,也一直紧紧攥着她的脚。
离飞机起飞总共两个小时,而提前半个小时,团员们是必须就位的。
陈思雨唧唧喳喳的说着,也没在意时间,蓦然听到钟声,才发现已经12点了,飞机12:45分起飞,也就是说,再有15分钟,她就该去组织大家候机了。
这时她才有点惊讶。
因为冷峻再度,刷新了她对这个年代,男性认知的底限。
她来了,就坐在他的床上,而以如今的战局,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些飞行员要在前线呆到什么时候。
她马上要走。
但冷峻除了渥她的脚,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当然,陈思雨自己也有责任。
基于年代所限,冷峻认为那种事是在耍流氓,而陈思雨,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想玩,想逗逗男朋友,故意模糊,更加让他加深了,他是在耍流氓的印象。
这样下去当然不行。
眼珠一转,陈思雨说:“哎呀,我嘴巴疼。”
冷峻一愣,手颤:“是不是罐头太凉,冰到你了?”
陈思雨探出舌尖,含浑着口齿说:“唔,大概是。想要点热的。”
“我给你倒水吧。”冷峻说。
陈思雨说:“水烫。”
冷峻的脸在慢慢变绿,机械的说:“我帮你吹凉点。”
陈思雨点头,一双明亮的眸子扑闪着:“你人真好。”
他要再坚持下去,陈思雨就想给他发好人卡了。
冷峻心里五味杂陈,但他在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值得的。